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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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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餐车,白色的蕾丝窗帘随着火车晃动,透着晌午的阳光,把整个车厢都映的煞白。桌子上摆了一枝玫瑰,鲜红的花瓣仿佛不知孤独一般开的热烈。荣思菡拿手轻轻摘了一片下来,放到自己盘子里的黑森林蛋糕上,嘴里嘟囔着:“除了白就是黑,没半点儿食欲。”荣轩喝了一口咖啡,用白色的餐巾擦了一下嘴说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现在要是变个样子怕你连我面前的这份都毫不留情了。”荣思菡噘着小嘴巴巴的回了句:“还说我,你不也一口未动。”手里的勺子不用来吃饭反倒成了她指认证据的利器,一下子点在了荣轩面前一整块榛子巧克力蛋糕上。荣轩趁势把蛋糕端到了她的面前说:“我不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还是给你甜甜心吧。”说罢荣轩拿起手旁的报纸挡在了面前。
大概只是为了在这里陪妹妹的时候不会太无聊,他粗略的浏览着每天大同小异的新闻。只一则封州二十八师军长告老还乡的告示让他细细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今封州腹地二十八师军长孙万年告天下,敝人年逾半百,恐不能担天下苍生之重任,遂决意卸甲归田。戎马半生,百姓厚爱而有负,唯后来人继往开来。”
荣思菡见哥哥一动不动的看着报纸,好奇的问道:“可有什么新奇的事?”荣轩重新叠好了报纸拿在手里说道:“无非就是天下之事。你在这里吃着,我回去休息一下。”荣思菡放下手里的勺子紧跟着说:“我也回去睡觉,一个人待在这太闷了。”
刚进房间荣轩就叫来了随行的军务秘书问道:“还有多久到补给站?”秘书看了一下时间说道:“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到达。”荣轩道:“补给的时候给我接通冯雍的电话。”,“是!”
荣轩看着手里的告示隐约的感觉到封州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是父亲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孙万年除了是二十八师的军长以外,更是当年和冯雍父亲冯德合一样同自己的父亲都是过命的把兄弟。兄弟三人如今也堪称纵横六省,怎么会说卸任就公告呢?只是此事他若直接问父亲,怕也得不着什么答案。自从父亲上任封州六省督军以来孙万年就很少到家里走动,连老百姓都在传当时这个督军位子二人争得激烈。怕这孙万年也有负气出走的嫌疑。
“少帅,电话已经接通。”军务秘书报告说。
荣轩戴起大檐帽便下了车,在岗楼里接着电话。外面虽有重兵把守,但却没人能听得清里面的通话内容。只是透过窗子可以看个大概,荣轩一只手握着拳头抵在桌子上,骨节用力的发白,末了他只问了一句道:“孙瀚怎样?”冯雍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随他父亲一同退回了五里坡,我去找过他,可他不见。”荣轩挂了电话从岗楼里出来,军务秘书就等在门口上前道:“少帅可有什么指示?”荣轩只说了两个字:“速回!”
火车响起悠长的一声汽笛,明厉的惊觉着每个人的耳朵。明显的加速度让车厢之间的连接点发出“吱嘎”声,他们坐的专列像一只燕子轻巧的在山水间穿梭,飞离到淮苏的千里之外。
这几日虽说苏梦园每日都好像浸在阳光里一般过得希冀非常,但总觉得时间难捱的有些长久。尤其是赶上了这阵子的梅雨季,晨工倒是免了,只能坐在房间里守着八十八个琴键发呆。好几次她眼睛盯着琴谱,可手上停滞下来,不见琴音。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从头来过,反反复复也不知弹了多少遍。好在雨季里大家都懒得走动,有时只有殷瑛陪在她身边,倒也不用估计那丫头的眼光,任凭自己倚着窗望上个大半天。
“我的大小姐,迎着雨的天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水都浸湿了你的衣襟了。”殷瑛推开门就看见坐在窗口的苏梦园,外面洋洋洒洒的雨水乱了方向似的打在门上,窗上,还有她的身上。窗子被殷瑛断然合上了,苏梦园转过身冲她笑笑道:“刚才不觉得,你关上窗好像心口有那么一丝凉。”殷瑛赶紧递给她一条毛巾,自己又找来一条帮着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温吞吞的说了句道:“这么个天气最容易受寒,你当外面那雨是什么好东西呢。长眼睛的都躲着走,偏偏你爱看着。”苏梦园低着头,微微喘了口气,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好像我的眼光就是不怎么明朗。”殷瑛提了口气本想一吐为快的样子,却因为苏梦园黯淡的眼光而转了语气。她道:“叫我说不是你的眼光不好,而是,这个时代不好。若不是只管嘴上说说自由平等,到咱们身上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殷瑛拿着毛巾擦掉苏梦园脸上的一滴水,她无法分辨淌下来的是雨还是泪,只是心里有些隐隐的疼。她把毛巾一收,气不过的说道:“小姐,别等那个什么大帅,少帅的了。随他做了玉皇大帝,我眼里也是配不上你的。凭你的容貌,还怕找不到有情郎?”苏梦园拿起手里的毛巾敷在脸上,仰着面。微张的嘴巴上盖着的毛巾一起一伏,俄顷,她扯着一角拽了下来,说道:“花无百日红。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我只想要个一心人,共天涯。况且……我信他,是那个人。”苏梦园斜着身子,眼睛里虽然折着泪,眼神却是坚定的。殷瑛倒不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她只怕苏梦园一片执着付之东流。她想要个一人心,可是一眼看去,远的不见,就是近的吴大帅府上不也是三妻四妾的娶进门。大抵中国男人总是有这样朝三暮四的陋习。殷瑛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道:“随你去吧,等到人老珠黄他再颤颤巍巍的来找你,到时候让你跟着走你都走不动。”本来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的人心焦灼,殷瑛一句话反倒是让苏梦园乐了起来。她盈盈的笑道:“若是真老成那个样子,我爬也要爬去。”殷瑛被她傻气的无可奈何,只能拽着她的手,边拉边说:“好,这般不知羞。那你可得养好身体,去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免得病殃殃的爬不到。”话音刚落苏梦园那边就此起彼伏的打起喷嚏来。
大概是殷瑛的嘴太厉害,着了魔似的说什么来什么。苏梦园至这一日起就染了风寒,连着几日咳嗽不止。起初她以为和从前似的挨一挨就过去了,不成想身体每况愈下,终究请来了大夫。吴妈妈有风湿,一到阴雨天就疼的不能动。可是这几日还是早晚过来看着她,今天也随着殷瑛一起等在客厅里。大夫诊完脉从里面出来,殷瑛扶着吴妈妈起身迎了过去,问道:“大夫,她的病怎么样?”大夫道:“无大碍,就是染了风寒外加心郁气节,身体里冷热相冲。吃上几副药就能好了,只是小心这些日子别再着了风雨。要是重感就麻烦了。”
吴妈妈谢过大夫让殷瑛随他去取药,她送到门口便折回了屋子里,腿脚缓缓的走到苏梦园的床边坐了下去。苏梦园撑着身子也坐了起来,嗓子里丝丝拉拉的挤出了三个字:“我没事。”吴妈妈瞧了瞧她苍白着的脸,不上血色的干白,好像涂上了一层面粉,嘴唇也脱了皮。伸手给她掖了掖垂在脸庞的头发,明明是心疼的嘴上却硬着说道:“你当然没事,整个梦园都是围着你建的。你要有事,他们怎么办?若是早知道你如此多情,当初……”吴妈妈没继续说下去,苏梦园哑着嗓子也就没再问。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吴妈妈放在床边的手,像个孩子安慰母亲那般笑着。吴妈妈叹了口气道:“病过一次就当是有个了断,但愿从此再也听不见荣少帅的任何消息。”苏梦园不知她为何这样说,却是顺从的点点头。若是旁人定以为她这是认了命,从了天。可是,吴妈妈把苏梦园放在身边十三年,怎能不知道她骨子里揣着的独立自由,那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东西,任凭自己怎么约束,都是失败了。这一次,吴妈妈看着苏梦园的眼睛,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了。
她,打从心里就没放弃过。
吴妈妈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意味深长的说道:“一念执着,换三生迷离烟火。一念放下,万物由己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