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未尽》瞳颜无计

14、第十三章

　　舞会上荣轩在苏梦园来之前喝了几杯酒，所以是吴大帅亲派了自己的司机送他们去梦园。虽说前几次荣轩自己开车的时候苏梦园都坐在后面两个人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总感觉是自在的。这会儿一起坐在了后头反倒有股约束捆着两人似的，荣轩一路上握着拳头，终于在快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苏梦园道：“苏小姐，可愿意陪荣轩走一会儿？”苏梦园也觉得这车里的空气低的压着她胸口发闷便点点头。荣轩立刻叫停了车子，两个人推开车门从各自的方向下了车。

　　“天阶夜色凉如水”，整个淮苏安静的浸在这如水的月夜里，青石铺砌的街道上暗暗的反着月光。普通人家此刻早就拥枕而眠，更深露重的夜里唯有这二人如此雅性，放着小汽车不坐只当那是个照明的工具跟在身后。大概连车里的司机都莫名的混成车灯充做灯泡照着两人。

　　苏梦园穿着高跟鞋本就走的缓，又是踩着青石路自然一步都快不得，她柔声的问了句道：“我走的可是太慢？”荣轩道：“我倒希望更慢些。”苏梦园打趣似的说道：“少帅可是花丛间走得惯了，句句这么捧着说。”荣轩自是机敏，从苏梦园的话里便知她定是听到了什么，若是急于撇清反倒像是承认了那些个流言，他缓缓的说道：“北方的花可不若南方开的这般早这般艳。”苏梦园浅笑了一下，心若明镜一般透亮。

　　眼前转个弯就到梦园了，荣轩说道：“本想赶着苏小姐乐意的时候多呆一会儿，不想这路竟然这么短。”苏梦园回头瞧了一眼他们走过的路，虽不是绕城一圈但也是足足一条街巷有余，她看着荣轩越发拖沓的步子说道：“那就在这多说一会儿，怎样？”荣轩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问道：“可不会太晚吗？府上双亲不会担心吧？”苏梦园顿了顿说道：“梦园里只我一人，父亲早年病故，母亲……大抵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你信吗？现在就算她站在我面前，我们定以为彼此只是陌生人。她离开那年，我大概只有这么大。”苏梦园的两只手比划了一个襁褓中婴儿的大小，她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她怎会……”

　　“这世上只我一人疼你，可好？”荣轩拉过面前的苏梦园，胳膊紧紧的环着她单薄的身体。苏梦园整个人陷在荣轩的怀里，好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只小船，晃悠悠的靠了岸。她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再大的巨轮都需要泊岸，再小的扁舟都等待停靠，无非是那样激动的心安。

　　不远地方的两束远光灯悄悄的暗掉了，司机从车里出来，像军人操练一般原地转了个身。荣轩拥着怀里的苏梦园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那亮了又暗的车灯，苏梦园也差点儿忘了。她被荣轩箍得发紧，仅能抽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僵直的手拍了拍荣轩的背，那种轻抚仿佛他才是苏梦园嘴里的遗孤，他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苏梦园略带宽慰的口吻说道：“若他日你一统山河，我就是你的子民，爱民如子，甚好。”荣轩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眼光炯炯的望着她，好像要看透她深埋的真心一般，也好像是在让她看清他的真心一般。他几乎是用一种沉闷的爆发声对苏梦园说道：“我不稀罕什么万里河山，更不稀罕你我隔着迷迷惶惶的世俗仰望，我只要现世安好。苏梦园你可听好，这世上能让我舍命追逐的唯爱不变。若真叫我粉身碎骨，也只有这一样。”

　　苏梦园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起起伏伏的心。她信荣轩说的话，每一句都深信不疑。她也在揣测这个乱世，是如何容不得此番真心，一时间挣不出话来。荣轩搭着她肩膀的手松着挎了下去，他难掩心中的那份失落，戏虐道：“大概在苏小姐的心里，这番山盟海誓我早就是驾轻就熟了。可我要说这便是第一次，你便是第一人，若是巧言令色，我就……”，“我信！”苏梦园的手指带着“唏嘘”的禁言划到荣轩的嘴边，“战场上掷地有声的嘴巴里可不能轻易起誓。”荣轩一只手牢牢的锁住那根紧张的指头，脸上灿若星辰的说道：“你还信这个。”苏梦园低着头赧然一笑，说道：“信，只要是能变好的我都信。”

　　荣轩一只手托起苏梦园的下巴，在她光洁的脸上寻觅着爱的讯息，是那双无邪碧波的眼睛里泛出的点点光吗？是那两颊染上的桃花红吗？或者是那两片微微颤动的朱色薄唇吗？就连她鼻息间温蕴的气体好像也颇有嫌疑。苏梦园的一切似乎都在迷惑着荣轩，他慢慢的凑近想一探究竟。

　　暗灰色的空气中，荣轩仿佛是自己提了一盏灯，越来越清晰的样子让苏梦园的心一阵怔忡。就在他的呼吸无序的扑到她脸上的时候，她不知所措的转向另一边朝那最静谧的地方吞吐着自己的心慌。

　　荣轩并没有因为扑空而郁郁寡欢，他脸上恍然的笑容好像是在责备自己怎能这么轻易的碰触那片未知。他伸长了胳膊从背后拥着面前那个像被猛兽追逐的小鹿一般惊慌的苏梦园。就像战场上一名攻无不克的勇士，不断摧毁着苏梦园内心里的一道道防线，直到那颗鲜活、热烈、激情的心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梦园，我爱你。相信我，重逢的日子就在眼前。”

　　而她，所有曾经的疑惑、迷茫与挣扎都化为当下那一抹最轻柔的点头。就像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昙花，“月下美人”总是芬芳的夹杂着刹那的惊喜。而这惊喜对于荣轩就像是六岁那年得了第一支弹弓，八岁那年得了第一张银票，十二岁那年得了第一把手铳，十六岁那年得了第一枚勋章……仿佛是他人生中所有最盼望，最激动的时刻所不及。他忘乎所以的将苏梦园举过头顶，他找到了那个适合她的更高的位置，他应该擎着她，在头顶上那一片自由的天空。

　　“啊！”苏梦园被荣轩突然间发了狂的举动吓的不由得叫出声，一圈又一圈的旋转让她自由的像一只鸟，她仿佛是在过着自己梦境已久的生活，有一双翅膀，能飞向更高的天空，看到没见过的远方。
　　两个人的欢笑和着春风，飘散在整个淮苏，他们不怕吵醒沉睡的夜，只怕彼此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快意。最完美的伴侣不就是他能满足你曾经对生活的所有期许吗？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的非他不可。明明是黑的夜，却好像照亮了光。

　　苏梦园担心荣轩身体里装着的酒气，虽然这样兜着风是她心之所往，但她现在好像有了比自己更紧要的存在。“快放我下来吧！”她扶着荣轩的肩膀说。荣轩仰起头看着她说道：“梦园，我终于知道那个适合你的更高的位置在哪儿！”苏梦园轻着身子跳下来，一脸不知所云的看着他说道：“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荣轩惬意的说道：“我知道。”就像小孩子得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在人前炫耀那般，神气十足。苏梦园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荣轩缓缓的问道：“梦园，可是对我有什么冀盼？”苏梦园摇摇头说道：“你已是一抹暖阳，温暖了我整片离空。”

　　他牵着她的手，走走停停到那幽深的宅院前，苏梦园说：“快回吧，时候不早了。”荣轩道：“再等等，面前第三家的灯灭了我就走。”话音刚落，第三家的灯好像听到命令一般的熄了，荣轩无力的叹了口气。苏梦园摇摇他的手说道：“快回吧，明天还要乘火车呢。”荣轩看着她的脸说道：“再等等，第四家的灯熄了我就走。”苏梦园笑了笑说道：“堂堂北方第一少帅，数学竟然这般马虎。你好好的数数前方可有第四家？”荣轩怎顾得上别人家的院子，他的眼睛哪舍得从苏梦园的身上移开半寸，只管答非所问的说道：“为何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已经开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