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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寄相思 ...

  •   第139章:寄相思
      自花朝节那一日起,帝姬每日茶饭不思,独独撑着下颚脉脉的拨动案几上瓷盆里的一株芙蕖。哪怕,那株芙蕖已经萎死。
      帝姬大约是疯魔了吧。明明芙蕖成了干花,她还舍不得让人处理掉它,宝贝得跟掌中宝似的,碰都不许碰。
      “帝姬,这花……您若喜爱,奴婢便喊人填了池塘,尽种芙蕖可好?”
      贴身侍女被帝姬宠坏了,没人在的时候,不管对不对,肚子里的水吐了个干净。帝姬没有理睬她,仍在发傻,令她认为帝姬可能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于是,她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
      帝姬理所应当的恼怒,责备于她,处罚降下。侍女才知道怕了,追悔莫及,一抽一哒的哭泣道:“帝姬……奴婢也是关怀帝姬!”
      “你知道什么?此株芙蕖,世间再无处可寻!”
      侍女哪里见过帝姬这般恼怒?闭了嘴,什么话也不许说了。帝姬摆弄着萎死的芙蕖,干枯的叶儿她不嫌扎手。
      “这花,世上独一无二,无人代替……”帝姬喃喃自语,神和魂儿早就飘远了。一朵芙蕖么?她收下的,可不止一朵芙蕖。
      “长姐!”少年叫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寻地坐下。侍女们见着是小公子,躬身折袖行礼,退下了。
      “长姐。”胡亥又唤了一声,帝姬还是不理。胡亥不但没生气,反倒嗤笑,扯了唇角,道:“我的好长姐,一株枯萎的芙蕖罢了,何必宝贝着呢?”
      他又不是当真不晓得,他的长姐宝贝的哪里是眼前这株芙蕖啊?借物思人罢了,情窦初开,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
      他道:“长姐倘若真的偏爱,何不请父皇赐婚许配给赠长姐这株芙蕖的主人?如此一来,长姐便可与心上人日日相伴了。”
      帝姬脸色霎时白了,大叫道:“你住口!”
      胡亥眼角的笑意愈发明白了,狡黠的似一只吃到肉的狐狸。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哐啷响,“若是长姐羞涩难当,小弟愿为长姐做一回主的,可好?”帝姬脸色结霜,雷霆大怒:“你敢动他!”
      帝姬雪白雪白的小脸气得通红,宽衣长裾下的胸脯起起伏伏。
      “胡亥,告诉你!你若是敢动他分毫,清婻不再为是你的长姐!自此,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胡亥不畏,他道:“长姐,你根本不懂男人想要什么。”
      “你的心上人,阴阳家的少主。享惯权势和荣华的他,又怎么会轻易放下其中滋味呢?他日东皇太一树倒猢狲散,他便什么也没了。我的好长姐啊,你以为,世间会有不顾利益的蠢人存在?”
      “你住口!”帝姬大喝。
      胡亥道:“他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会让我得到你想要的,而我又会得到你想要的。如法炮制,何乐不为?”
      枯萎的芙蕖脆弱的根茎被帝姬一气之下死在她圆润粉红的青白指尖,她珍爱数日的芙蕖亲生毁在了她自己的手下。
      她比不上胡亥在父亲心头的地位,可恶自己今世生为女子,实事忍让,不得为自己辩白,又无外戚权威相助,任人摆布。
      帝姬双目朦胧,梨花带雨。胡亥见此,未生半点的怜心,反倒浅笑盈目,“请长姐,三思而后行。”
      帝姬素手纤纤向着敞开的大门,低声吼道:“走!”
      胡亥抿嘴一笑,俯首做礼,“待幼弟改日再来,拜会长姐。”话途,便将末尾的四字咬音加重,教帝姬寒颤哆嗦。
      胡亥一离,帝姬双腿一软,塌倒在地。
      ……
      苏夜幽寡不敌众,她自是不消一会占了下风的吊尾,狼狈得身上尽是剑痕,血水淌在裸露在外细嫩雪白的肌肤之上。
      很疼。
      苏夜幽闷哼,捡回剑继续和六剑奴打。
      触到双剑剑柄的那一瞬间,后腿剧痛难受,回头的那一瞬间,裙摆被剑气割破,血肉模糊。
      站不起来了,痛到想死。耳鸣嗡嗡,模糊了双眼。
      她没有恐惧,目光坚定。
      她站起来了。
      她抹去脸颊沾上的尘埃和腐叶,拔剑直上。她忽然大吼一声,狂风大作,树影摇晃。风沙缭乱,黄土拨颊。
      苏夜幽抖落一身尘埃,迎上乱风,领剑而起。
      ……
      她想自己快死了吧。
      身上非常的痛。
      比起剧烈跳动如火的疼痛,她还真切感受到,一点一点溜走在她体内的血气。苏夜幽抬眼,猩红的眼中望进惊恐的墨瞳。
      这刀锋上的血,顺着弧线在流淌。
      六人当中,她只解决了两人。
      好垃圾哦!
      她嘲讽的翘了一翘缺水脱皮的唇瓣,抿唇时,她的舌尖无意间留下一抹腥咸的味道。是血,她反应,胃里骤然翻腾。
      她习了大半年的剑术,她就只杀了两个人!
      苏夜幽转头吐出口腔里的血沫,剩下四人面色不改的朝她一步一步走近。是嘛,失去同伴也会伤心难过了呢?原来,他们不是怪物。
      苏夜幽朗声大笑道:“知道我今年多大了么?十六!”
      四人面无表情的握紧手里的铁器。
      她道:“我既然敢来,和你们动手,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真刚道:“你不是罗网的任务。我不曾见过,有人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你很蠢。”
      苏夜幽满不在乎的说道:“蠢就蠢吧,我偏偏和自己过不去!在我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如果我还能杀掉你们其中一人,也算赚了!待我死后名声大噪,我也是非常开心的!”
      魍魉瞥了真刚一眼,不满道:“你与她废什么话,动手!”
      真刚皱了一皱眉,还是算准时候给少女致命一击。
      旁人求生,而她一味求死。她脑袋里装得都是草包么?
      苏夜幽声音冷下来:“杀了我,快点!”
      ……
      少女拼劲了全力,她用剩下的最后一口气,她把魍魉给废了。
      少女手中的双剑飞出了老远,整个人趴在地上,满脸的血渍看不出原来的五官,她咧着嘴巴大笑,牙齿间都是血。
      “杀了我。”
      又是这句话。
      真刚心一乱,手指一颤。生为罗网的杀手,天字一级的他,为弑存活。有史以来第一次,心软了。
      十六岁,很年轻。
      他一剑下去,这世间的亡魂,又会增添一个。
      “真刚!”是乱神在喊他。年纪又怎样?任谁,都想拼命努力的活着。不为更好,只为活着。活不活,死不死,他见过太多了。
      少女仰头大笑,“常言道,成王败寇。生死一念!给我个痛快!”
      真刚别过眼,执剑向少女刺去。
      命悬一线。
      “杂碎!”
      却也不知是从哪来的青年,半露胸膛,乌发掩面,气势汹汹。无衍沉眠,半路惊扰,定然不悦。他来势凶猛,闹得多半是起床气。
      大手一挥,风沙大起。罗网杀手还来不及弄清,即刻丢盔弃甲。
      青年低眉,责备道:“不省心的东西!”
      真刚疼得直接昏死了过去,活下来的几人,他无法去关心。闭眼之前,他看到,那个怪人和少女,就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一心寻死?哼!”
      苏夜幽心道,这个声音她似乎在哪听过。教科书式一般的傲娇,非他莫属了。
      又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吾若不允,死人也能变活人!”
      苏夜幽睁着眼睛爬起来,道:“那你很优秀。”
      无衍道:“醒了?”
      她点点头:“谢谢你。”
      无衍白了他一眼:“哼,吾应候着汝亡故。如此甚好,汝为亡命之魂,受吾点化,可解吾千年孤寂!”
      苏夜幽脸色一白,摆手叫道:“我可不要!仔细想想,还是活着好!”
      无衍疑惑:“汝惧吾?”
      苏夜幽头疼欲裂,道:“尚在人世,有所牵念。至于伴你左右,你天天看着我,一定会腻的,完了说不准还会减寿呢!别了吧。”
      无衍道:“汝惧吾!”
      苏夜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很好啊!我如果真的要怕你怕得要死的话,就应该躲着你躲得远远的才好,知道了么?”
      无衍目光幽深,沉声:“吾不及凡人?”
      苏夜幽愁怨:“你一个神仙怎么和凡人比较?不怕贬低自己!好比,不敢轻易说白头。承诺不能轻易给,尤其是,待自己好的人。”
      无衍沉默。有话梗住喉,他蹙一蹙眉。
      他怎么就,听不明白?
      苏夜幽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道:“我教不来你什么,以后一定会有人告诉你。那个人,她会改变你。”
      听了她语重心长的这番话语,他却忍俊不禁。笑道:“吾生千年,不曾有人与我道此言。汝,凭何?”
      苏夜幽喃喃:“谁知道呢?”
      无衍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不于汝妄言!动汝皮毛之人,吾杀之。”
      苏夜幽沉思片刻,听后,她缓慢的挪动臂腕,蜷缩一团。轻轻的说道:“这般便好了……”见她伸出了一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
      “我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少女浅浅一笑,眼眸蒙上一层霾雾:“他知道的话,会同意我的吧?”
      无衍一怔,少女的手中,明明什么也不曾有,她自己却傻痴了。他浑然不解,脑海里闪过那位提枪策疾来的紫衣少年。
      无衍鄙夷,咒骂一句:“痴儿!”

      “吾便将你送往此地。”
      耳畔幽幽的飘来男子清冷的声音。他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吐纳叹息的功夫,她便回到了原来的去处。苏夜幽颔首示意,道了谢。
      这地方行至数十步便有一条流淌的河流,她想了一想,抱着双剑走到河畔,蹲下来把上面余留的血腥清洗干净。
      弑擦双剑,她低垂眼帘漠视着一圈一圈浮在水面上浅玫色的涟漪。
      身上未愈合的伤口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动手杀人了。
      红裙少女发出一声冰寒刺骨的嗤笑,再无声响。
      河中间生着一片高过头顶的芦苇,芦苇后,是掉头就能看完全部风光的陆地。河对岸,半弯腰着一位青丝飘飘的红裙少女,如墨的长发半掩半遮姣好的容貌,点点粉唇如花色。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若是没有她那一双环着血水的双剑,缺了那一分带着血气的戾气。倒会让人觉得,巧遇山野灵魅精灵,偏偏是那无法忽视的长剑,染上一层俗世厌寒。
      如何呢?
      红裙少女似闲得无趣了,断断续续哼出未明小调。歌声不美妙,听着却异常舒适。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因为她在唱给自己听。
      语调高了,偶然惊起对岸栖息的鸟群。少女微微笑,水花轻荡。
      忽而,少女脸色凝固,唇边笑意转淡。手中剑扬起漫天的水花,砸向对岸的芦苇丛。好巧不巧,砸得折腰的芦苇冒出一个人来。
      又好巧不巧,是个男人,还是她认识的。
      少女杏眼圆睁,叫道:“居然是你!”
      他现在浑身都疼,他有今天这么狼狈的时刻,全部是拜面前的少女所赐。他以最不雅的姿势爬在地上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是无法言达的痛苦。
      他是闻风丧胆杀手组织罗网的六剑奴,六剑奴的主脑。他记不清让他上一次这么难堪是什么时候了,连羞辱他的那张脸也变得模模糊糊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人肯定死了。
      真刚痛得连手指抬都不想抬了,他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血沫。鼓足了紊乱的气息,艰难得道:“失望么?我没死。你的仇,没报成。”
      老实说,他现在怕得要死。怕死怕得要死。
      按理说,他是一个杀手是不能畏亡的。放他个春秋大屁!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他现在就撑着梗在胸口的一口气,半死不活的。
      他怕那个女孩子一冲动,提剑冲过来。那么,她刚刚洗干净的剑又要重新洗一遍了。至于他的尸体,留着喂野鸟。
      不行,死得太冤枉了!还不体面!
      他可是真刚啊!吃国家饭的罗网杀手!
      少女好像是在看着他,听她道:“现在我补刀,是不是还来得及?”
      “来得及……”
      少女根本就没听见他的犹豫,说:“送你归西!”
      真刚一口气一口气提不上来,呛出一滩血水,加上苍白的脸色,软绵绵的四肢,倒真的有几分油尽灯枯之兆。
      前方响起水浪拍打的声音,等正眼瞧到咫尺的花履时,她已经到岸了,站在他跟前。红裙虽脏了些泥点子,但丝毫不影响它主人的怒气。她的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临死前,我有一句话想说。”真刚讲。
      苏夜幽:“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我没媳妇,也没后。赚的钱,也没地花销了。”
      他感觉到少女的手腕松了一毫,脖子上的剑更低了。
      “不是!”求生欲令他虎躯一颤,“姑娘,请杀了我之后,把我埋了!因为我不想暴尸荒野,死无全尸!让我,死得体面。”
      体面个锤子!
      要求真多,她想。
      他没想到苏夜幽会顿住手,待在原地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少女冷冷的道:“我不会埋人。”
      他:“……”只会杀人?
      少女不理会他,继续道:“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开玩笑?自己挖坟能叫丰衣足食?
      少女把剑移开了一点,肯定的说:“我相信你。”
      他:“……”挖完坑再让他死?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会玩了么?说好要杀人,杀人之前还得让别人自己挖坑?
      真刚心死了,“小姑娘,你不合格。会杀人,不会埋。”
      苏夜幽挠挠发痒的脸颊,“反正你都要死了,挖一下坑又没关系。我又不是没有答应你,挖你挖,埋我埋。”
      他道:“死之前运动会喷血的。”
      苏夜幽:“哦。”
      他道:“你看我现在,死又死不掉,动又动不了。”
      “哦。”
      他道:“所以,坑还是你挖吧。”
      “我懒啊,衣服还会脏的。”
      “……”
      事情还没完。脖子后面一轻,他没想到少女会收起了剑。少女蹲下身,裙摆摩擦过他的脸,痒痒的。
      “剑脏了大不了再洗,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她会放过自己?不可能的吧……这年代,哪会有这种人存在……
      “你不杀我?”真刚问。
      少女摇了摇头,“所以我决定,我会看着你慢慢的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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