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于归往 ...
-
第140章:于归往
这算什么事嘛！
真刚感慨，他到底做了什么，会遇到这种人！
他舔了舔嘴唇，别过脸去。
苏夜幽晃了一晃手里的鲜果，红彤彤的新鲜果实此刻成了夺人命的毒药。这果子是她方才取水路边看见的，随手摘下当早饭的。这果子浸过露水，浑身散发着浓郁该死的香甜。
她知道他饿得两眼发绿光，人家一站过后精气散尽，留着一口气吊着命，受了重伤，正是需要营养大补特补的时候。被她这么一顿精神折磨下来，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刚知道这小姑娘是故意这么玩他的，不好说什么，他也没力气骂过去。他咽气，背过脸不想看她。
苏夜幽一眼下去就晓得了，她玩性大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还故意把手里的果子吃得津津有味。
“想吃吗？”
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的小果子，往身上蹭了一蹭。
“除了这个，我身上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
真刚没理她。他伏爬在地上，侧脸贴着地。
“我看过了，方圆百里没有人烟。如果你想吃顿好的，便得随我熬过百里。吃也不吃，皆随你一念之差。”
苏夜幽停下脚步，应眼的是樱红的裙摆摩擦过脸颊。少女在他额前放下果子，道:“我不会下毒，你放心吃吧。”
真刚难以置信得问道:“你不杀我？”
苏夜幽肩膀明显一僵，脸色并不好看。她道:“快点吃吧。”
真刚此刻顾不得别的，他已经饿得人畜不分了，抓起果子就往嘴里塞。至于那果子是甜是酸，囫囵吞枣的咽下去。
吃了巴掌大的东西，填饱肚皮不至于，但总算有点力气了。
他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料想的感谢，而是:“还有么？”
苏夜幽瞪了他许久，道:“要吃自己摘去！”
心软成这样，她要怎么办？
苏夜幽低头往下看，地上四落十来个果子，红红的一片，赏心悦目的很。她抱着果子回到原来的地方，真刚正在调息疗伤。
“快点吃！”
真刚睁眼，问她:“你打算去哪？”
苏夜幽没好气的道:“与你无关。”
“哦。”
“吃饱了再做掉你！”
真刚忍不俊笑出声来，“你不是说不找我报仇了么？”
苏夜幽指着平坦的地面道:“你们杀了我的姐姐，我答应不报仇，并不代表放过你。所以，明白了么？我要折磨你。”
“你姐姐？”真刚仔细的瞅了一眼少女，愈发感到眼熟。
少女冷笑:“我相信你，一定有印象。”
果不其然，他道:“我是见过你的……”他脸色忽变:“小公子边上的小宫人！那个刺客，是你！”
少女淡然道:“是我。”
“帝国通缉犯，榜上墨家叛逆之一……！”
“是我。”
真刚此刻心中汹涌，所有的疑难问题迎刃而解。
他感慨，帝国的纰漏，出错得也忒多了！
少女道:“若你从我这跑了，回去之后不知道找谁报仇。我大可告诉你另外一个身份，阴阳家的蒿姬，亦是我。”
真刚头疼脑热，他想不到，这小姑娘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背后撑腰的除了墨家能欺负几下，其他的是碰也不能碰的。
他无奈的叹气，“我近来发觉，我惹不起你。”
……
“知道这是哪吗？”
苏夜幽走得汗流浃背，腿脚发麻。无衍也是个不靠谱的，把她扔到哪也不说，让她自己寻出路。出路寻了一半碰见了后面那尊大佛，不得已，要携着他一块走，于是，二人一同迷路了。
真刚吞吞吐吐得道:“平时引路的，是断水……”
老马识途，得！
“你不认路你当什么刺客！”
“不认路也能做刺客！况且，罗网从不考究识途！”
苏夜幽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从日升走到日落，自朝霞追到黄昏。她一整天下来没进食，饿得双腿发软。
“前方有人烟！”
苏夜幽心下一凛，隔得遥远，她的鼻尖若有若无的飘过一缕饭香。
一个激灵，她大喝一声:“走！”
习惯养成是一桩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没脸没皮往别人家蹭吃蹭喝这种事，一旦养成，一发不可收拾。
真刚犹豫半天，终于放下碗筷。他环顾周围量少得可怜的素菜，薄粥可见底，瞥了一眼正好吃好喝不顾形象的少女，缓缓的叹息。
这声叹息很快激怒了正在吃饭的苏夜幽，她道:“你不饿吗？”
真刚摇了摇头，苏夜幽奇怪道:“我又没往你头上捶，有饭不吃你是傻吗？”真刚异常的认真，问道:“我问你，你带钱了吗？”
“……”苏夜幽吃饭噎住，她单挑六剑奴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东皇太一赏给她的酬金她往东君府邸搁着，星魂给她的金银珠宝她给塞送她回去的侍女手里了。
她如今，除了身上那一套衣服和背后的疏影，分无身文。
苏夜幽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道:“不是还有你么？”
“我没有。你知道的，有财没命花。”
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三秒钟，苏夜幽率先起身。真刚一惊:“你居然想白吃！”苏夜幽顿了一顿，回答道:“我会劈柴。”
主人家是个和蔼的老妪，生了四个孩子，是个寡妇。前半生流离颠沛，饱受战火煎熬，后半生无子无女，茕茕孑立也是常态。
嘛，因为都死光了嘛。
老妪见苏夜幽吃饱了动身，以为她要离开了，搁下了怀抱里芋头，脏手往身前的裙摆抹了一抹。
“这芋头是刚烤的，香得很，姑娘何不尝点？”
苏夜幽朝着老妪温暖一笑，“老婆婆，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么？”
真刚呆了，一直在他面前凶巴巴的少女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他感叹，人不可貌相啊。显而易见，从她说话的方式来看，铁定是个老手，以前出门在外吃白食不给钱的事情没少做啊。
老妪没反应过来，一怔:“姑娘，此话何意呀？”
苏夜幽脸蛋一红，支支吾吾的没能将话完整的讲述。老妪历经大半生，风风雨雨见过比她吃得盐还多，瞅着小模样，懂了。
老妪哈哈大笑:“没事的，村子里来生人还是半年前，如今村中人丁单薄，又集中了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伶仃得很，有人愿意陪陪我这个孤家寡人，也是好的。方便的话，便住上几天吧。”
苏夜幽脸红着答应，“好。”
真刚无意间瞥到角落里丢弃的小鞋子，没染灰，还是新的。那脚的大小大抵是个稚童的，又是花花绿绿的，想必是个小女孩。
他道:“婆婆，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孙女？怎的不见她人影？”
出门在外，总得长个心眼不是？江湖之大，人心难测。
老妪没有欺瞒，答道:“囡囡跟她兄长出去耍了，想着彼时也该到家了。”老妪又不是眼盲，衣摆上明显的血迹早说明一切。
“莫慌，这小孙女是孤儿，老妪我一人寂寞，想想二人搭伙做伴过日子讨个生趣。有了孩子，生活也不会孤苦了。”
苏夜幽委实看不过去他疑神疑鬼的，刮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想什么呢你！饭都要凉了，还不堵上你的嘴！”
算起来，真刚吃着国家饭，说得好听是公务员说得不好听是朝廷的鹰犬。平民百姓有今天，他也得掺一份。
门外隐约有几声人音传来，相隔得远，又闻嬉笑打闹。
女童哼着小调，词眼不分明，断断续续。唱得什么“爱而不见……贻我彤管……美人之贻。”
诗经的静姝。
听见歌声，老妇乐道:“想是我孙女和她兄长一起回来了。”说完，丢下他们冲出去把门开了。
真刚看老妪跑了，吐槽道:“又是孙女又是兄长的，这家关系真乱。”
苏夜幽哼道:“吃你的吧！”
语罢，她陷入沉思。离家很久了，她不大记得父母的长相了。每次碰到无可避免这番亲人相聚一起的场面，她忍不住心酸。
外人对她再好，始终抵不过血缘关系亲密。
孩童嬉笑，挥舞着挽在手中的花环:“祖母，我同你说……”
老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囡囡这花环真靓！是兄长给你编的么？”
孩童点头:“是呀，是兄长给囡囡编的，好看么祖母？”
老妪道:“好看，好看！来，祖母给囡囡戴上！”
女孩指着苏夜幽叫道:“呀？姐姐？”
门外又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来:“祖母，有客人？”
听到人音的苏夜幽立刻回过神，她的脸色惨白。
真刚察觉她的不同寻常，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苏夜幽摇一摇头，小声道:“我没事。”她心想，天下不会小到剩下方寸之地。也可能，是她太过思念一个人产生的幻觉。
老妪道:“是啊，有客人呢。”
女孩不知道怎么了，挣扎着要闹着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夜幽叫得一声比一声高:“兄长，是姐姐！姐姐！”
门外的那个少年声音冷了下来:“囡囡！这可不好玩！”
苏夜幽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跟那个女孩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为何偏偏执着她如此深刻？
“哎！囡囡！”老妪喊道。
接下来，那女孩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小女孩从老妪的怀中跳了下来，花环也来不及捡，死命拽着苏夜幽的衣角。
“兄长！是画里的姐姐！是她！是她！”
“哈？”苏夜幽瞪眼咋舌，小女孩这句话一出口，她愈来质疑了。
“妹妹，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我并不认识你兄长。”
小女孩不服气，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你就是画上的姐姐！囡囡没有认错！囡囡的兄长天天画你，囡囡怎么会不识姐姐！”
“可是！”苏夜幽拼命解释。求救的目光投向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真刚，希望他能帮自己开脱一下，使劲挤眉弄眼。
然而，真刚没有理睬，装聋作哑的吃芋头。
气死她了！
她这一回声音大了一些了，辩解道:“我真的是第一次……”
“囡囡！”外头的少年似乎怒了，口气大了不少。一门只隔的他终于忍不住，他跨步进来打算制止胡言乱语的小女孩。
可当少年进来的那一瞬间，四目相望，时间戛然而止。
阴魂不散。
她又想笑又想哭，所有的委屈和酸楚涌上心头。
她的胸口就奔出这四个字。四个字，诉说完半年的思念，足矣。
苏夜幽抿唇，思索一会，选择闭口不言。
是的，等人真的站在她的面前，她还是退缩了。
她低眉望见自己乌黑的十指，弯曲着指尖想要把它们藏起。
小女孩蹦蹦跳跳，拍着手道:“兄长，是姐姐！是姐姐！囡囡抓住她了！姐姐不会跑了！兄长，兄长！囡囡好不好！”
女孩嘈杂天真的叫喊成了刺，一遍一遍的往她柔软的地方痛击。
想不到，二人的相逢，竟会在这种混乱的情急之下发生的。
苏夜幽倒吸一口凉气，她收拾了一下激昂的情绪:“近来，你好么？”
这叫，劫后重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算是吧。
很形象了。
项少羽说，“没你，我过得不是很好。”
他的话语让人浮想联翩，却压抑不住着阵阵心悸。气氛变得暧昧而尴尬，转头，听他缓缓问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苏夜幽心一沉，回答道:“半年。”
“这次打算待多久？”
“三天。”
他颔首，听不出喜怒哀乐。凝聚成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苏夜幽不解:“好？”没再听他对自己多说一个字，她多希望他能再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好让她相信二人不会生疏至此。
她想听更多，她的渴求。
但她还是失望了，项少羽没有同她多说一个字。对，一个字也没有对她讲。他浅扬唇角，他对那个小女孩说:“囡囡，我回去了。”
这话让小女孩对她松开紧扯不放的手，注意力转移在项少羽身上。只见，小女孩迈开小短腿一把抱上他的腰，大哭大闹。
“兄长不要走！”
苏夜幽胸口莫名憋着横冲直撞的火，找不到发泄口。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为什么他的好偏偏是给了一个屁大点的小女孩？那小女孩都没长到她腰上，凭什么对她这么好？她知道什么？
都是骗人的玩意！她方才的心动果然是还放不下吗？
似在挑衅，小女孩当然是小女孩，羞耻心什么的性别什么的她根本就弄不明白，小嘴一张不顾旁人臆想又说了。
“兄长，囡囡要听你说故事！晚上不走了！陪囡囡睡觉好不好嘛！”
睡觉？
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原来，躺一张床了。
苏夜幽握紧了拳头不吭声，她就像是颗地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炸。是的，她在意，非常在意。
“上次的故事囡囡记得兄长还未说完，囡囡要听！”
这家伙还会说故事？
项少羽半蹲身来，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一底眉眼可见的体贴温柔，便是要瞧了浑身冒烟融化了。
“今夜便不说故事了，明早兄长还有事。囡囡听话。”
小女孩就不愿意了，孩童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则变的。前脚手舞足蹈，后脚眼泪汪汪的好不心疼。哭得伤心极了。
“囡囡不听，兄长这会走了，下回再来看囡囡又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不走！囡囡不让兄长走掉！”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抱上了项少羽的脖子。
苏夜幽砸吧着嘴巴，都抱上了呢。她都没有的待遇呢。
项少羽无可奈何，目光若有若无的往她这儿飘。
“囡囡不哭，快快睡咯。”
苏夜幽看着他哄着那小女孩，哄到最好唱起了歌。唱着她听不懂的歌，哄到小女孩抹干了哗哗的眼泪咧开了白牙。
唱歌？他在给那小屁孩唱歌？
她心里堵得发慌，从来是她在唱歌，没听过他给她唱过歌。
呵。
他的眼底突兀黯淡，嘴角挂着无人看见的苦笑。
“祖母，那我走了。囡囡，就拜托你了。”
老妪搂过小女孩:“今天辛苦你了，路上小心。慢走。”
他笑:“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无视了僵硬得跟石像一样的她，反身走出了屋子。
怎么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她特别讨厌他这个态度！好歹，好歹也是认识了这么久的……
这么久的，那她算什么呢？
朋友么？她不甘心做朋友。是的，她不甘心。
是的，她确定了自己的不甘心！
他走了，小女孩很神奇的没有哭闹。小女孩眼珠子一转，再次推开了拥着她的老妪，拔腿又拉上正在发呆的苏夜幽。
“啊？”
小女孩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跟黑葡萄似的，是真的好看，挪不开眼睛的那种好看。她看着苏夜幽，小手拉上了她的大手。
“姐姐。”
这令苏夜幽更看不明白了，动也不敢动。
小女孩的手又细又软，搭上绵绵的一团。小女孩昂起小脑袋瓜，是祈求，巴巴的:“兄长要走了，姐姐你替囡囡去追他好不好？”
苏夜幽心头抖动，覆盖住小女孩的手。
“我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说第154章 于归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