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我卿上》弥夜纱

2、相见不相识（1）

　　金色的阳光温暖地照在竹林，从枝叶间洒落仿若一根根丝线，映着片片竹叶晶莹剔透。永远望过去，就如一片绿海。
　　远处似有些动静，只见半空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使着轻功向这边飞来，脚尖轻点碧绿的竹叶。不过刹那的功夫，就已飞至六七米远。若不是偶然抬头，还真是无人知晓半空中还有这么个人，果真是好俊的轻功。
　　少女左右转动着脑袋，不时嘟囔着，“在哪啊？明明说了在这的啊。”突然少女咧嘴得意一笑，她看见那个万绿丛中一点红喽。
　　不过片刻，少女就施展轻功来到那抹红前。
　　看着眼前这个纳凉饮酒的女子，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还真是悠闲，不知道她只剩下三个月时间了么，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呸呸呸！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太监了。
　　女子躺在一片斑驳的竹荫里，雪纱流苏铺开一地，破碎的阴影像是一张残破的蝶翼盖住她。面上覆着的银色面具闪烁着冷光，五指插在未挽的发里，乌黑亮丽的长发衬着手指更加纤细白嫩。另一只手仅用两根手指捏着小巧玲珑的杯盏。低垂的凤眼半敛着遮住了眸底深邃的光，无声浅笑。
　　没错，红衣女子就是消失了四十年的莫楚鸢。虽然她的面具从眉遮到鼻，但露出的半张脸的轮廓还是可以看出年轻的模样。千万不要羡慕她，以为她驻颜有术或是练了什么了不得的奇功，才可以保持不变的美丽容颜。
　　这个世界向来是公平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割舍什么作为交换。纵是莫楚鸢这样传奇的人物，也一样。她一个人花开，一个人花落，走走停停无人问津。不会老不会死，甚至连感觉也没有，只因为莫楚鸢是个不死人。
　　三爷曾经说过，这世间除了活人和死人，其实还有第三种人存在，当然，不是人妖，而是不死人。平时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没有呼吸，没有往生的记忆，什么感觉也不会有，永远停在死去的模样。若非用特殊的药养着，早就化作一杯黄土了。莫楚鸢便是三爷第一个精心制作的“不死人”。
　　哦，差点忘记介绍那个轻功卓绝的女孩了，就是我活泼可爱善良大方的颜熏是也了。此次下山我是奉了三爷的命令专程来找她的，寻常药物已经无力再滋养莫楚鸢的身体，只有江南公孙家的紫霄玉才能继续供养她，使她的身体不腐不烂。
　　唉！真不知欠了她什么，摊上她这个老妖精，还是个大麻烦，光是找她就花了自己好久的时间呢！不过，可以抓住机会下山玩也是不错的选择。要知道我从有记忆起，就和三爷住在一座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山上，不仅不让下山，而且顿顿吃素！又不是羊，再吃下去会傻的。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山区的条件贫苦嘛！三爷知道我这么想会气炸了吧，嘻嘻。
　　莫楚鸢浅尝一口杯里的酒，抬眼看去，眼中含笑，几滴酒沿着唇角划过脖颈，缓慢地滴入胸前半敞的衣襟里，“小颜熏，这是怎么了？难道又被我的风华倾倒了？”
　　尴尬地想找个洞钻进去，倒不是被她说中，而是我第一次见到莫楚鸢的时候竟然流口水了！那时我还是个被三爷抱在手里的娃娃，莫楚鸢每年都需要回山上找三爷控制身体不腐化，她从天边飞来，伴着满天霞彩，我居然不争气地在三爷怀里流口水了，濡湿前襟一片。唉！往事不堪回首，莫楚鸢于是就有了嘲笑我的借口。
　　“才、才不是呢！”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还好还好，没有口水，这都快成了条件反射了。
　　齐眉刘海下一双大眼明显打着坏主意地咕噜一转，这次怎么也要她吃瘪一次，笑眯眯地开口，“莫大美人，这次我来是告诉你，保持身体继续活动的方法的。不过呢，你要把你手里的酒给我尝尝，怎么样？”反正你也尝不出味道，好像还蛮好喝的样子，不如就便宜我。
　　眼中笑意愈发深了，“哦？居然还有人敢要我手里的东西？”莫楚鸢优雅起身，修长的手指抵住下额美好的弧线，“唉！想当初颜熏小时候我还抱过呢，如今不过几年光景，长大了竟会算计起人了。”
　　踩着脚下沙沙的竹叶，莫楚鸢走近俯下身子看我，唇角翘起一个不大的弧度，“真是聪明的丫头，想来这几年，三爷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这么近的距离，我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只是听见三爷才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呵呵，好姐姐，我怎么会抢你手里的东西呢？这种要挟别人的事我怎么会做，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坏蛋了。”
　　心中一阵恶寒，这女人都不知道多少岁了，还姐姐？呕！只是，苍天呐！我不卑鄙、不无耻，要是三爷知道我拿他的消息来换一杯酒，估计我会被罚扫厕所一年的吧。
　　扶着额头，莫楚鸢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只是那戏谑却怎么也藏不住，“哦，原来如此，竟是我听错了。”
　　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听错了听错了。”唉，为我的狗腿汗颜啊。
　　莫楚鸢直起身子，转身走了几步，微微偏了偏头，一缕鬓发张扬地垂在脸侧，有种凌乱的美，“是何物？”
　　我看见微光落在她的头顶，，织成一圈亮色的光晕，盈满瞳孔的绯色雪纱如一只振翅的蝴蝶，腰间缀着浅色流苏飘飞。
　　“江南公孙家，紫霄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也是由我将她带入真正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从不曾下山。
　　此刻的莫楚鸢褪去了平时的不羁，深沉了许多。我知道其实她很累，没有人这样愿意不死不休的过活着，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曾无意中听到她问过三爷，可三爷也表示不知。三爷着实是个高人，因年轻时遇见了奇人传授了些异术，再加上长年茹素，除了有岁月稍许流逝的痕迹外，还是一派潇洒风流的模样。山中年纪最大的徐伯说，他从年轻时就守在山上，那时三爷就是如今的样子，所以他到底是多少岁的“高龄”谁也不知。若是连三爷也不知道的事，那约莫是挺久远的了。
　　当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时，已有破空的暗器凌厉地疾射而来。清雅的绿竹味混合着白梅傲雪的芳香，像是冷冬残月里飘出的幽香被吹散在风里。思想还没跟上，身体却反应极快地用手握住了。
　　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的就是刚刚觊觎的那杯酒。还未入口，香气便扑鼻而来。迫不及待的饮上一口，舒出一口畅快的气，弯弯的眉眼都绽放出笑容，好酒。果然跟着莫大美人有好处，身边的东西用得都是极好的。晃着酒杯冲远处飞远的红色身影喊到，“好姐姐，等等我，我跟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