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我卿上》弥夜纱

1、楔子

　　红颜乱世倾城，天下谁敌。
　　这必定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说得最多也一定要说的一句话了。因着人们多爱添油加醋，关于那红颜的旧事已没人说得清，但无论如何，结局总是一样的。
　　故事里，那女子一袭红衣，袅袅身姿仅凭腰间一柄寒光剑行走江湖。一枚银色面具从眉遮到眼，只余红得似血的薄唇，娇艳欲滴也不过如此吧。行过处，袖染风雨，兰香隐隐。
　　大抵是人们总是对神秘的事物尤为热衷，即使她戴着面具，人们仍猜测面具下的容颜也必是倾城绝色。
　　乱世倾城的红颜叫莫楚鸢，故事由此拉开序幕。
　　五月里，皇宫御花园内牡丹开遍，引得彩蝶纷飞无数，一时成为皇城奇谈。一夜，明月天边皎洁，月色温柔。月光映照下的御花园安静至极，风从枝叶间穿过，带起树叶一阵摇摇欲坠。除了巡逻的士兵走过，静得可怕。
　　突然，一声清灵的萧声自高高的宫檐上传来，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月下不辨容颜，萧声悠悠荡在风里，跳动的五指纤细白皙，竟比白玉还要素净三分。
　　红衣女子持萧婷婷立在翘起的宫檐上，衣袂翩然泛着淡淡莹华的红光，腰间细长的流苏随风摇曳，精美无暇，尽显飘逸出尘。银色面具透着妖冶的冷光，面具下一双狭长的凤眼似有笑意。
　　听到动静的禁卫军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手中刀枪、冷箭毫不留情地对准了女子。箫声未断，那女子看上去一点也不怕，淡定地吹出音符。
　　只听得一声高亢的长啸，原本凋零的叶子此刻竟缓缓升腾在空中，有秩序地将禁卫军团团围住。半空中飞舞的叶子，好似长了眼睛，紧紧盯住圈内的人。
　　随着萧声的由急转缓，叶子稳稳定在半空。隐藏在萧声之下，只听到一声清晰妩媚的笑声，不见容颜，可声音就让人遐想万分。
　　飘飞的叶子，优雅的萧声，盛装的红衣女子，这画面着实扣着丝丝诡异，太过吓人。
　　这笑听在禁卫军耳里无疑是死神的召唤，额角的冷汗渐渐滑落，手也不受控制地发抖。许是心中恐惧，抱着一搏的想法，不知是谁拨动了手中那跟冷弦，飞箭直逼女子面门而去。
　　一瞬风起，月下女子红衣飞舞，看着那只朝她而来的飞箭，漆黑的眸子涌起淡淡的嘲讽。手下箫声未停，那箭居然在离女子一寸处顿住。
　　箫声再一次高亢，疾风席地而起，箭竟是转了方向，重重地钉进为首那人跟前的地里，古朴的石子小路顿时开裂几条细缝。禁卫军惊慌之间，却见原本在半空的叶子快速飞舞起来。
　　不过须臾，哀嚎四起，风中血，似酒浓烈。好像蝶舞偏飞，枯叶竟是准确地扎进禁军拉弓、持枪的右手腕处。只见一地的混乱，几副弓箭、长枪随着血珠脱手而出。
　　远处一株黑色牡丹香气愈盛，氤氲了空中染血的月光。再抬眼，高檐上哪里还有红色的身影，若非是顺着手腕滴下的鲜血，只道是梦一场罢了。
　　至此，莫楚鸢大败皇宫大内禁军高手之事传入江湖，红颜名声大振。可事实果真如此吗？这只是个让江湖儿女心潮澎湃，普通百姓为之惊叹的武林版本罢了。后据某个那日正巧在御花园当差的小太监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哦不，月色极好的晚上，我们的莫大美人闲来无事，身姿婀娜地睡在人家皇宫的屋檐上，美其名曰，赏花。恰巧被美女不嫌多、只恨后宫塞不下的皇帝陛下看见了，色心一起，直“美人，美人”地喊个不停。莫楚鸢手托香腮，面具下的秀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发一语。腰间锦绣流苏随红纱翩翩荡在风里，隔了皇帝的视线。这下皇帝陛下急了，命身旁的侍卫上去抓住美人。可惜了这些在江湖上也算高手的大内侍卫，莫楚鸢红袖轻轻一挥，飞在半空的侍卫就摔在地上了。
　　这些侍卫哪敢说出去丢人，于是就有了前面的武林版本。当此版本问世，因不敌前版太过奇幻，满足不了人们对血腥厮杀的好奇，终是被埋没。
　　原以为不过是江湖又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可到底是人们想错了。
　　三个月后，武林第一世家——欧阳家五百七十余人全数被灭。那夜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肆虐，张扬的烧红了如血天空。莫楚鸢自身后大火中走出，步伐慵懒，剑尖犹在滴血，红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像极从地狱来的魔鬼。
　　不过数日，消息传遍武林，世人皆知出了一个叫莫楚鸢的妖女，人人都说要杀了她匡扶武林正义。可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一己之私想趁此扬名天下？谁知道呢。
　　当一群武林人士找到莫楚鸢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处高高的山顶上。缭缭云间雾气中，一抹鲜红缥缈寂静无声。女子背对众人，薄薄红纱融在白雾里，乌黑的长发纷纷扬扬，绽放在风里，宛若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莫楚鸢身后不过五丈，仅一个婀娜的背影就被震惊了，无一人再说话，手里的兵器也放下了，显然是忘了上山前为民除害的豪言壮语了。
　　雾气渐渐大了，面具下她眼中流光异彩，莫楚鸢转过身来，朱唇轻起带着些许冷香，出口的是腻死人的酥麻:“你们，可是来找我的？”
　　终是有理智的人存在，执起剑指向莫楚鸢，大骂道:“妖女，休想蛊惑我们。我问你，你为何要灭欧阳家满门？”
　　银光在雾中闪烁，莫楚鸢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妖女？有趣。”嘴角笑意愈发清晰，掩唇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梦见他们姓欧阳的抢了我的东西，就杀了他们喽。”
　　“……”
　　这话答得真是妙。不过是梦见别人抢了她的东西，便杀了对方一家，这样的理由还真是叫人气愤，简直不能忍。
　　江湖上要杀了莫楚鸢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只是莫楚鸢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掌控。不久，江湖上再次传出莫楚鸢一招打败武林盟主的消息，当众人上门拜访看见卧床重伤的武林盟主才知消息不假。至此无人再敢叫嚣，人人开始自危，毕竟只用一招打败武林盟主的人他们惹不起。唯恐哪天莫楚鸢又梦见旁人抢她东西，一个不高兴砍了对方。
　　同年，莫楚鸢创建了鸢楼，以擅刺杀和收集情报闻名。聚集了天下一流的杀手，后成为天下第一楼，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只可惜，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却在以后的四十年里消失了，没有一点消息。
　　江湖上人才辈出，鸢楼还在，而莫楚鸢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们逐渐淡忘。偶尔还有人提起，也不过是感叹她无人亲见的容颜，必定是冠绝天下。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仅仅因为一个背影便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