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我卿上》弥夜纱

16、相见不相识（15）

　　用完晚膳后，我和莫楚鸢回了客房。房间是苏素管事安排的，听说是庄园里最好的两个院子之一，那另一个最好的院子自然是给公孙卿住了。为了体现建筑学上的艺术对称之美，两个院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隔了都快十万八千里。这样也就算了，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个苏素倒是住在公孙卿的隔壁。
　　房内，烛火噼啪，映出床沿上火红的身影，莫楚鸢自在地端靠在床沿，红色的裙摆开出一地的血色兰花，不似杀过人的一双手轻抚着手中的玉箫，她偏头看我，眼角带笑，“我猜猜，你可是觉得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异样，对也不对？”
　　我凑近点头，后又摇头，表示我确实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体问题，但还有事情是我所不明白的。
　　“我还猜到，你一定很疑惑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为什么又住的离公孙卿这么远。”莫鸢笑了笑，“我说的对吗？”
　　我看着她，是真的不明白，不是说好了让我帮她的么，为什么她连身体出现了问题也不告诉我呢？莫楚鸢究竟在想什么？如果我的到来不是为了帮她偷玉，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姐姐，我不懂。你的身体明明已经开始僵化了，你不告诉我，现在离公孙卿这么远，你也不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些什么。还是说，你之前说过，三爷本意不是让我下山帮你是真的？”
　　她挑了挑眉毛，目光望向窗外的朦胧月色，漫不经心道，“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找到我死去的原因，不会这么快就消失的。”顺着烛火，银色面具闪着冷冽的光，良久，她才出声，“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的奴仆武功都平平吗？甚至有许多是不会武的。”
　　思维被她牵引，我一下就忘了问她我来这的正真原因。
　　是啊！莫楚鸢不说，我还真的就没有注意，公孙家是武林世家，按理说家仆也应该是会武的，就像在公孙大宅的时候，连一个烧火厨娘的武功都很高。怎么这里的人武功这么差呢，有的还居然不会武功。不过，这是重点吗？
　　撑着下巴，我问道，“可是，不会武又怎么样？也许只是因为这里是马场，公孙家的人平时也不常来，所以不需要太多武功高的人来保护也说不定啊。”
　　莫楚鸢起身立在窗边，唇角缓缓勾起，眼里却一片凉薄，“如果此时找人试探公孙卿的武功，又或者是暗杀他，你说会顺利吗？”
　　我一惊，面上却很平和。任我想过无数种偷玉的办法，就是没有想过要以别人的血来劈出一道宽敞的大道，满足自己罪恶的想法。更何况，公孙卿这人确实人品很好，对莫楚鸢的好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怎么也没有想过她会杀他。如果莫楚鸢要出手，以她的功力，公孙卿根本没有活的可能。我愣怔怔地看过去，女子轻笑，红衣胜血。
　　我呆愣着，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要，你要杀他？”
　　莫楚鸢眯起眼，模糊的目光看过来，隐约是半真半假的笑，“我骗你的，颜熏当真了吗？”
　　我说，“……”
　　莫楚鸢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也不可能说毫无意义的话。她随心，却不随性，可我没有想到在我们离开了鸢楼之后，莫楚鸢还是可以非常效率地召唤她的手下，她说要试探公孙卿的武功也不是假的。只是，不是她亲自去试探，而是她最信任的手下。她的验证，就像是她办事效率极高的手下，来得那么快那么急。
　　坐了一下午的马车，虽然第一次坐我很兴奋，但还是很累，躺在床上之后很快就入睡了。莫楚鸢的身体开始会疲惫，但毕竟还没有到需要像正常人一样，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地步。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我有迷迷糊糊地听到开门发出吱吱的声响，也还是没能醒来。
　　明月高高地悬在天上，月色映照下的树林显得怪异至极，枝叶缭乱生长，有夜风吹过，那些褐色的虬枝枯叶沙沙作响，像是夜间令人恐惧难言的呜咽。这是离马场不远的树林。
　　未挽发的红衣女子犹如闲庭漫步，脚下踩着堆积的落叶像东西破裂，一步步煎熬地踩在人的心上，身形如同鬼魅。不知何处的夜鹰落在一株老树的枝干上，翅膀交叠着发出悲戚之声，整个林子除了红衣女子，再没有其他人，不同白日，没有一点活气。
　　女子轻抚手中的玉箫，嘴角含笑，眼里却冰冷无比，忽而有风从东南方飘来，女子身后立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悄无声息。
　　那人着黑色夜行衣，朦胧的月色几乎要将她与黑暗融为一体，面容冷酷，玲珑有致的身形分明是个女子。这个女子名叫姌，她知道莫楚鸢和常人不同，是在一次任务中无意发现了莫楚鸢没有脉象也呼吸的秘密，却没有任何惊奇的反应，着实是个人才。也因此才让莫楚鸢通过她，可以管理鸢楼，是个让莫楚鸢相信的人。
　　莫楚鸢转身，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冷漠的女子，“姌，许久不见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老样子，脸上的冷漠是越来越多了，比武功进步得还要快。”
　　姌持剑立在原地，她知道莫楚鸢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到紫霄玉的事，目光扫过莫楚鸢周身上下，“主子，何事要让姌做。”语言浅显意赅，语气却透着关心，她是莫楚鸢在街上捡来的，这条命早就属于莫楚鸢了，不要说是做事，就是把命再还回去也可以。
　　莫楚鸢嘴角浮现出笑容，“姌，你这样真是好没意思的。”半晌，月影被弯折的枝丫割裂，她向前走了几步，和姌并肩而立，偏过头，是冷月幽寒般的声音响在暗淡的夜里，“鸢楼里你的功夫是最高的，我要你去试探公孙卿的武功，必要时，可出死招。”
　　姌毫不在意听到的话，又是那副没有神色的神色，连问也没有问，颔首点头飞身离去，林子在一瞬间又是掠起一阵夜风，卷起地上枯败的落叶，终是归于沉寂。
　　红衣女子低头瞧了瞧手中的玉箫，喃喃着什么，踩过脚下的残破的枯枝碎叶，按照原路返回。
　　我不想伤害你，可我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不见，有时安静久了，看着那些容颜迟暮、白发苍苍的人，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就像不知道什么也在等待自己一样。你会原谅我的吧。爱上死人的你，本就是错，即便与我相遇，亦是无缘。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看书要留言的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