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我卿上》弥夜纱

11、相见不相识（10）

　　公孙卿深深看她一眼，细细地打量，像在思考她的话，“或许……”不是。
　　暖风徐徐，阵阵兰香萦绕在鼻尖，清香而自然，像是勾着人的心魄，如温柔的手抚摸着柔软的心脏，带来丝丝悸动。
　　月色朦胧，黑色的夜幕绽开美丽的烟花，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手可及。女子仰着脸看向天空，眼中露出一丝惊叹，灵秀的双眼弯成了新月，回眸一瞥，瞬间风情万种。有多少年了，她没有好好地看过烟花了，记忆里唯一一次看见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唔，那天她正躺在浴桶里泡药澡，三爷总是用这种办法维持着她的身体继续活动。
　　心脏跳漏一拍，公孙卿的视线深深地凝视在她的脸上，唇动了动，却未说话。良久，才唇角带着三分笑意，“你今夜很开心。”不是疑问句，他非常肯定，从见到她以后，他没有见她这么真心地笑过，便是从前，这种笑容也是很少的。
　　远处传来少女的欢笑声，瞬息万变的烟花下是她如花笑颜，莫楚鸢点头，“是啊，我一直喜欢烟花，哪怕灰飞烟灭，也要灿烂一回，这种破灭前的壮美我很欣赏。只是上一次看见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公孙卿接过她手中的花盏，粉色的花瓣上印染着几道细小的纹路，举手投足自有一派风雅华贵。明明是凌厉仿若刀削的一张脸，却偏偏生得一双温润柔和的眼睛，一点也不给人怪异之感。
　　公孙卿声音低低地，“你开心，我便开心。”心下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莫楚鸢转头去看烟花，不知她此刻心里是作何感想，又或许什么也没想，一个死人能有多少念想。
　　有趣地扬扬眉毛，公孙卿笑道，“你可知今夜最美最有趣的不是烟花，而是在最后出现。”
　　莫楚鸢支着头，有些疑惑地问，“最有趣的？”莫楚鸢暗自思索着，公孙卿从第一天起就表现得对她非比寻常，他又要做什么。
　　“是，最有趣的都在最后。”公孙卿把玩着手里的花盏，半垂的眼眸下是狡诈的光芒，“每年的花灯节在烟花不久后，会有人在暗处放下二十根红线，若是男女各执一端，就代表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任何人都不可违背。”
　　莫楚鸢怔愣片刻，突然轻笑，“真是有趣，可若是两个男子共执一根红线，这难道也是姻缘天注定？”
　　公孙卿斜斜瞟过一眼，似笑非笑道，“世间种种有因必有果，若真是如此，也可说是断袖情深。爱情可以跨越生死，怎地就不能跨越性别呢。”
　　偏头看他，莫楚鸢将手搭在眉心处，笑盈盈地看着他，“公孙公子的想法果然是独特。”说完就转身欲走，却被公孙卿一把拉住，月下人群之中，栗色的瞳眸中露出一抹期待，“楚鸢可敢与我打一个赌，你一定会和我牵着同一条红线。”
　　微仰头看他，长可及地的青丝被吹起散在夜风中，莫楚鸢嘴角似有笑意，“我为什么要同你打赌，这实在没什么意思。”
　　该怎么描述他们的相遇，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概率极低的奇迹，不合时宜的际遇有时候真让人无可奈何。所以啊，只怪月色太美、气氛过佳，如若不然也不会觉得此刻这夜是如此的平庸。
　　莫楚鸢一路步至湖边，才发现湖岸的姑娘颇多。湖中有淡月疏影，将莲花灯搁进水里看它颤颤悠悠地飘走，姑娘们才合起手掌虔诚地许下心愿。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过是嫁个好夫婿、祈求平安之类的话，还偏要小声说得以为别人猜不到，人啊，一旦遇到感情的事就容易自欺欺人。
　　许是走得累了，莫楚鸢就近将手搭在一棵柳树下，靠着虬干仰头看着天上月，红色衣裙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耳边听到响动，莫楚鸢略低了眼睛。
　　捧着莲花灯盏的小娃娃站在她身前，眼光诧异，正略带疑惑地看着她，“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河边许愿呢？”
　　莫楚鸢心中一动，生了逗弄的心思，状似认真的想了想，开口道，“我也想啊，可是我不能去呢。”
　　女娃娃皱起眉，疑惑更深了，“为什么不能去？”
　　左手捂住紧紧双眼，语气里满是凄凉，眼中却藏着玩味，“唉，我生得丑陋如恶鬼，怕是许愿也嫁不出去了，你要不要看一看啊？”
　　女娃娃听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是睁着一双大眼，无限同情地感慨，“姐姐好可怜啊。”
　　远处，人群传来一阵喧闹，天空又是绽开绚丽烟花，墨黑的天幕飘下红线。目光定格在远处接到红线的人手上，莫楚鸢眼里有秋水涌动。
　　湖风吹得杨柳低低的，掉落几片绿叶，皓腕从红色的衣袖中伸出，莫楚鸢摊开的手掌心接住一片叶子，也接住了，一根红线。
　　娃娃惊讶，张大了嘴巴惊呼，“红线，居然有红线哎。”后又挠着脑袋想起了什么，冲莫楚鸢眨了眨眼睛，“这个花灯送给姐姐，希望红线那头就是姐姐的有缘人。姐姐，我走了。”说罢便跑远了。
　　手里多了两样本不该有的东西，尤其是那个所谓呼唤爱情有缘人的红线，莫楚鸢不禁失笑，又是那个半真半假的笑，语声凉薄透进骨子里，“有缘人？谁会和死人有缘呢。”
　　莫楚鸢若有所思，良久，才不急不缓扯着红线前行，总该知道红线那头牵着的是个什么人物才会和她这样的怪物有缘，不是吗？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有些事情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发生，快得叫你还来不及捕捉到什么，就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他会穿过这个世间汹涌的人群找到你，属于你。
　　月光洒落大地，落得一地的清辉，犹如轻纱笼罩着淡淡的烟雾，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莫楚鸢向前走了几步，任时光荏苒，白衣公子仍然站在人群里，极静，极近。
　　他嘴角笑意如水，一如初见时的模样，温柔的眼，漆黑的发，顺着掌心的红线，踏着一地的清辉向她走来。繁华的街市巷口从这一刻无关了，他与她只一步之遥，这一方天地里，时光遇见了来回往返的寻觅。
　　浮月星辰下，是他伸出手轻轻道，“鸢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鸢儿？
　　声音撞开古老的大钟，穿越了千年，记忆中似乎在哪里听过。恍惚中有凉风徐徐吹过，红色的长袖被风吹起画出一个弧度，红线被吹落在地，无声无息。
　　女子竟是动也不动，没有一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