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郁竹生

2、中

　　3
　　地铁上有不少上班族，他们或者面无表情地端坐，或者低着头忘我地刷手机。车厢内几乎没有谈话声，虽然安静，却也死气沉沉。唐真抬起头，看到玻璃墙上映出来自己的身影，也是同样凝滞的面容，早上细细描画的妆容此时看上去更像是个人偶。
　　以后自己绝对不要过这样朝九晚五的乏味生活，最后选择T大读工业设计，就是为了尽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创作力，过不一样的生活。虽然常常要熬夜赶作业，但是自己思考、设计、制作到最后成品展示，整个过程都是愉悦的。想到这里，唐真心情小小平复。看来当初的放弃和争取，并没有遗憾。
　　六个月前的那场考试，虽不过短短两天，但在之前漫长的一年，周围同学都在不断纠结努力。寒假里几乎全班同学都参加了F大的千分考，有一半的同学准备了至少一年，她则是从寒假开始准备，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倒是周奕颂，千分考没有过，后来3A考试也以几分之差没有机会去面试。这两场考试对他来说，打击相当大。
　　连木乔南都开始关心，问了几次周奕颂的理想学校到底是哪所。
　　唐真自己也隐隐想知道他的选择。

　　周五放学以后，加一老师秋妍姐把大家留下来，在1号楼底楼的空教室分析试卷。唐真抱着一摞书走在走廊上。听到熟悉的声音便驻足看了一眼。原来是周奕颂和班上男生约好了在打球，明明班主任说过最近要减少运动量避免受伤的。
　　男生打球时情绪显然有起伏，带着一点点的狠劲，像是在发泄。
　　“还不进来啊，我要开始讲卷子了。在看谁呢？”秋妍姐好奇地向她挥挥手。
　　木乔南小跑着超过自己，冲秋妍姐笑道：“她在看帅哥呢。老师我们今天讲到几点呀？”
　　“什么呀，讨厌，”唐真连忙澄清，跟着她的脚步进了教室，“秋秋你别听她瞎说。”然后带上教室的门，同时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卷子只讲了一个小时，陆陆续续有同学要去赶场补课，木乔南和唐真没有其他事，继续听老师讲题。还剩两道大题，秋妍姐放下卷子，“你们今天先回去吧，剩下两道分析说明和论述我们周一在讲，记得回去把选择题都勾一下。”
　　木乔南还在慢吞吞理卷子，就看到唐真已经背好书包丢下一句：“我先走啦，拜拜。”步履匆匆出了门。她弯了弯嘴角，也加快了整理书包的速度，待会儿躲在哪里看戏比较合适呢？
　　男生们果然还没走，不过已经在喝水收拾东西了。唐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到其他男生勾肩搭背先走了，才小跑着靠近倚在篮球架下喝水的周奕颂。
　　男生的额发被汗水濡湿，顽皮地黏在眉毛上方，看到女生走近，不由挑了挑眉。
　　唐真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男生侧耳听着，沉默片刻，微微扬起下颌。
　　清亮的目光，似是在看唐真，又似是在看四月的黄昏。

　　“他们俩在说什么呢？”不远处的木乔南满心疑惑。不过不一会儿她就看到女生带着一点雀跃，和男生挥了挥手，高高竖起的马尾一晃一晃，离开了篮球场。而男生也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转身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耳边似乎回荡着那首喜欢的歌，“我想大声宣布，对你依依不舍，连隔壁邻居都猜到，我现在的感受……”

　　4
　　一出地铁口，就看到木乔南和陆琳两个人在马路对面，陆琳和木乔南同在C大。两边的人都发现对方，不由挥挥手笑了起来。绿灯还亮着，唐真和宁珈旎匆匆穿过马路，四个人会合后一起向高中校门走去。
　　木乔南和唐真走在后面。唐真抱着她的手臂，刚刚已经吐槽过一遍那个群和周奕颂，木乔南安慰她，“也许是那几个人把你给忘了，况且你们也并不是太熟，我们C大小分队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啊。至于周奕颂，今天如果遇到他，如果你想好了，就和他把话说清楚，好不好？”唐真蹭蹭她的衣服，算是答应了。

　　报上班主任的名字和毕业年份，保安大叔把四个人放进校门。她们第一站就去找班主任明姐，结果今天高一高二还在考试，明姐把她们领到办公室旁的会议室，聊了聊各自的近况，又聊起班里其他同学，大家在大学里都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在新修建的食堂里用过午饭，四个人决定去找语文老师小袁儿。木乔南嚷嚷着妈妈一直提醒自己要把随笔本拿回来。唐真笑话她，“你不是暑假之前就说要拿的吗？”
　　“唉呀，我太忙了，总是记不……”木乔南突然止住声，目光定定。
　　唐真也跟着望过去，那个正在和小袁儿谈笑风生的的确是她的得意门生周奕颂，不过站在一边跟着害羞微笑的，却是隔壁班的周子瑾。
　　木乔南注意到她穿着一件海马毛毛衣，配上百褶裙和灰色长筒毛袜，分外娇俏。周奕颂穿了一件棒球衫配球鞋，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精神。两个人的打扮竟然是一致的，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些担心地看向身边的唐真。
　　唐真的表情变得有些凝滞。
　　周子瑾和周奕颂是初中本部升上来的同学，不过两个人似乎并不太熟悉，高中三年并没有听说有来往。高三分科，周子瑾选的是化学，同样选化学的陆琳可能对她了解更多一些，唐真是上了大学才和她逐渐熟悉。
　　怎么看都是可爱纯良的小白兔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吗？

　　小袁儿见到四个女孩子也格外开心，简单交代了手头工作后，领着六个人到行政楼顶楼的咖啡厅去喝咖啡。优雅的女老师走在前头，时不时侧过身子对他们笑道：“你们刚好碰在一起，我们就一起去喝咖啡咯，袁老师还没请你们到云吧喝咖啡呢……”通往天台的楼梯只容两个人并肩而行。
　　周奕颂二人方才看到四个人出现并没有太吃惊，看来宁珈旎说起过这件事。周奕颂对着唐真笑了笑，礼貌却有些疏离。周子瑾则甜甜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冲她们摆了摆手，从唐真这个角度看，那两个人仿佛依靠在一块儿似的。她只能生硬地扭过头去向小袁儿打招呼，刻意忽略面前这对。
　　此时上楼，他们两人也是落在后面，木乔南拉着唐真的手走在中间。唐真靠着扶手上楼，身后是周子瑾，她侧过头看木乔南时余光瞥到周奕颂卷曲的黑发下饱满的额头，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么一愣神，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脚步产生一瞬的迟疑。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甜糯的惊呼，待唐真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周子瑾靠在周奕颂怀里，惊慌如同一只小白兔。周奕颂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撑着墙壁，正低头轻声细语安抚她几句，女生拍拍胸表情还带着惊惶。
　　“什么呀。”不明真相的木乔南也跟着回头，看见两个人暧昧的姿势，然后立刻侧过头打量唐真的神色，如她所料一脸怔忡，心里便飞快地盘算起来。
　　结果男生抬起头，带着凉意的眼光直直对上唐真的眼睛，嘴角微抿，神情是有所戒备的。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唐真心里微微一酸，急忙开口解释：“我……”
　　“——不关唐真的事是我自己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停下来，反正我也没摔跤，”周子瑾扯出一抹笑容，摇了摇男生的手臂，又道，“我们走快点，你们袁老师已经不见啦。”
　　周奕颂低头冲她一笑，“嗯，你没事就好。”然后抬起头对唐真她们说；“她没事，你们也走快点吧。”
　　“对不起。”唐真突然开口。
　　男生有些讶异地挑起眉。
　　连木乔南也有些吃惊了，按唐真的个性一般不会如此干脆的道歉，况且她认为事情本身过错并不在她一人。这下，她也有点看不懂了。
　　周子瑾一愣，看了周奕颂一眼，正要摆出姿态客气回复，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看见唐真转过身迈开脚步进了云吧。
　　周奕颂望着她步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女生。
　　“没……没事了，我们走吧。”她有些生硬地扭转了嘴边的尴尬，对周奕颂报以一笑，连圆圆的眼睛也弯了弯，心情像是彻底恢复了。
　　木乔南瞪了两人一眼，迈开长腿，跟着唐真进了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