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郁竹生

3、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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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吧里人不多，有几个老师在改试卷，也有老师带着自己的学生来这里聊天。学校在他们高三的时候在楼顶建了这间咖啡馆，就是供师生谈心或休闲的。不过，一般而言学生是不能独自过来的。云吧就像一般的咖啡厅，布置的温馨雅致，让人心生静谧。
　　“袁老师请你们喝饮料，自己点吧。”小袁儿自己要了一杯摩卡，发现几个学生似乎还有些拘谨，“这里有奶茶、咖啡、柚子茶。”
　　宁珈旎要了一杯Espresso，陆琳和木乔南都点了摩卡，唐真犹豫片刻点了奶茶。周子瑾要了一杯柚子茶，然后对坐在身边的周奕颂说：“你之前都在熬夜，还是不要喝咖啡了，奶茶也不好，跟我一起喝柚子茶好不好？”
　　男生不置可否，周子瑾便笑着对小袁儿说：“那就这样了，谢谢袁老师请我们喝饮料。”
　　木乔南看着对面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翻了个白眼。其实上次听唐真说起介绍周子瑾给周奕颂认识，过后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听另一个同学说起这两个人初中关系匪浅，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过。两个人都是从初中本部升上来的，不熟倒有可能，但现在看来……
　　唐真端起奶茶，透过袅袅升起的水雾，对面男生的脸也有些扭曲。闭上眼睛，抿了一口奶茶，却没喝出什么味道，她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情幽暗。
　　“周子瑾以前是5班的同学对吧，现在也在T大？”
　　“对的，我在T大读德语。”
　　……
　　忽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唐真一回头，先对上了一双墨黑的眼，周奕颂那是什么眼神？同情还是怜惜？自己又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同情或是怜惜的？
　　唐真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之前所有的怒气这个时候都像是找到了发泄口。
　　“你到底想怎样？”突然上扬的清亮声音，对面男生蹙了蹙眉。拉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也跟着一颤，她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陆琳表情尴尬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刚刚袁老师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了？”
　　整个咖啡厅都静了静，各种目光投向自己，带着好奇与八卦。
　　“啊？什么？”唐真一时间也有点窘迫。
　　“刚刚袁老师问你喜不喜欢工业设计这个专业，”对面的男生忽然开口，“你每天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要熬夜？”
　　木乔南注意到周子瑾侧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周奕颂。也是，他竟然张口解围了，换作是自己也都要挑眉的。
　　“还、还好，我们没有建筑和土木那么累，”唐真大脑终于正常运转起来，“之前老师让我们做的作业都挺有趣的。”
　　小袁儿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对着唐真笑了笑，“嗯，你以前就喜欢搞搞创作，这个专业很适合你的，宁珈旎和周奕颂读的专业都蛮辛苦的。”
　　她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手机却响了。

　　“那边催我回去处理点事情，那袁老师就先走了，你们在这里再玩一会儿好了？要再来一杯饮料吗？”小袁儿拿起钱包。众人纷纷摇头，谢过小袁儿，起身向她道别。
　　老师一走，剩下几个人一时也没人说话。宁珈旎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道：“我要去初中部找一下老师，我先走了。”
　　木乔南立刻接话：“周子瑾你也要去看初中老师的吧？不如一起？”
　　没想到周子瑾拒绝了：“不用了，待会儿我和奕颂一起去。”
　　这个死丫头，见招拆招啊。
　　陆琳扯了扯木乔南的衣袖：“我们去外面坐坐吧，阳光很好。你不是带了拍立得吗？”
　　“可是……”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留点空间让他们三个把话说清楚吧。”陆琳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替她拿好包，把人给拖了出去。
　　“珈旎，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回学校。”唐真趁宁珈旎还没走，叮嘱道，完全无视对面两个也要回学校的人。
　　“好。”宁珈旎对她点点头，眼神中充满鼓励。
　　所有人都希望这件事有个结果，同时又不希望谁因此而受到伤害。谁先遇见谁？又是谁先喜欢上谁？最后又是谁和谁在一起、谁和谁分开？
　　毕竟我们还年少。感情的事，都还懵懂，都还迷茫。暗恋是一支轻柔的歌、一杯清淡的茶，细细品味，美好的是一个人的思恋、想象与努力，为了喜欢的人，慢慢改变自己。
　　她的蜕变，我们都看见。
　　两个人的碰撞与一个人的静守，总有一个人会出局，只是身陷局中的三个人，又何谈对错？年轻的心真的能想明白看清楚吗？
　　不论最后结局如何，你都要继续微笑着走向远方。

　　无关人士都散场以后，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周奕颂先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示意要去上个洗手间。唐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先让两个喜欢他的女孩子先直面对方，可她们并不是鹬和蚌，他周奕颂更不可能是渔夫。
　　果然，周子瑾在周奕颂背影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后，收起了甜美的笑容。
　　“奕颂知道你喜欢他，可是却一直没有表示，你还不明白吗？”她一开场就直入主题。
　　唐真知道她是故意刺激自己：“可他也并不讨厌我，你又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周子瑾有片刻的沉默。
　　唐真忽然领悟过来——“你们俩并没有确认在一起，我没猜错吧？”
　　周子瑾似是被戳中心事：“奕颂的确没有表态，但我知道他也认为你当初借着父亲留在理科班不光彩！你的大小姐脾气更是在他面前被藏着掖着！”
　　唐真被仿佛被镇住了，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些事。父亲是这所高中最初的创立人不错，可自己从没有想着要借助父亲的能力做些什么，当初去自主招生，父亲问自己要不要打声招呼也被她严肃地拒绝了，高一的时候自己的确有考试没考好，当时她很担心会被踢出理科班，但最后却没有，她的排名虽靠后，但仍在划定范围内啊。
　　她再张口反驳，却似乎失去了最佳时机，脸颊绯红，在周子瑾开来却是狡辩和羞愧。
　　“至少你能放弃N大的提前批，进到T大来，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这句话彻底让唐真哑口无言。
　　当时自己的确被N大预录，这所中外合办的大学在上海只招150名学生，A档录取属于提前批。当时父母并不太希望她去读N大，毕竟这所大学还刚刚萌芽，还是希望她选择历史悠久一些的其他大学。她自己也很向往T大关于设计的专业，于是又争取了T大的自主招生，先考了艺术特长生有20分加分，后来又去参加3A考试，不过很可惜只拿到加分优惠。最后在高考志愿上，她将T大写在第一志愿，同时也将N大写在提前批。可谓两手准备。
　　正常来说，只要考到一本线就会被N大录取，但是父亲告诉她如果考得很好，就有办法让她避开N大提前批进入T大。
　　后来的高考，她的确发挥得很好，如愿以偿。可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能算走后门，因为高考成绩考得高，进T大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在周子瑾的眼里，这竟然是不公平。
　　她气极反笑：“那有什么办法，我父亲的确有这个能力，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可我……”——“够了！”突然有人出声打断她。
　　对面的周子瑾也适时地用受伤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身后，她刚才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唐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原本一句“可我从来都没有要指望父亲的意思，是你小人之心”却被打断，这回更要被他讨厌了吧，眼下看来根本没有再去解释的必要，以前她隐隐觉得他并没有对自己产生什么爱恋，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觉得自己动用关系、脾气不好，现在更是说出让女孩子难堪的话。
　　她之前甚至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唐真忽然心生疲倦，自己追着周奕颂的脚步跑了这么久，也终于觉得累了。从一开始的欣赏到后来的钦慕，再到之前一直不尴不尬地拖着，她也会疲倦的。
　　她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沉默。
　　——“那好，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的。”语气里的悲伤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她起身就走，男生却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
　　唐真终于抬起头对上男生的眼睛，男生的表情不是什么愤怒吃惊，却是迷茫。他到现在还摆出这副天真的神情，究竟是想干什么？唐真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已经放手了……所以，也请你放手。”
　　周奕颂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往日里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在此时也只剩下难以开口的沉默。他现在只觉得心里很乱，从没有想过要怎样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之前去洗手间，他也是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短短几分钟怎么可能有结果。一出来就听到唐真出口伤人，便喝止了她，很想听她解释，可她却……
　　“周奕颂！我让你放手！”唐真眼带怒气。
　　周围几个老师再次八卦地看过来，甚至陆琳和木乔南也发觉不对走了进来。
　　男生心中也生出委屈和怒气，他手轻轻一松，女生的手腕立刻抽出。
　　唐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颀长的身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独坐的女生亦是神色复杂地隐藏在沙发的阴影中。
　　大步先前走去的那个女生，心中的郁闷却在男生放手的一刻。
　　得到了释放。

　　尾声
　　唐真还记得那个站在画架前被那副油画所折服的女孩；
　　她还记得在楼梯拐角处急匆匆的自己撞进了他的怀中，两人羞涩的神情；
　　还记得学校组织外出考察，在漫天雪白槐花落下时男生嘴角牵出的微笑；
　　还记得在高考前自己在操场询问他高考志愿时男生坚定自信的眼神；
　　还记得雨中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前行的自己内心的安定；
　　……
　　所有这些她都记得。
　　但她已经选择放手。
　　他不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开朗自信坚定的男孩儿。
　　而她，仍要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