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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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若有所思，原来，青丘狐与涂山狐是两支，而且两支九尾狐族信奉的老祖宗都不一样。难怪乎《山海经》中的青丘九尾狐，对他们爱搭不睬。原来是因为商一潇在侧。
顾团团和商一潇足足在朱宅里休息了七日，才等到天光放晴，地面也都干了。路边的缝隙里原本半死不活地长着些枯草，因为有雨水浸润的缘故，开始返青，长出绿叶来。一切都是好的。
前些时日，盛京的店铺大都门可罗雀，现在也已收拾准备好。顾团团总算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盛京一半的繁华。“这里有个卖泥偶的杂货铺！”团团在一条小巷口看到一个专门卖玩偶的小杂货铺，“吁——”地勒马，翻身下马。
位于巷口的杂货铺显得有些破旧了，杂货铺门口坐着一个老人，正对着天光穿针印线，顾团团牵着马站在一旁，等她穿好了线才出声道：“老人家，您这边收泥偶吗？”
老人慢腾腾地站起来，定睛看了顾团团好一会儿，才道：“什么泥偶啊，老婆子这里只卖娟堆的玩偶。”
顾团团打开自己的包袱，将里面数十个栩栩如生的泥偶碰出来给这位老人细细地瞧。
老人对着阳光看了许久，舍不得松手，“好啊，好手艺啊。”
“老婆婆你出多少钱，我想都卖掉。”顾团团一路背着泥偶娃娃赶路也会很沉重，不如换成钱
“老婆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泥偶娃娃，”老人皱纹里都是笑意，“可这么好看的泥娃娃，老婆子付不起这个价钱呀。姑娘还是收起来吧。”
顾团团有些惋惜，塞了一个泥偶到老人的手里，“您是喜爱泥偶的人，送您一个吧。”
她走出小店，牵起马，正欲离开，突然一旁的拐角处转过来一个男子，顾团团不留神直接撞上了人。男子身长七尺，肌肉紧实，反将顾团团撞倒在地。
“不好意思……”团团正要道歉，男子却伸手来扶，两人对视的一瞬，男子突然殷勤起来。
“唐小姐，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到你！”男子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听语气仿佛与顾团团十分熟稔。他的表现太自然，如果不是名字叫错了，顾团团都以为自己确实是认识此人呢。“我是珍宝阁的于正啊，唐小姐不记得我啦？”
男女授受不亲，顾团团原本也是打算自己爬起来的，看到这男子莫名其妙的热情起来，还没爬起来就又倒退了几步。男子身形顿时僵住了，好半晌，才若无其事地将手伸了回来。
“你恐怕是认错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唐小姐。”顾团团自己站了起来，抱起商一潇，“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还要赶路，先告辞了。”
男子尚在怔忡中，团团便先将商一潇放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了马，马踢踏踢踏地走起来。
“小姐，可否知晓您的名字。”男子不死心地在马屁.股后面追，他那一身肌肉看起来就是个练武之人，跑起来竟然也不输给刚起步的马多少。
顾团团头也没回，风将她的声音传到男子身边。“我们素昧平生，以后定也没有相见之日，就不通姓名了，告辞。”
她走后有半盏茶的时间，男子还呆立在此处，很疑惑地喃喃道，“怎么会认错呢。不该啊……”摸不着头脑地进了杂货铺。
“客人想要买什么？”老人收下了顾团团的馈赠，摆在架子上，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你店里的货物吗？”在满屋娟堆的花和娟堆的人中央，一个活灵活现、憨厚可爱，穿着蜀锦的泥偶娃娃显得格外惹眼。
“这个不是。”老人笑眯眯地道，“是一个小姑娘送给老朽的。”
“多少钱，我买了。”
“客人，这个是他人馈赠，不卖的。”老人好声好气地拒绝道。
“二两金子卖给我，或者拿你的命来。”方才在顾团团面前显得温文和煦的模样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于正一下变得凶狠起来，常年练武之人，肌肉一个拳头都能把孱弱的老人给打死。“你到底卖不卖！”他一拳打在桌子上，桌子一脚一瞬变为齑粉。在昏暗的杂货铺中弥漫得到处都是，老婆婆被飞扬的齑尘呛得不仅仅是咳嗽，还呛出眼泪来。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陌生客人的馈赠取下来，不舍再三，终究在男人恶狠狠地目光中，一咬牙一闭眼将泥偶交给了这个男人。
于正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金子，也没有称到底多重，掷在桌上便自顾自的走了，倒也说话算话。老婆子也不敢拦他。浑浊的眼睛在微尘中看不太清东西，她揉了揉眼睛，暗嘲自己可真是人老了没出息了。
多好的泥偶娃娃啊，哪怕小姑娘都送给她了，她也无法留住啊……
人老了连眼珠子都开始泛黄，老人木然的脸上划过两滴清泪，过了好一会儿，吁出一口浊气，蹒跚着继续去做糊口的手工活儿了。
*
“小姐今日看起来很高兴，你此刻进去，定然能讨得巧，说不定还会给你果子吃呢！”
唐府，两个小丫鬟正在角亭内交谈，紫衣的丫鬟个子高挑，正在劝说那个青衣的。着青衣的不语却拈花含笑，看起来温婉可人。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张公子还未上门提过亲，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青衣的咬咬嘴唇。“紫上，你说，张公子这样的好人家，真的会看上我这种小丫鬟吗。”
“你若都只是一个小丫鬟了，那唐府多的小丫头怕是要哭死过去了。青云，你切莫妄自菲薄，你我跟在小姐身边都十年了，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论起来比民间那些小官之女都要好！张公子是读书之人，未来不可限量，我呀，就等着你成为官太太，日后好照拂我呢！”紫上说着，眼眸里泛起了珠光。她趁青云未注意时，一只手轻轻将她往小姐房里推，自己却侧过脸，用衣衫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
青云被紫上这么劝着，终于鼓足了勇气，她捏了捏紫上的手，示意自己走了。
然后去泡了一壶新茶，紫上远远地看着她，捧着茶进了小姐的屋子里。
唐霁容脸上挂着几缕微笑，提笔挥毫，正在作画。
书桌上平铺着一张巨大的洒金纸，唐霁容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形似自己的模样来。画上那人只留着个背影，拿着一只草蛐蛐正在玩耍，只余下一个背影，不曾露出脸来，但熟悉唐霁容的人一看便知是她自己无误。她又在一旁画了些嶙峋的山石，山石上站着一个白狐狸，一条尾巴微微翘起。
画面十分温馨，颇有几分意趣。
唐霁容画这画时，如行云流水，像是构思好久的构图，实则她落笔到作画完毕，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好像早有这么一幅画卷放在她的眼前，供她临摹一般。
这幅画作好以后，她满意地搁下狼毫，让画自然晾干。
她始终觉得她不是孤零零地来到这人世的，总感觉还有个谁，在陪着她一起长大一般。
——不是那些侍女，侍女只能算作物件，陪伴得久的，最多也就如包了浆的文玩，使得顺手罢了。寻常的侍女就是寻常的物件，摔坏了一个还有一个。
反正谁不知道盛京唐家生声名远播，家财万贯。
那种陪伴，是无形的，却能叫她感觉到力量。
这幅画也是她有感而发所作。没有人知道，她是将画中的女子认为是自己的姊妹，或者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并坚信那个人的存在的。
她摸了摸书桌上的茶杯，放置过久，茶已经凉了。
青云轻扣了两声门。“进——”唐霁容声音一落地，青云便袅袅婷婷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为她奉上新茶。
唐霁容接过茶来，正是她喜欢的西湖龙井，入口温度也正好，略烫的茶水一入肺腑，就将她浑身上下都熨帖了。她舒服得眯了眯眼。
青云心中本来有些忐忑，观察着她的表情，觉得她心情甚好，于是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青云来府上十年啦，眼下有个不情之请……”
唐霁容乜斜她一眼，青云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轻启朱唇道：“奴婢……前些日子花灯会，邂逅了一位张公子，他家乃耕读之家，愿意为奴婢赎身，娶我入门。奴婢走后，二等丫鬟石榴可以提拔上来服侍小姐。”若她此刻抬眼，觑见了唐霁容的神色，定会止住话音，不再提起这茬。
“……还求小姐成全……”
唐霁容本来心情甚好，却听闻青云请辞时变色变得晴霁不定。
她语气温和地道：“那便是想要离开我们家了。青云，你要抛下我吗。”
青云心头狂跳，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唐霁容还是微笑着的，复又温顺地低下头去：“青云只是嫁人，唐府养我长大，我生生世世不忘老爷和小姐的恩情！”说道最后，她的语气有些微微的颤抖，宽大的袖子下，手指捏得紧紧的，她的掌心渗出了冷汗，心中也有些慌意。
唐霁容打了个响指，青云不知她是何意，门却被四个泥制的壮汉打开了，突然闯入的阳光和泥偶护院，令她的无助和娇小无处遁形。
“抛弃我的，我也不要。我的东西，只能砸在我的手里。”唐霁容冷冷地说道，眼神像是结了冰，笑容也不在了，“拖出去，杖、毙。”她看着青云的眼神，已然像是看一个死人。青云被壮汉捏在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她吓得大哭，“小姐，求求你，放过青云……小姐……”
“吵死了。”唐霁容像个小姑娘一样对着泥制的壮汉撒娇道，分明这些壮汉都是她制成的。
源自泥土的泥偶却忠诚宽厚得可怕，一个泥偶用手捂住了青云的嘴，令她不能呼吸，也不能大声地哭泣。他们飞快地扛着青云退出了唐霁容的书房。
剎时，唐霁容的房间安静下来，就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除了书桌上多了一杯热茶。一杯冷茶，一杯热茶。冷的冷到心里，热的还袅袅散发着白烟。
青云甚至还未来得及将冷茶撤下。
*
唐家泥偶，与世闻名，不仅能听从人的指令，还能彻底执行，不会心软，令行禁止。
大胤就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一人便能造成百上千的士兵，不用粮草与甲胄，刀剑伤身亦无惧无畏，直到将他们打成碎片回归泥土中。他们的名字叫造物师，他们隐藏在阴影之下，就连高高在上的历代皇帝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唐家便是这样的存在，然而摆在明面上的，是他们出神入化的彩偶制作，也为他们家带来了长久的销量，与远播的声名。虽在有世传的武术功法，但是在江湖之中，他们并不崇尚武力，这一代唐家的大族长，正是唐霁容的父亲，唐振川。
青云被杖毙的夜晚，紫上捂着嘴，将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后来有人听说，她疯了，被赶出了唐家。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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