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轩辕凌天

6、第 6 章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众仙似惊醒一般，不约而同向殿外望去。沉香微低着头，隐在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隐隐的，有些颤抖。七百年了，这七百年他无时无刻不想再见那人一面，再听他用和煦若春风的嗓音唤自己一声沉香，可是当他真的出现时，沉香忽然怯了。

　　接下他的责任，替他守护身边的人，娘，小玉，四姨母……所有人都可以放纵自己沉浸在过去，可以幻想有一天他会康复如初，唯有他……注定他要坚强，肩负起那人曾经的责任，不允许自己有片刻脆弱，但在内心深处，他又何尝没想过，能有一个人让自己放心的依赖，在自己倦了，累了的时候，给予安慰；在自己仿偟的时候，给予肯定；在自己无助的时候，给予支持……可他的理智却又清楚的告诉他，能让他放心依赖的人已经不在了。直到那一天……沉香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梦想变成真实的一刻，也是梦碎的一刻。这些天，他一直不敢去想，那一日舅舅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上得华山。舅舅他是不希望被人发现的吧，他是认为他们还在憎恨他的吧……明明有挽回的机会，却再一次亲手葬送……

　　“二郎真君到！”耳边传来仙官的唱名，沉香本能的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一双漠然无情的黑瞳。

　　一袭玄衣如墨，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冷厉。他的身形依然显得瘦削，但看上去却不似那日在桃林中时那般单薄。散发披肩，却不复沉香记忆中的悠然风度，更多的，是不羁的气息。手中未握三尖枪，但他身上的杀气却犹如实质。黑眸一一扫过殿上众仙，从头至尾没有波动半分。其中闪动的，分明是桀骜与不屑！！

　　看着这样完全不同于记忆里的冷酷天神的杨戬，一众仙人都愣住了。七百年，对于神仙来讲并不漫长，怎么会使杨戬有这么大的改变？而不少在封神前就登上天庭的神仙此时却慢慢回过神来，久远记忆里的一个影子渐渐漫上，慢慢的覆上眼前之人，最终完全重合。

　　玄衣飞扬，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冷笑睨天！手中一杆三尖枪，横扫无忌，浑不将众仙与满天神佛放在眼中。显圣真君啊……多久没见了……到底有多久没有见到杨戬露出当年闹天宫的气魄，以一己之力独斗十万天兵的峥嵘了？听调不听宣，心高不认天家眷，那样桀骜不驯的杨戬，就是为了三界苍生为了三圣母等人生生磨去自己的棱角，压抑自己的本性，强迫自己变成那个冷酷无情的司法天神……众仙忽然觉得无比惭愧，也更加不敢去想，他们自以为是的了解，究竟只触到杨戬的几分。

　　“杨戬，见过陛下，见过瑶姬长公主，见过……司法天神。”全然冰冷漠然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掺杂其中。口上虽恭敬，却殊无敬意，杨戬的神情无波，望着瑶姬和沉香的眼神就像看着两个全然陌生的人。

　　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三太子足下踉跄了一下，沉香心头亦是一震。出于本能的，他想在那双眼瞳里寻找到熟悉的东西，然而……他的寻找换来的只是失望。眼前的杨戬与当日桃林中的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那日的杨戬，目光虽平静，但却能察觉到其下隐藏的汹涌情感，而今日的杨戬……那样的目光，全然无情，便是当日在华山将娘压入山下，在南天门外用刀锋指着他的脖子的时候，舅舅也没有过这样的眼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老君动了什么手脚，还是……舅舅彻底对他们死心了？

　　高居宝座的玉帝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右手抬起：“戬……嗯，不必多礼。”声音低沉，分明是隐抑颤抖。

　　瑶姬同样是一脸激动，看着杨戬，眼眶中有泪水滚动，终于忍不住飞身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杨戬面前，忍不住伸出手像摸摸儿子的面颊，不料杨戬像是被惊到一样，猛地退后一步。

　　“戬儿……”瑶姬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

　　除了老君，其他人同样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尤其是那些封神前就登上天庭的仙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记错的话，杨戬和瑶姬长公主的感情可是很深的啊，当然他为了长公主不惜屈眉折腰，在以为长公主死了之后，怒劈九乌，若非后来被人阻止，怕是小金乌也无法幸存。这样深刻的感情，怎么今日母子重逢，却是这般？莫不是思念过度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一干仙人自作聪明的忖度，无人发现宝座上那人眼中飞速逝去的一抹兴味。

　　“戬儿，你怎么了？我是你娘亲啊。”说着，欲再上前。

　　杨戬不等她靠近，便又退开一步，拉开距离后，方抬起头，深邃的黑眸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光彩，似乎……是嘲弄？“我娘亲早在三千年前就被金乌晒死了。”在瑶姬满含殷切期待的眸光中，杨戬淡淡的，道出这个事实。没说的是，你是谁？

　　瑶姬身子一晃，踉跄几步，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看着那人那双冷冽无波的黑眸，瑶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头顶窜到脚跟，全身都冷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