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轩辕凌天

5、第 5 章

　　那厢，孙悟空刚刚赶到雪洞处，便差点和哪吒撞了个满怀。

　　“小哪吒，你干什么去？杨小圣呢？”他不提杨戬还好，这一提，哪吒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上来。

　　紧握了握乾坤圈，一想到杨戬大哥有可能落入道祖手里，他就恨不得把这个坏事的猴子痛扁一顿。忍了又忍，哪吒狠狠甩开孙悟空：“回头再和你算账！孙猴子，你坏了大事了！若我杨戬大哥因你……哼！”愤怒之下，连大圣也不唤了，恨恨地瞪了孙悟空一眼，哪吒架起风火轮头也不回直奔天界而去。

　　“喂！小哪吒！你给俺老孙说清楚啊！喂！”孙悟空赶紧追上去。

　　刚进南天门，迎面看见一名仙官迎了上来，看见他时明显松了口气：“三太子，奴婢正愁怎么去通知你呢，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哪吒心急去找瑶姬，本能地就要推开仙官，却听到他的话，敏感地察觉到其中的意味，足下立时一顿，道：“你说什么？找我？谁找我？”他都离开天庭七百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他？真是奇闻。还是……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心头一紧。

　　“三太子还不知道吗？也难怪。陛下宣布召开大朝，所有神仙只要有仙籍，无论是神官，还是散仙，都必须来参加。哎，看，司法天神也回来了。”

　　嗯？哪吒回头一看，正瞧见一身司法正铠，眉头紧锁急匆匆走来的沉香。

　　“沉香！”

　　“三太子？”沉香有些意外，“你不是……”话刚出口，又一拍额头，自嘲道，“瞧我，都忙糊涂了，大朝你自然是要回来的。”

　　“是啊，陛下有旨，我哪敢不回来呢。”哪吒口中应着，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沉香面前，背对着那名仙官，嘴唇飞快地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事情有变？！读出了这几个字，沉香眉头一跳，左手握了握，微微闭了下眼睛，睁开时却是笑意盈盈，一手揽住哪吒的臂膀：“三太子，说来你我可是有几百年没见了，这次大朝后，你可不能走了，得好好陪我喝上及杯。小玉前段时间还和我提起你呢。”两人边说着边往南天门内走，看在匆忙赶来参加朝会的众仙眼中，俨然就是久别重逢的两兄弟在叙旧。众仙释然，和两人打过招呼便赶往凌霄殿。却是谁也不知道，正亲亲热热叙旧的两兄弟，暗中却在飞快地传着音。

　　“哪吒大哥你刚才说事情有变是什么意思？”沉香沉声问道。

　　“和你们分开后我怀疑杨戬大哥可能会回昆仑，结果在那里看到了孙猴子。沉香，孙猴子将杨戬大哥还在人世的时候告诉了老君，而且……”一想到杨戬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甚至有可能落入了道祖手里，而这些全是因为那只死猴子，哪吒就禁不住咬牙切齿，“他从老君口中得知杨戬大哥确实回了昆仑山。”

　　“什么？！唠叨将舅舅在人世的事情告诉老君了？”沉香震惊之下险些喊了出来，幸好及时看到周围众仙，连忙稳住心神，心念电转，飞快地衡量一番，蓦然抬起头，与哪吒对望一眼，“老君知道舅舅回了昆仑山，死物突然召开大朝，这两者间……”沉香没有往下说，但哪吒已然心如明镜。

　　怕只怕二者间有联系，不然事情岂有如此凑巧？老君是否对死物说了什么？而那死物，又是如何盘算的？

　　“翻案！”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个词。

　　沉香心中一沉，是了，死物和老君定是要为舅舅翻案了。不翻案，死物如何借助舅舅的声望打击日渐强盛的兜率一脉？不翻案，老君如何在打击司法一脉的同时获得他刘沉香和天庭长公主的感激？不翻案，老君如何……

　　他不怕从巅峰跌落，更不怕毁灭，他只是担心……担心……

　　哪吒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沉香，你打算怎么办？”

　　沉香正要答话，忽然回望来路，只见刚才跟在哪吒身边的那名仙官小跑过来，苦着脸道：“司法天神，您快去看看吧，大圣在南天门门口嚷着要进来，我们快要拦不住了。”

　　大圣？唠叨也跟上来了？沉香神色复杂，说实话，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见孙悟空。略略沉吟了下，他对那名仙官道：“你去和斗战胜佛说，让他先去司法神殿等我，我下了朝就去见他。就说，今日之事我必会给他个解释。”待仙官领命走了，沉香转头对哪吒使了个眼色：“我们也走吧。”

　　凌霄宝殿就在前方不足十步的地方，哪吒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沉香，你打算怎么办？”

　　沉香唇边漫出一抹轻浅的笑，那神情，像极了杨戬：“随机应变吧，我只知道今次……不辜负，不背离！”不论如何……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清楚了彼此的心意，不约而同地迈开步子，毅然决然地走向凌霄宝殿。

　　凌霄殿内，从太上老君话音落下开始，就一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默。

　　很多仙人在被召来的路上，心头一直在合计是否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几百年不开一次大朝，今天，这是怎么了？但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今天的大朝居然是为了已经死了七百年的前司法天神——杨戬。

　　说是朝会，但事实上是他们压根就没有发言权。玉帝一开口就给今天的大朝定下了基调——所有人，竖起耳朵，仔仔细细，不许遗漏一个字，认认真真的，听老君慢慢道来。

　　众仙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陛下身边神色如常的长公主，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现任司法天神，再看了看一派道骨仙风，隐隐还带着几分悲怆神色的老君，彼此对望一眼，心如明镜。得，既然上头的几位已经达成了共识，咱们呢，洗耳恭听就是了。

　　众仙非常有默契地对玉帝的安排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一个个面容肃穆，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竖起耳朵！

　　他们其实也很好奇，这几位今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杨戬那厮，可是已经死了七百年了。别说凡人，就算对神仙来说，七百年可也是段不短的日子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到底是什么让这几位又想起了杨戬呢？

　　老君清清嗓子，语气透出一丝沉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要从七百年前说起……”

　　起初，众仙的神情还是很严肃，很认真的，但慢慢的，随着老君的诉说，一个个神仙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老君口中的那个人……是杨戬吗？或者说，使他们认识的那个杨戬吗？怎么听着……没一点儿像他们认识的那个人呢？

　　有仙人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瞄现任司法天神的表情，只见沉香和哪吒皆是埋着头，根本看不清两人的神情。正要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却瞥见了沉香紧攥成拳的双手。许是因为用力过度，指尖都有些泛白。而细看之下，但见沉香身边的三太子身体似是也有些颤抖。

　　几个仙人自作聪明的暗忖：看来现任司法天神是不安了啊。唉，也难怪。不过他也是多虑了啊，杨戬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指不定都投了多少次胎了，有没有仙缘还是两说，重返天庭的几率是很小的。诶……万一杨戬真回来了，陛下和长公主会不会让他重掌司法大权呢？万一现任司法天神仍记恨着杨戬，这两人若真斗起来，我站在哪一边儿呢？

　　比起下面的仙人各怀鬼胎，真正知晓内情的几个人都要镇定多了。特别是沉香。听着老君一句一句的诉说，沉香本以为自己应该会很激动的，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沉得住气多了。许是麻木了吧，沉香自嘲地想，低头望着自己泛白的指尖，他忽然想放声大笑。老君的讲述声色并茂，瞧那帮仙人，不是一个个全都动容了吗。呵，若是我没有亲历过水镜中的惨烈，若是舅舅现在好端端地在家里，而不是落在你手上生死不明，若是我只是个局外人，旁观者，兴许，我也会被你的叙述感动的。

　　可惜了啊……我现在激动的模样，不过是演戏罢了……对，演戏……死物，外婆，道祖，三太子还有自己，又有谁不是在演戏呢？演给那帮糊涂的仙人看，演给彼此看……说白了，也不过是场互相欺骗的好戏罢了。就看，谁能骗过谁了。

　　周围忽然静寂下来，沉香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抬起头，这才发现老君不知何时已经讲完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御案后的死物和外婆，果然看见死物和外婆俱是眼眶湿润。沉香心下冷笑，凡间所谓的 “你方唱罢我登场”便是如此了吧。道祖的戏份演完了，现在，该是死物上场了。

　　果然，玉帝长叹了一声，道：“朕怎么也想不到，戬儿竟然吃了这么多苦。都怪朕当年太过糊涂，戬儿曾经是何等傲骨铮然，朕怎么就那样轻易地相信他变了。若是早些发现戬儿另有苦衷，戬儿又怎么会……”

　　一旁的瑶姬低头拭泪，似乎已因悲伤过度无法成言。

　　众仙齐声道：“陛下、长公主殿下请节哀！”

　　“唉……节哀，说来容易，朕失去了一个好外甥，三界失去了一个公正严明的司法天神，这等悲伤，又岂是尔等能明白的。”玉帝似因众仙的话有些不满，轻哼了一声道。

　　众仙很识趣的没有再在此时触玉帝的霉头，只是忍不住想问问玉帝：陛下，您说杨戬他执法严明，是公正的司法天神，那刘沉香他这七百年又算什么呢？这七百年，人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合着您一句话就把现任司法天神七百年的功绩全给抹煞了？

　　却又听玉帝道：“戬儿虽然已经逝了，但朕今日既然明了真相，自然不能教朕的好外甥再蒙冤受屈。为戬儿平反是自然不消多说的，你们倒是说说，对戬儿的转世，朕该怎么补偿才好。”

　　饶是沉香一直心静如水，但乍听此言也不禁轰然一震。转世？转世？一把拉住身边的三太子，沉香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平静下来，死死拽住哪吒的衣袖，传音道：“哪吒大哥，冷静！冷静！”“沉香！死物太过分了！！”哪吒咬牙切齿地道。“不过是试探而已，咱俩若真冲出去，就正着他的道了。冷静些，忘了在南天门外我们是怎么说的了吗？”清晰地看见哪吒紧攥的拳头微微放松，沉香松了口气，然后轻轻拍了拍哪吒的手臂。

　　而那厢，还不待众仙提出补偿之法，瑶姬已经不满地道：“哥哥，这还用讨论什么。戬儿是我的孩子，管他轮回了多少世，身上也自有我的血脉在。既然知道他曾经为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娘亲吃了那许多苦，我当然要把戬儿接回来。这样才对。”

　　“可是……”玉帝面露难色，低声道，“瑶儿，朕也想把戬儿接回来，可是他毕竟已经转世了，今世的他未必有仙缘，勉强不得啊。”

　　听着身边的死物一遍一遍的提及戬儿的转世，瑶姬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不住的滴血，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只道：“我不管有没有仙缘，反正我一定要把戬儿找到，接回我身边。”

　　“这……”玉帝面对瑶姬任性的话只有苦笑的份儿了，看在众仙眼中，十足是一个疼爱妹子的兄长。

　　“陛下，长公主殿下，”老君微微一笑，站出来道，“老道还有话要说。”

　　“老君有话不妨直说，可是与戬儿的转世有关？”

　　“呵呵，”老君微笑道，“老道想说的是，真君当年并未转世。”“老君休得胡言！”玉帝和瑶姬几乎同时沉声道。便是沉香，也不由心中微沉。“陛下和殿下误会了，”老君笑呵呵地摆手道，“其实，真君当年并未身死啊。”“什么？”瑶姬喜不自禁，腾地站了起来，急切道，“老君此言当真？”“此等大事，老道怎会开玩笑。”老君抚须笑道。

　　“是了，老君既然知晓舅舅苦衷，当年想必就是您救下了舅舅。沉香在此谢过老君大恩。但敢问我舅舅此刻身在何处？”沉香终于站了出来，一脸内疚中又掺杂着些许感激。

　　老君叹道：“真君也是老道的徒孙，老道又怎忍心真的坐视他自投死路，当年却是老道救下他的。”沉香心下冷笑，你若真心当舅舅是你的徒孙才是有鬼！当年，你可是从头坐视到尾！你会救舅舅？哼！面上却仍是一副惊喜过望，感激涕零的神情：“那我舅舅此刻……”

　　“真君当年伤势严重，身上的伤不必说，元神却也受到重创。这七百年来，真君一直在养伤，是以老道才未声张。而今，真君的伤已然痊愈，老道心想，也是时候让真君回来了。陛下，可派人前往老道的兜率宫请真君前来。”

　　“来人啊！速去兜率宫请二郎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