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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欲*望 ...

  •   身边是热热闹闹的觥筹交错,颜卿却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一旁的宾客,一边兴致缺缺地用筷子反复翻动碗中的几根菜叶。
      颜卿的老丈人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家产也远不能与盛极一时的颜府相提并论,但在这京城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商贾。所以,在这个佳节吉日,上门来的宾客自然也算得上络绎不绝。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气氛里,自从曾经的贵婿沦为落魄子弟后就一直没给过颜卿好脸色的郭老爷也头一遭没再臭着一张脸。
      本来这颜卿长得就一表人才,加之由于他的出身从小养成的不凡气度,郭老爷拿眼在宾客里这么一圈看过来,比之众人俨然是鹤立鸡群,倒比之前顺眼多了。想想,原本就不只是贪图颜家家产,郭老爷总归是生意人,眼光又比一般人长远,所以当初也是冲着颜卿这个人才会多次向颜老爷提亲。虽有些几分恃财的骄傲,却也不免担心人家看不上自己,没曾想,颜老爷没怎么刁难就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这样一来,郭老爷自觉占到便宜,所以就对这个女婿格外的青眼有加,处处顺着,唯恐怠慢了金枝玉叶的大少爷。但是,天灾人祸,任它再家大业大的颜府也在朝夕之间倾覆。从那时候起,郭老爷的心境就发生了变化。人心就是这样,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当初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加上那场变故之后,颜卿就总是一副病怏怏的半死不活的样子,本就对颜卿颇为不满的郭老爷,再听上几句坊间关于“贵婿”和玉楼小倌的流言,愈加嫌恶起这个自己曾经捧在手掌心的女婿来。
      兴许是今天酒喝得尽兴了,于是在一旁奉承宾客的引导下,不禁夸道:“可不是嘛,我这个女婿呀,不仅文韬武略,而且还有个精明的脑子。人是会老的,我也常和女儿说,以后咱们家的那些个家业还得靠她这个好丈夫打点。你说是不是啊,小婿?”
      听到郭老爷点自己的名,颜卿这才回过神来,冲着郭老爷挤出一个笑脸。可颜卿不自在的强颜欢笑看着旁人眼里,却有几分碍眼的洋洋得意。
      本来,颜卿这么一个人物与家世,难免招致许多人的眼红,那些个本来指望着他一蹶不振看笑话的人见郭老爷非但没有看不起他,现在反而有将郭家生意交付于他的意思,不由地忿忿不平起来。于是,就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丑陋心思,说道:“可不是嘛。我们哪能有颜少好福气,能有郭老爷这么个好丈人。”语气带着明显的酸味。
      郭老爷听了却甚是舒坦,品着手中的佳酿,笑眯了眼,脸上堆满一层层的褶子。
      谁知,那人接着话锋一转:“要我说呀,这么个异姓的老丈人倒是比那个同姓的亲爹来得靠谱。”
      此话刚落,颜卿唇角最后的那丁点强装的笑容褪去,唇线慢慢抿紧,一双眼睛里隐约灼起怒气。
      许是仗着酒劲,那人见颜卿也不反驳,只当再厉害的雄狮如今也不过是丧家之犬一只,于是更加来了劲:“你看吧,碰上这么个倒霉亲爹,活生生把那么大的家产给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不怕天灾,最怕亲爹坑。”
      这边郭老爷早听出话中的刻薄,却也不加制止。在他看来他这个女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气盛,将来难免步了他那个死鬼爹的后尘,现在让人打压打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边大家都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这时也没有人出声打圆场,只等着颜卿发作。
      果然,只听见“砰”的一声,颜卿手中的酒盏重重地碰在桌上。郭老爷皱起了眉头,一瞬沉下了脸色。
      让人没想到的是,没给众人揣度的时间,颜卿却眉眼带笑地说道:“可不是嘛,蒙老天垂怜,给我这么一个爱怜惜才的丈人。”说着捻起刚刚放下的酒盏,双手执杯向着郭老爷微微一低,也不等郭老爷反应,就倾杯而尽。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人们都在等着看郭老爷领不领他这个口中称赞不已的贵婿的这一杯酒。
      郭老爷用一双小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似乎不想放过他丝毫的情绪变化。
      然而,颜卿嘴角依旧含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眼睛恭敬地低垂着给自己重新斟上一杯酒,然后就状作无意地用指尖摩擦着杯沿。
      郭老爷皱巴巴的脸上突然咧开一个笑:“不错,不错,不错!!”说罢,也饮尽了手中的酒。
      看来自己这个女婿终于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懂得收敛了。他对自己的恭敬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心里清楚谁才是这个家业真正的主人,本本分分过日子。毕竟是自己宝贝女儿的夫婿,自己自然不会亏待。
      郭老爷这一连三个“不错”,也消除了宾客心里之前对于这对面和心不和的丈婿的疑虑与怀疑。
      颜卿抬起头对着笑眯眯的郭老爷依旧是不失礼貌的笑。但没人看见的是,那只藏在桌下攥紧的手又收紧了几分,膝头的布料渐渐晕开一块不大不小的深色水迹,隐隐的铁锈气味。
      又坐了没一会,听着桌上闲扯寒暄,颜卿就站起身来,便对着郭老爷说:“父亲,我去看看夫人。”
      “恩,去吧。”郭老爷点一点头,末了加了一句“你是该多陪陪铃儿(郭飘的小名)。男人嘛,也就是在家照顾好妻儿,在外打理好生意,这才能算是个男人。” 对于这番明显意有所指的话,颜卿却点头应下,这才退出了热闹的大厅。
      一来,颜卿现如今心有戚戚,眼前的繁华不禁让他感伤颜舫;二来,刚刚从繁嫣那里带着同病相怜的苦楚。所以,颜卿现在只徒有个空躯壳强撑着坐在那儿,神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颜卿伸直了脖颈,让屋外凛冽的冷风灌进衣领,这才从刚刚的浑浊中清醒过来。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透过廊上的烛火可以看见飘飘扬扬而下的雪花。颜卿不禁想到:“他一个人在地下一定很冷吧,也不知道有没有还会给他烧几件过冬的棉衣。”
      就这样盯着雪花看来半天,直到胸口传来了熟悉的刺痛,喉咙里干涩的刺痛提醒他再在屋外这样待下去,回去又该被颜伯念叨了。于是,拢了拢衣领,将眼神收了回来。
      正当颜卿正准备举步回屋,有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颜卿回头看去,正是刚刚席上向他发难的纨绔子弟。这人明显已经半醉,一只手借力颜卿勉强支撑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一只手握着只酒杯,杯中的酒液在他踉跄间倾洒在地上。许是酒壮怂人胆,他竟耍泼向颜卿讨起酒来:“颜少,来,我敬你一杯!”
      颜卿的眸色沉了下来。只见他冷笑道:“你也配。”说着一把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一个扭转就轻轻松松将那只手臂卸了下来。
      然后看都不看痛得在地上边打滚边鬼哭狼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暗恍惚的灯火间,晶亮异常紫色眸子显得妖异,明明本该是艳丽的容颜此刻却因为压抑的痛苦交替难掩的狂喜而扭曲着。
      是呀,不只他一个人这么相信,繁嫣不是也说了觉得那个人的死来的蹊跷。只要自己重新夺回曾经拥有的一切,金钱,地位,他就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不对,仅仅这样还不够,必须还要拥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留住人,将他永远地锁在自己身边。
      对,他必须要得到,不择手段,哪怕是丧尽天良。

      欲*望(下)
      当颜卿推开房门时,却看见满桌的佳肴,红妆艳抹的郭飘坐在桌子后面,正一脸灿然笑颜地望着他。
      颜卿皱了皱眉,不知为何,郭飘身上的艳红色格外刺眼。
      郭飘当然看出了颜卿不加掩饰的厌恶,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出言挑衅。反倒是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桌对面的矮凳,对颜卿笑着说道:“相公,今儿个难得的佳节,咱们就不能像寻常夫妻一样,心平气和地坐着小酌几杯么?”
      颜卿本就是碍于郭老爷才不得已过来看看这个被自己冷落了快大半年的名义上的妻子,根本就没的打算多做逗留。没错,除却大婚那日,颜卿就没有在“他们”的房间里留过夜。但郭飘这个人心气儿极高,断不会把这种家丑与外人说,就连郭老爷也不知,这仅仅是颜卿和郭飘两个人知晓的难言之隐。而自从那件事之后,颜卿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谨慎,似乎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和郭飘公开的分房而居。在郭飘看来,这件事无疑是对她的一种羞辱,所以哪怕颜卿一个眼神都能瞬间将她惹恼,尖酸刻薄,耍泼耍横,恨不得将这个仅仅存在于名义上的丈夫拆骨入腹。
      颜卿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打量着一反常态的郭飘,思量片刻,便在郭飘指的也是唯一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郭飘见颜卿坐了下来,赶紧将面前的两杯酒盏斟满,站起身,将其中一杯向颜卿递去。
      颜卿一脸冷漠地望着眼前递来的酒盏,并没有接过的打算。
      郭飘的笑脸稍稍扭曲了一下,接着却装作不在意地将酒盏放在颜卿面前的桌面。接着端起一边的一只空碟,夹了一只糕点,这次她没有等颜卿接过去,而是直接放在了酒盏的旁边。
      郭飘坐回身,开口说:“我知道我以前大小姐脾气,任性不懂事,没有体谅你。以后我不会了,所以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好过日子。”
      郭飘面上带着的表情却和她温顺的措辞大相径庭。
      颜卿根本没打算接受郭飘施舍式的“妥协”,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奇怪,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何谈重新来过。”
      郭飘被颜卿这话堵得怒从中来,一下没忍住,差点将手中的酒盏掷在地上:“繁嫣,你!”
      颜卿一挑眉毛,紫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怎么,又想拿你那个爹来威胁我?!”
      郭飘微微一怔,片刻平息了怒气,尽量缓和语气说道:“我没有,”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三分撒娇,“你看你又来了,我知道爹爹那里你受了不少委屈,但这还不都是恨你不争气。但你看呀,自从你接手家里铺子之后,爹爹对你的态度不是改观不少嘛。”
      “那我真要谢谢他了。”
      郭飘没听出颜卿语气中的讽刺,面露几分得意之色:“可不是,谁能对一个外姓的女婿这么信任,一切都全权托付你打理。再说了,比起你那个丧门星的爹……”
      颜卿实在懒得听她废话,直接打断了郭飘问道:“所以,你今天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郭飘显然对被人打断这一点很是不快,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脸色也稍稍沉了下来:“当然不是,我想要你一句话。”
      颜卿闻言心里冷笑,道: “什么话?”
      似乎是颜卿一反常态的温顺重新取悦了郭飘,她重新摆出了一副娇俏的姿态:“答应我以后好好的,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我也会收敛自己的性子。” 见颜卿不置可否,又加了一句:“爹那边你不用担心,毕竟以后情况会大有不同。”
      刚刚还一言不发的颜卿,听出了话里的蹊跷,加上郭飘今日态度的种种异常,颜卿警惕地问道:“什么不一样?”
      只见郭飘娇羞一笑:“我,”接着将一直搭在小腹的手摸摸了鼓起的弧度:“我有了。”
      颜卿微怔,半晌木木地问道:“有了什么?”
      郭飘还以为颜卿是初为人父,他的笨拙在眼里看出了几分可爱,轻笑道:“傻子,当然是我怀了咱两的骨肉。”
      颜卿一下心凉如冰。一句“你说谎”却始终没有出口。
      他怔怔地看着郭飘凸起的小腹,才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视而不见的女人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暗结珠胎。
      颜卿低垂下眸子,里面敛着流转的紫光:“什么时候的事?”
      “讨厌啦,问这种事,人家哪里记得了……”
      紫眸中一道冷冷的寒光闪过,颜卿突然记起那个人走后的头七晚上,为了要梦见那个一直见不到的人,用酒精把自己灌醉。终于如愿以偿,自己做了一场绮丽的梦,梦里两人做尽了自己一直以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联系起当前,那时回味无穷的耳鬓厮磨、抵足缠欢,此刻却让颜卿从心底止不住地涌上来地恶心。
      而郭飘此刻的一脸幸福在他看来显得格外惺惺作态。想着,面上也愈加凝霜。
      颜卿在心里冷笑:“好呀,好你个郭飘,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他死死盯着那个凸起的怪物,就像一颗毒瘤,看在颜卿眼里,恨在骨髓。
      仅仅几秒,颜卿在心中已经做了定夺,决定了这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的生死。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郭飘看不见颜卿面色的诡异,所以当颜卿站起身说:“我先出去一下透透气,刚刚酒喝急了。”的时候,她只是问了句
      :“这么晚了去哪儿?!”
      郭飘贤妻良母般的责备语气让颜卿愈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你不是设计我想方设法要得到这个孩子么?好,我就让你生下来。然后,我要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失去他,就像我如何失去那个人。
      这种残忍的念头让颜卿有了一种别样的kuai感,语气也多了几分耐心:“刚想起来白天的账,我要去找颜伯还有点事。”
      一旦设计好了结局,就连过程的欺骗与伪装似乎都变得轻而易举起来:“你有身孕,就早点好好休息。”
      郭飘面上闪过喜色,对于颜卿突然的关系很是受用:“恩,好,我在床上等你。”
      颜卿没再搭话,抬腿走出去的时候却听见女人自言自语:“我也真是傻,一直以来也不知道在介意是什么。王妈说得对,不过是个烟花之地的卑贱之人,何必在意。男人嘛,谁还没几个肮脏的过去。”语气中满是不屑与沾沾自喜。

      书房里,听完颜卿的话,颜伯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了:“这个孩子……”
      颜卿把玩着手中的玉球,头也没抬,唇边带着笑意:“我会让她生下来。”
      然而,这抹笑意看在颜伯眼里却是心惊:“少爷您不会是要……”
      颜卿听出颜伯语气中的疑问,懒懒地抬起眸子:“怎么?”
      “恕我直言,以少爷您现在的处境,这个孩子可以是重振家业的最重要的一根基桩,也可以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从小看着颜卿长大的,对于男人的脾性自然清楚。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做到,谁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所以,颜伯并没有用对于一个小生命的同情来说服颜卿。
      果然,颜伯的话让颜卿犹豫了,的确他想要报复郭飘。可是比起这种个人恩怨,他更渴望的是将曾经拥有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颜卿放下了手中的玉球,一改刚刚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只要那个老东西还在,我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颜伯知道现在挡在他们前面最大的阻拦就是郭老爷,但郭老爷虽然年事已高但脑子却还没糊涂,一切都得小心,就像一直以来他们的行事。于是,再一次,颜伯语气诚恳地劝道:“少爷,切勿急躁,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咱们都已经撑了这么久了,难道要输在这个紧要关头么?”
      颜卿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害怕的是自己的时间也许会拼不过一个垂暮的老人。
      “颜伯,不是我不愿意忍,只是…只是以我现在这个状况…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说到最后面上流露出了几分悲愤与无奈。
      颜伯跟随在颜卿左右,他的身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的确,照现在这种状况持续下去,颜卿不要多久就会心力交瘁。而颜卿这一切心病的源头还是那个人的死。但是,颜伯更加明白的是,如果不是对于那个人的执念,骄傲如颜卿,是不可能支撑着受辱苟活至今。
      颜卿的话没有说破,他既然会对颜伯说出这番话,就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在向颜伯要办法。自然,颜伯也知道他的难处。
      于是,颜伯合上了满是皱纹的眼皮,像是在衡量什么,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只有坚定:“好,我知道了。这个孩子可以留下,其他的也必定不会再成为你的阻碍。”
      颜卿的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这么一个为了于家尽心竭力,为此奉献了一生的老人,一辈子光明磊落,却要为了他行那不义之事,为人所不齿。而自己作为他的少主,本该带领着于家走向繁荣,如今却沦落至此,卑鄙地利用别人对自己的爱,逼迫着一个待自己比亲生父亲还要好的长者为自己作出违背良心的事情。这样的自己实在不堪,这样的自己实在亏欠颜伯太多。
      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办法。
      颜伯何尝没有看出颜卿心里的五味杂陈,反过来安慰他道:“少爷,放心。不早了,该回去了,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其中的意味深长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颜卿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站起身,几欲言语却终是沉默。
      离开时,颜卿回过身,凝视颜伯片刻,随即将腰深深弯下,鞠了一躬。
      颜卿再背过身去时,颜伯已是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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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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