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瑾兮》古斐隅

4、无辜

　　王妃的庶妹与王爷，这放到哪家王府去都是个禁忌的话题，许嬷嬷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才摇头。
　　“没有的事，”许嬷嬷道，“郡主莫要胡思乱想，王爷都没见过二姑奶奶。”
　　虽是许嬷嬷说没可能，但容仪瑾总觉得心里有点什么事没理清楚，“既如此，嬷嬷便安心的留下，以后辰儿回来，还要嬷嬷上心。”
　　“郡主折煞老奴了，能照顾小世子，是老奴的福分。”
　　“母妃的陪嫁三人，现在还好？”
　　“除了前年钿珠姑娘去了，还珠和圆珠两位姑娘还在，不过都远在外地看着王妃的嫁妆。”
　　容仪瑾思索了一会，吩咐绛屏，“王府众人的身契想必现在是在何长史那儿，这不急，你先去内务府，把母妃陪嫁的所有人的身契都要来，然后把还珠、圆珠两位姑姑一家都叫回来，让内务府另派人去看管嫁妆。”
　　绛屏去了，许嬷嬷犹豫道：“两位姑娘必是愿意回来的，只是山高水长，郡主若是要用她们，怕是一时之间回不来，若是耽误了郡主的事……”
　　“不碍事，让两位姑姑安顿好了再启程。”
　　许嬷嬷代她二人谢恩，眼见容仪瑾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华贵风采，心中忍不住替燕王妃欢喜非常。

　　容仪瑾回到燕王府多少日子，就在英淑院窝了多少日子，真正当了不少时日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看的兰芷别提多操心了。
　　容仪瑾从宫中带回的四个贴身婢女，除绛屏出身千门卫，专门负责容仪瑾的安全外，碧扇、兰芷、橘琴分别是典刑司、仕衣司、品膳司的女官，虽然品级有高有低，不过跟了容仪瑾，自然也要管好自己的那一滩事。
　　兰芷虽然只有八品，是三个人中品级最低的，但是玲珑心思，细心小意颇得容仪瑾喜欢，自然负责容仪瑾的一切衣服饰品、钱财私物，当然也包括容仪瑾的心情、出行等等，可谓英淑院管得最宽的人。
　　虽然为人稳重，鬼主意却不如碧扇多。于是她找碧扇商量，“快给我想个主意，劝郡主出去走走，老是闷在屋子里岂不是要闷出病来。”
　　“闷出病？大郡主？”碧扇跟看白痴一样看她，“大郡主闷在屋子里，最应该着急的是那些的罪过她的人，指不定怎么想主意收拾他们呢。”
　　兰芷脾气好，也不生气，“话虽如此说，郡主也该多出去走走才是。”有句话她没敢说，郡主本来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这再闷下去，就要变得阴森森的了。
　　橘琴抱着一碟点心吃得正开心，闻言道：“还用想森么主意，直接跟郡主索不就好了。”
　　碧扇上前拧了下她的嘴，“吃你的，少废话。”
　　橘琴特别委屈的闭嘴了，特别委屈的专心吃点心了。
　　“绛屏你说呢？”兰芷转头问她。
　　绛屏颇有些不好意思，“你和碧扇都没主意，我就更不行了。”她的专长是杀人暗查，可不是哄郡主。
　　兰芷碧扇对视一眼，都颇有些无奈，容仪瑾可不是几句话说得动的，她们也不太敢劝。“那……要不真直接去跟大郡主说？”
　　“说什么？”
　　“说请郡主出去走一走啊。”
　　“那就走吧。”
　　……咦？
　　“额……”碧扇四人猛地回头，就见容仪瑾站在门框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四个人被她笑的心里一阵哆嗦，橘琴点心也不吃了，急忙抹了抹嘴。“郡主您……”
　　容仪瑾环视了一圈她优秀的女官们，“你们就为了这点事，把郡主我一个人扔在屋里，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兰芷猛地反应过来，容仪瑾不喜人多，平时屋里伺候也只有她们四个。想通了这一关节，四个人都不免尴尬起来。
　　容仪瑾被她们逗笑了，四个独当一面女官，被一娃娃堵的说不出话来，也真是够笨的。“行了，不是想我出去走走？”
　　“郡主您慢点，让碧扇和绛屏陪您去，我和橘琴看家。”兰芷笑眯眯的推了推碧扇。
　　容仪瑾看向橘琴，挑眉，“橘琴，偷吃的身上都是点心渣子了。”说着便笑着离开了，碧扇和绛屏急忙跟上。
　　橘琴眨眨眼，对兰芷抿着嘴笑道：“郡主对咱们真好。”在宫里她们虽说是女官，却也不过是奴婢而已，即使不用像一般的奴婢跟着主子伺候，但也是人微言轻，哪能像现在这般快活。
　　“那咱们就更应该对郡主效忠，记住现在这种好日子是谁给咱们的。”兰芷的目光越过窗棂，轻声道。

　　说实话，容仪瑾长这么大，还没正经逛过燕王府的园子，所以逛着逛着就走偏了。
　　“绛屏，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往左边走？”容仪瑾很豪放的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绛屏忍着笑，回道：“没事，郡主，咱们下个拐角往右边走，转个圈就能出去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她是第一个把整个燕王府摸了个通透的人。
　　碧扇笑弯了眼，巴掌脸，杏眼柳眉，格外的好看，容仪瑾忍不住道：“咱们碧扇真好看。”
　　“那是。”碧扇毫不扭捏的应道：“奴婢可美了。”她今年已经十六岁，是个大姑娘了，模样身段样样都长开了，不像容仪瑾还是个豆丁。
　　容仪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出来走走果然心情好很多。
　　直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怯怯的躲在树后看着她们。
　　绛屏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那人，喝道：“什么人胆敢窥探郡主？出来！”
　　那小小的一团一下子就被吓哭了，哇哇的躲在树后不肯露头了，手里捏着的花也掉在了地上。
　　容仪瑾见是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就示意绛屏无妨，慢慢走上前去了。
　　这时又一个身影快步冲过来，一把抱住哭泣的小孩，熟练的哄着，容仪瑾这才看清这个穿着青花小袄的孩子是个女孩儿。
　　“夏孺人？”碧扇看着那哄孩子的身影诧异的问道。
　　容仪瑾也很诧异，这位夏孺人穿的可比丫鬟好不了多少。再见她如珍宝般抱着那女童，便知那一定是六姑娘容嘉莳，见她穿着还不如身边的碧扇等人好，便微微邹眉。
　　夏孺人也已经发现自己冲撞了容仪瑾，立刻紧张起来，跪下请罪，“大郡主见谅，妾身并非有意冲撞，只是看六小姐哭得伤心，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请大郡主赎罪。”
　　这时容嘉莳也不哭了，依旧怯怯的躲在夏孺人身后，偷偷的看容仪瑾三人。夏孺人见容仪瑾看向容嘉莳，更是紧张的不知道把手放到哪里，急忙将容嘉莳拽出来，小声哄道：“六小姐，这是大郡主，是你的姐姐。”
　　见容仪瑾并没有反对这个称呼，夏孺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容嘉莳眨了眨大眼睛，小小声的唤了一句：“郡主姐姐。”
　　容仪瑾微一点头，“嗯。”容嘉莳立刻露出一个笑容，容仪瑾本就纳闷夏孺人母女落魄的样子，此时见她可爱，也没什么特别的抵触，“你是王府的小姐，怎可如此畏首畏尾？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就大胆的说，大胆的做。”
　　夏孺人闻言苦笑了一下，以她的身份地位，容嘉莳这些年过的可谓是糟糕极了，早已养成胆小的性子，也无法像容仪瑾那样随意。
　　发觉容嘉莳有往容仪瑾身边去的倾向，夏孺人本来苦涩的心心里忽然就起了个心思，松手让她走过去。容嘉莳走的很慢，但是也很稳，她似乎是用了极大地勇气才扑到容仪瑾身上，大声道：“郡主姐姐！”
　　容仪瑾仍是微一点头，就听容嘉莳更大声的喊道：“郡主姐姐，你身后的姐姐真漂亮！”
　　被点名的碧扇先是一愣，接着“噗嗤”一声就笑了。
　　容仪瑾也忍不住莞尔。“你刚才想做什么？”
　　容嘉莳圆鼓鼓的苹果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回头看了眼刚才受到惊吓掉到地上的花，“想送花给漂亮姐姐。”
　　容仪瑾两辈子也没哄过孩子，于是回头看漂亮姐姐碧扇，碧扇见状露出一个优美的笑容，摘下头上一朵绢花，弯腰与容嘉莳说：“六姑娘，您也很可爱，碧扇把这朵花送给您好不好？”
　　容嘉莳看着眼前从没见过的精致物件，那绢花也是宫中所致，足可以假乱真，容嘉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想要又不敢，转过头去看夏孺人。
　　夏孺人早就知晓容仪瑾身边都是宫中女官，哪敢当成普通婢女对待？“碧扇姑娘，这太贵重了，六姑娘小孩子家家……”
　　容嘉莳听她这般说，便低下头不再去看那绢花了，两只粗短的小手相互勾来勾去。
　　绛屏看了眼那绢花，似乎是不相信，王府的孺人竟会觉得一个小小绢花贵重。
　　容仪瑾和碧扇都是玲珑心思，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绛屏出身千门卫，少知后宫勾心斗角。容仪瑾却是在中宫耳濡目染，碧扇更是身在其中，有时越是生在皇家，越是过得连普通人都不如，不得宠的妃嫔、皇子、皇女，在宫中便宛如草芥。燕王府想必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将碧扇手中的绢花塞到容嘉莳手里，又从手腕上抹下一个镯子给她戴上，在夏孺人感激的目光里，容仪瑾不认同的看着她，“我知道你算是个好的，纵然你以前千般不愿，如今也为父王生下了六姑娘，她不仅是你生的，还是这王府的小姐，万没有委屈的道理。”
　　夏孺人低声应时，她又何尝不想让容嘉莳像容仪瑾一般尊贵肆意，但是可能吗？
　　容嘉莳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心中是怎样的痛苦，她新奇的看着手上光彩夺人的镯子，恳求的晃了晃夏孺人的手，“孺人……”
　　夏孺人飞快地抹了抹眼角，对她笑道：“六姑娘戴这个可真好看，快谢谢大郡主。”
　　容嘉莳立马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水润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容仪瑾，大声道：“谢谢郡主姐姐！”她说完，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容仪瑾，然后又缩回去，不好意思道：“送给郡主姐姐。”
　　容仪瑾见手上是个小配饰，上面最值钱的就是几颗雪白的珍珠，并几个米粒大小的碎宝石，除此之外便都是贝壳、玉片、小金花之类的东西。这似乎是容嘉莳的宝贝，牢牢的藏在袖子里。这类东西就连碧扇这般有身份的宫婢女官都不会佩戴，自然也无法与容仪瑾送她的镯子相提并论，甚至不比碧扇的绢花值钱。
　　但是颇有童趣，看着容嘉莳期待的看着她，本不耐烦这些庶女的容仪瑾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搭错了筋，才会这般有耐性。“很漂亮，谢谢你。”说着让碧扇收了起来。
　　容嘉莳的苹果脸微微发红，容仪瑾看着她，忽然想到许久未见的容颐辰，心地就不自觉的柔软了一块，她对夏孺人说：“你将六姑娘教的很好。”
　　容仪瑾想，这府中已经有了这么多庶子庶女，她也不能再把她们塞回那些姬妾的肚子里，那便看情况对待吧，若没有阻碍，他们的未来毕竟也牵扯的到王府，她也不能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