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瑾兮》古斐隅

5、搜查

　　英淑院的花开得正好，红红粉粉十分漂亮。
　　碧扇将摘下的鲜花放在篮子里，又仔细分类好，哪些给兰芷做香包、画花样，哪些给橘琴做点心，还有最重要的，送给六姑娘容嘉莳。
　　自那天碰巧遇见后，容嘉莳便往英淑院跑的很勤，她很喜欢英淑院，因为大家都对她很好，都不会像她们自己的院子那些人嫌弃她又笨又呆，也不会把孺人气哭，更不会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英淑院有漂亮姐姐碧扇，温柔姐姐兰芷，还有做好吃的姐姐橘琴，虽然第一次见绛屏姐姐时她很凶，但是后来她都对她很好，还会陪她玩举高高。
　　容仪瑾对容嘉莳的出现也没表现欢迎也没表现排斥，只是看着她们玩儿或者无视她们，但是每次容嘉莳离开时容仪瑾都一定会让人送她。
　　容嘉莳歪着头说道：“郡主姐姐是刀子硬，豆腐软。”
　　“噗。”英淑院又响起欢快的笑声，容嘉莳见大家都笑她，就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身子。
　　碧扇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六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对，就是这个。”容嘉莳蹭了蹭手背，笑眯眯的道。
　　容仪瑾远远的听着，也不自觉跟着勾起一个笑容。
　　她看到容嘉莳身上寒酸的衣物时，又收起笑容，冷然的想，是时候了，毕竟总有一天容嘉莳会长大，她也不能总是这般天真无邪。

　　容仪瑾带着碧扇四人到上思堂的时候，崔侧妃正坐在主位上理事，见到容仪瑾进来，虽是惊讶但却依旧坐的安稳。
　　这么多丫鬟仆妇的面前，她偏要不给容仪瑾脸面。“这是什么风竟然把郡主吹来了？”
　　容仪瑾径自走到她面前，只说了两字：“让开。”
　　崔侧妃心里冷笑一声，这样就想逼她屈服，简直是做梦。“郡……”她话刚开口，就突然感到一阵天翻地旋，她就被不知怎的推到一边，幸好有丫鬟接住，否则必要伤筋动骨。
　　绛屏不动声色的退回容仪瑾身后，碧扇冲崔侧妃抬了抬下巴，道：“侧妃不敬郡主，按律应当仗责十板。”
　　崔侧妃责问的话直接被堵在了嘴边。看碧扇说的理直气壮，她也知晓碧扇乃是宫中典刑司的女官，自然比她熟读律法，不免心虚心急。急忙道：“碧扇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郡主进门我不过白问一句，还未说什么呢就被碧扇姑娘安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受不起。”
　　碧扇哼道：“侧妃见到郡主未现行礼便开口左右言他，便已是失敬，侧妃这般做法本官在宫里见的多了，非得十板子下去才能长记性，莫非侧妃觉得自己比宫中的小主们还尊贵？”
　　崔侧妃涨红了脸，她自然不敢说自己比宫里的贵人们尊贵，就算只是宫里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比她尊贵。
　　容仪瑾身后的兰芷掩唇一笑，碧扇这张嘴，真不愧是宫中人人恨的，她轻轻扯了扯碧扇的袖子，柔声道：“碧扇，郡主还未说话呢，且看郡主如何吩咐。”
　　碧扇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有些逾矩，不免忐忑的看了容仪瑾一眼，容仪瑾知她护主心切，便只是不清不重的扫了她一眼。“我还要用侧妃。”
　　“用”这个字一出口，碧扇就笑了，郡主还真是不给这个女人脸面。
　　碧扇之言在前，崔侧妃心中千恨万恨，也是怒不敢言，只得道：“请郡主吩咐。”
　　她话音刚落，便有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上思堂，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姐们和众侧妃庶妃等人。她不自觉皱起眉头，容仪瑾这是要做什么？
　　“郡主叫人传咱们来，不知所谓何事？”沈侧妃打眼一看便知崔侧妃又吃了亏，本来不当回事的模样便收了起来。
　　“坐。”容仪瑾道，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都坐了，容仪瑾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本郡主昨个儿丢了个镯子，叫你们来是避免一会搜查的时候冲撞了。”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震惊了。容仪瑾搜院子？有那心急的都已经慌了，倒不是怕容仪瑾找镯子，就怕她不小心搜出什么不该搜出来的东西。
　　崔侧妃自然是头一个不愿意，这些年她掌管后院诸事，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捞点油水，莫说其他，容嘉芝的屋子便是按郡主规格布置的，若真是容仪瑾要小题大做，一个“超制”的罪名跑不了。
　　和她同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陈孺人前些日子便吃了容仪瑾的大亏，挨了八个巴掌不说，还被从庶妃贬到孺人，一下子从得宠变得被燕王厌弃。这时便呵笑道：“呵，郡主不过丢了个镯子，便要搜查咱们的院子，若改天郡主丢了别的什么东西，咱们的院子岂不是整天光被搜查就行了？”
　　容仪瑾对她印象很深，确实是个长得漂亮的，最重要的是和崔侧妃一般身份特殊，是安太妃的娘家亲戚，所以特别厌恶。
　　“洛阳红丝镯是去年的贡品。皇伯父亲赐。丢了等同怨望朝廷。”容仪瑾一句一顿，每说一句，在座的人便脸色一变，碧扇看着她们脸色变换跟变戏法似的，躲在兰芷身后险些笑出了声。
　　陈孺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脸的尴尬，但是容仪瑾对含江侯府的亲戚显然没什么好印象，“陈孺人对此事反应这么大，莫非是心虚？那便先从陈孺人的院子开始搜查吧。”
　　陈孺人当然知道贡品的珍贵，“心虚”二字她可不敢接，她急急忙忙跳起来：“妾身只不过是随口一说，郡主莫要冤枉好人，尽管搜查，我可是不怕的。”
　　沈侧妃暗道一声蠢货，她说自己不怕搜，那其他的人再出言反驳不就是怕了吗？偷盗贡品这个名头按下去，她们这些人谁都担不起，容仪瑾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说丢了贡品，难道她们还真能拦着不让搜吗？显然不能。可问题是，她究竟想做什么？
　　见抛砖引玉的差不多了，容仪瑾扫视一圈，见她们都眼有闪烁，便知她们小辫子不少，“那便搜吧，若是有人敢违命，便先捆了扔到柴房去，事后每人二十板子。”
　　“是。”绛屏应了声，却发现在场所有的仆妇无一人动弹，都贼头贼脑的看来看去，再见崔侧妃满意的笑着，不免摇摇头，出去了。
　　碧扇嗤笑一声，冷眼看向那些自以为指使她们不动的仆妇，心道你们这些用烂了的计量，也想拿捏一位郡主？
　　不过片刻，王府后院便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哭喊声，本来稳坐钓鱼台、面有得色的女人们不由得脸色大变。
　　容仪瑾慢悠悠的道：“前些日子瑞王叔母调教了一队女兵给本郡主使，这么长时间我竟还没用过，正好今日让她们练练手。”
　　崔、沈侧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一队女兵进了王府，吃穿用度哪个不是大事，她们居然半点不知道！
　　瑞王妃送来的乃是忠勇伯府的女兵，上战场杀敌也不在话下，若非实在是疼爱容仪瑾，瑞王妃也舍不得让她们这么被大材小用，女兵们雷厉风行，没多久后院的哭喊声就停了。
　　容嘉芝忍了又忍，在自己留在院子里的贴身丫鬟披头散发的冲到她面前时，终于忍不住了，“容仪瑾，你这是要抄家吗？！”
　　“大姑娘慎言。”见面容仪瑾并没有言语争锋的意思，碧扇便凉凉的提醒道。
　　“你闭嘴！我在跟她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地步！”
　　“大姑娘慎言。”碧扇不卑不亢的俯视她：“首先，大姑娘应该尊称郡主，其次，下官乃是典刑司七品女官，大姑娘虽是王府贵女，也当不起下官的主子，最后，抄家二字，也是能说得的？”
　　“你！”
　　“什么抄家？”明显不悦的声音盖过了容嘉芝气急败坏的声音，燕王特有的温柔中带有暧昧的声音响起。
　　容仪瑾听到他这声调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出口便没怎么好气：“女儿丢了个镯子正在搜查，大姑娘不知怎么想的竟就理解成抄家了。”容仪瑾这状告的理直气壮，没有半点遮掩。
　　燕王一看到这倒霉闺女就肝儿疼，但见她这般娇蛮，又不禁觉得她可爱。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有这么多儿女，都从小围绕在他的身边，但却只有这个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可以让他放在心上。他下意识的逃避原因是燕王妃，但却愿意放任自己沦落在这种无可自拔中。
　　“女儿觉得大姑娘的规矩有问题，如此妖言惑众，可不是好事。可见崔侧妃教养的不好。”
　　“你胡说什么！”容嘉芝哪能任她说话，抢白道：“明明是你兴师动众，不过丢了个镯子而已，就算是贡品也没必要如此，折腾的兵荒马乱的！你要将王府翻个底朝天，还不准人说吗？！”
　　燕王闻言奇道：“你丢了贡品？”
　　容仪瑾慢吞吞的回答：“若是搜出来了，就不是丢了。”
　　“那搜的如何了？”言外之意就是应该搜。容嘉芝不可置信的看着燕王，她故意将容仪瑾小题大做点出来，便是因为燕王从来都是讨厌如此大阵仗的，贡品对寻常人家来说是头等大事，但是在燕王府也不过寻常，怎么就值得如此了？
　　“应该也差不多了，绛屏？”
　　绛屏听闻容仪瑾唤她，迈步而进，燕王见这女官步伐平稳，不由暗叹一声成真帝当真是疼爱容仪瑾，连千门卫的暗探都给了她，这可是出嫁公主的待遇。
　　“回王爷、郡主，镯子找到了，在后面小佛堂的一个鸟窝中，想是镯子宝石闪亮，所以被鸟雀所为，不过……”她说着，迟疑的看了燕王一眼。
　　燕王见此就知道找镯子不是目的，容仪瑾肯定还有后续等着他，他懒得驳她，索性让她如意，“不过什么？”
　　绛屏低眉顺眼的回道：“不过在搜查过程中，发现了许多地方不合理。其一，崔侧妃的箱笼中搜出许多正红的衣裳，并许多超出侧妃规格的器物首饰；其二，大姑娘的院子一应规格都是按照郡主规格置办，乃是超制；其三，蒋庶妃院中的二等丫鬟房中翻出了男子的鞋袜；其四，陈孺人的院子依旧是庶妃的份例；其五，”绛屏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怜惜，“夏孺人院子久未打理，一二三等丫鬟房中都发现了孺人和小姐份例内的东西，而孺人的份例也多有克扣或是次品。另外发现府中许多丫鬟仆从贪墨偷盗，阴奉阳违，都已经按照郡主的吩咐关在柴房了，请王爷处置。”
　　燕王听完脸色已是完全沉下来，看向崔侧妃的目光已经冷的能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