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瑾兮》古斐隅

3、梳理

　　燕王妃尾七过后，皇后派人与容仪瑾说，容颐辰会说话了，开口第一个字就是“娘”。
　　这时容仪瑾才觉得自己跟着真正活过来了。
　　容仪瑾身上有母孝不宜进宫，但是燕王却是不妨碍的，燕王看着一天一变的容颐辰，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能再让自己的皇兄把儿子抢走了。
　　当容颐辰开口叫“娘”的时候，他的心情不知道多复杂，燕王妃常年缠绵病榻，实在是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他让容仪瑾与容颐辰小小的年纪就没了娘。
　　是以他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容仪瑾，每次看到她大大的眼睛没有多少感情，他就心怀愧疚。容仪瑾察觉到燕王开始有意的回避她，她也不甚在意。她越是表现的不在意，燕王心里越是觉得对她有愧。
　　容仪瑾却没工夫理会他，她要开始对付这府中的牛鬼蛇神们了。
　　英淑院是这王府中仅次于王妃主院的园子，甚至连院名都是御赐，燕王妃对待自己的掌珠，自然是毫不吝惜那些宝物。
　　时有繁花烂漫，华仪女童坐在一小方石桌前，正是容仪瑾。
　　“说说看。”容仪瑾道。她以前因为不在意，甚至连这王府中的人都认不全，如今既然上了心，自然要一切都心中有数。这些问红葵自然快得很，但是她却不想。
　　碧扇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该摸到的时事情全部摸透了，很是有点得意：“事情交给奴婢，郡主且放心，奴婢都打听到了。王府共有侧妃两位，庶妃三位，孺人四位，加上郡主您和小世子，总共五位少爷，七位小姐。”
　　容仪瑾惊讶：“这么多？”
　　碧扇笑：“以王爷的身份地位，这也算不得多。远的不说，太妃娘娘的母家含江侯府因为老祖宗仍在，始终未分家，几房少爷小姐加起来，险险就要三十位，算上妾室、寄住的表亲，主子加起来冲着百位就去了呢。”
　　饶是容仪瑾再淡定，也不住啧啧称奇。
　　碧扇接着回禀：“府中两位侧妃，崔侧妃乃是王爷的表妹，正是出身含江侯府，是故去安太妃母家侄女，含江侯嫡长女，这些年来宠爱不衰，为王爷生下了大少爷、四少爷和大小姐。沈侧妃出身寿亭侯府支系，育有三少爷。”
　　“崔侧妃与安太妃是姑侄？怪不得。”怪不得如此不安分。
　　“是，”碧扇补充道：“这里面其实还有一桩旧事，是奴婢在宫里时听老嬷嬷们说起的。原是安太妃想将崔侧妃嫁给王爷当正妃，与太上皇请旨，却没想太上皇很看不上含江侯府，又有当今圣上为王爷筹谋，太上皇便将王妃赐婚王爷，又反手将崔侧妃指为了侧妃。要不然含江侯府虽然式微，却也不至于将嫡长女嫁作侧妃。”毕竟，亲王侧妃可不是太子侧妃，那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碧扇因为身份不够所以说得客气，容仪瑾可没什么妨碍，“呵，皇祖父慧眼如炬。”除了安太妃，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偏偏含江侯府只能想尽办法与燕王保持这亲近，为了安太妃，这门亲事也非结不可。
　　碧扇笑得眉眼弯弯，“四位庶妃本都是齐全的，但是前些日子陈庶妃被郡主贬为了孺人，就空出了一个位子。剩下的三位庶妃中，蒋庶妃是宫中蒋嫔娘娘的表妹，育有二少爷，黄庶妃是城西伯府的庶女，育有二小姐，徐庶妃是东阳知府的嫡女，本育有五小姐，但是五小姐福薄，长到三岁夭折了。”
　　“四位孺人如今加上陈孺人正好齐了。魏孺人是皇上赏的女官，如今育有四小姐。夏孺人本是崔侧妃贴身丫鬟的表姐，有一次进来看望那丫鬟时撞见王爷醉酒，失了清白，不堪被辱之下差点撞死，救了回来但也破了相，后来是王妃做主娶了进来，夏孺人本是不愿意，一意寻死，没成想被查出了身孕，便只得嫁进来，育有就是六小姐。陈孺人据说是含江侯老夫人的娘家亲戚，育有七小姐。吴孺人未有子嗣，但是吴孺人乃是当年太后还在时赐给王爷的宫女，因未有子嗣，才迟迟未提位份。”
　　“这个夏孺人……”
　　“奴婢查过，夏孺人身家清白，年幼丧父，母亲是个绣娘，夏母年老失明多病，夏孺人便也当了绣娘奉养老母，后来夏母去了，夏孺人又因后来的事进了府。”
　　容仪瑾感叹：“这满王府的女人们，竟也有个好的，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可否被这王府的繁华迷了眼。”
　　碧扇想了想：“夏孺人因为当年寻死在脸上落了伤，这些年据说都是深居简出，只有初一十五会到王妃处请安，因王妃身子一直不大好，夏孺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院子外面磕个头也就是了。”
　　容仪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另外还有一位周姨娘，本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后来开了脸给了王爷……”
　　“先不去管她。”容仪瑾冷声道。
　　碧扇看出容仪瑾十分不喜，于是一缩脖子，不说了。
　　容仪瑾过了会又问：“如今是谁掌管府中事宜？”
　　“王爷外面书房的事连带着在外面的三位公子，一直都是由何长史管着的。内院因王妃身上一直不好，所以是崔侧妃与沈侧妃一起掌管，不过沈侧妃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因此倒是崔侧妃管的多一些。”
　　怕是不止多一些而已。容仪瑾想，王府的事大部分是何长史在管，燕王妃并诸位小姐的嫁妆是内务府在管，崔侧妃也不过就是管管王府后院这些女人每日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和吃食用器，也没多少东西。
　　但是崔侧妃这些年来仗着是太妃的侄女，燕王的表妹，没少背地里对燕王妃不敬，很是跋扈嚣张。这些容仪瑾尚在襁褓里时便体验过，崔侧妃竟还有一次趁着没人的时候狠狠的掐过她，这一笔一笔，容仪瑾都给她记着呢。这几年过去，她更是春风得意的很，有点忘了自己是个妾的意思了。
　　更有含江侯府仗着自己是燕王的外家，这些年没少对燕王府之事指手画脚，含江侯老老夫人虽然只是继母，但是仗着自己在礼法上是燕王的外祖母，对燕王妃没少作怪。甚至还将手伸到了她身边，她去年刚回府便送来了四个大丫鬟，红葵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容仪瑾从宫中带出了四个女官，占了六个一等丫鬟名额的四个，剩下的两个名额直接空着，也不用含江侯府的人，直接让她们做了二等。
　　容仪瑾根本没打算放过崔侧妃一系，不过他们不过是小事，暂且一放。
　　“可问过母妃身边的人了，当初那个陈孺人跟母妃说了什么？”
　　碧扇想到就皱眉，“郡主，王妃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奴婢打听到他们竟有一半是含江侯府的老夫人送来的，奴婢去问，她们只说陈孺人不过是去请安，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大约是说了七小姐有春咳的毛病，去王妃那里求了点御赐的药，再者就是王妃的庶妹许是与陈孺人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好似夫家死了，陈孺人叹了一句，再就没什么了。”
　　“庶妹？”
　　“是，王妃乃是现永宁侯的嫡妹，永宁侯是郡主您的舅舅，王妃那一辈还有一个庶女，也算是您的姨母，不过早些年远嫁到福州去了，是以郡主没听说过。”
　　“现在母妃院子里的人都怎么着了？”
　　“王爷依旧让他们呆在王妃的院子里守着，说是守满一年再重新分配。”
　　“这里面可有母妃从永宁侯府带出来的人？”
　　“没有了，王妃院子里，一半是王府的家仆，一半是含江侯府送来的。王妃嫁进王府时的陪嫁，除了那个，”便是指周姨娘，“剩下的三位姑姑都被王妃嫁给了管嫁妆的管事，没一个在府里，只有一位许嬷嬷无儿无女，是王妃奶嬷嬷的妹妹，如今管着小世子的院子。”
　　“叫嬷嬷来见我，母妃和辰儿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让何长史看着办，人都不在了，还守着院子做什么！”容仪瑾斥道，“告诉何长史，就说是我的话，把那些含江侯府送来的人，不管是谁，都先给我找个地方关严实了。”
　　碧扇赶紧应了，容仪瑾言外之意就是要私下处置他们，还不能让除了燕王之外的人知道。碧扇也不知道容仪瑾为何突然如此大的火气，只得赶快去找何长史。
　　容仪瑾发完了火，却是慢慢冷静下来了。燕王妃将自己的所有亲信都送得远远的，让他们在内务府的关照下过活，显然是早已心存死志，若非有自己诞生，燕王妃要为她筹谋，恐怕早就撒手而去了。
　　燕王妃拖着病体，也拼死要为燕王生下嫡子，除了对燕王最后的爱恋之外，还因容仪瑾需要一个兄弟撑腰。
　　母亲思谋如此，做女儿的怎能不痛彻心扉，感怀五内。容仪瑾在燕王妃死后这么长时间，又再度感受到了这世间最伟大的母爱。
　　兰芷见她眼睛隐有湿润，不得不轻声提醒道：“郡主，许嬷嬷来了。”
　　许嬷嬷看上去四十不到，也许是操心是不少，保养得并不好，但是看着十分和蔼可亲。她等了许久，郡主终于召见她，看见容仪瑾神色有些憔悴，她便忍不住流了泪。“老奴见过郡主，给郡主请安。”
　　容仪瑾眨眨眼，忍去眼中酸涩，道：“嬷嬷请起吧。这些日子因为母妃仙去，我这心里十分不好受，是以现在才见嬷嬷。”许嬷嬷既是燕王妃能够交托容颐辰的人，那么容仪瑾自然相信她，说话也带上了亲近。
　　许嬷嬷闻言急忙关切道：“郡主万万小心保重，您与小世子都是王妃最后的寄托了。”
　　容仪瑾点点头，“唤嬷嬷来，一则辰哥儿我现在寄养在中宫，嬷嬷也不必回去，那个院子咱们还要在清理，嬷嬷暂时先呆在我的英淑院，我这里都是宫中的女官和王府的家仆，也都是从宫中出来的，很是可靠。再者嬷嬷与我说说母妃以前的事吧，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母妃除了舅舅这个嫡亲兄长，竟还有个庶出的妹妹？以及，那位周姨娘也说道说道吧。”
　　“郡主有所问，老奴自然是知无不尽。”
　　容仪瑾赐了座，许嬷嬷再三告罪才沾了边角坐了，开始回忆以前的事，“王妃做姑娘的时候，那真是没有半点不好。老奴的姐姐是王妃的奶嬷嬷，因为老侯夫人开恩，跟着丈夫去了扬州，老奴那时刚死了丈夫，便跟了王妃专心伺候。王妃待人那是真好，连老奴这么个克夫的都善待的不得了。王妃身边的四位姑娘也是极好的人，可惜王妃临嫁前慧珠姑娘得了急病去了，便临时填上了攀枝。”说到这里，许嬷嬷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神情，“王妃嫁过来时与王爷本是琴瑟和谐，但是不知怎的，成亲不到一年，王爷王妃就见面也不说话了，关系极其不好。”
　　许嬷嬷叹道：“王妃嫁进门来一年无所出，王爷便听太妃的话提前迎了崔侧妃进府，然后是沈侧妃，再然后就是庶妃、孺人们。王妃成亲四年无所出，身子就一直有些不好，直到第五个年头终于有了郡主，精气神才好起来。”说着，既感激又心疼的看了容仪瑾一眼。
　　“这期间，攀枝那个贱人竟然趁着王爷醉酒勾着王爷……”她说到义愤填膺才猛地想到容仪瑾才是个八岁的女娃，于是急忙住嘴，站起来告罪：“是老奴有罪，竟说这些玩意儿污了郡主的耳朵。”
　　兰芷柔声提醒道：“嬷嬷慎言，您应当称一声‘周姨娘’。”
　　“无妨，”容仪瑾显然没把一个陪嫁丫鬟当回事，“是本郡主问的，嬷嬷照实说就是。”
　　许嬷嬷略去不该说的，“王妃后来就把攀枝给了王爷，本说是做个孺人，但是王爷没应，压着做了个不伦不类的姨娘。”她琢磨了下，“至于二姑奶奶……性情与二小姐有些相似，不过没有二小姐安份。”
　　容仪瑾想若不是她这般强势又身份尊贵，大小姐容嘉芝又骄纵跋扈，想必二小姐容嘉芸也不会这么安分。想来燕王妃这庶妹当真是心大的，要不然也不会被远嫁到福州去。
　　容仪瑾斟酌的探问：“她与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