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舍七号》凝玉

14、苏向男（6）

　　这个人看着很眼熟，好像姓……李？

　　苏向男对着眼前人，决定不费劲去想名字了，反正也想不起来：“李……先生？”

　　“嗯，李新一。”来人点头：“请问你这里还有空房吗？”

　　她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孟晓菁想换房闻味儿那人。

　　——“这名字，‘新一’，呵呵呵，看来真相只有一个。”

　　无聊如孟晓菁，刚知道人家真名真姓的时候，笑得诡异。

　　她这儿，暂时还真没空房。苏向男抱歉地摇头：“下午，1字房会退。”不过现在是旅游淡季：“我们这儿住宿的地儿挺多的，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先去别处找找，应该能找到。”

　　“没事，你家就挺好，我能等。”李新一笑得温润，侧身露一下肩上的大背包：“东西能先在你这儿寄存一下吗？”

　　这没问题。苏向男给他指了地方填单拿好寄存牌，李新一轻装上阵，问她：“肚子有点儿饿，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馆子？”

　　问得太假，上次他跟着孟晓菁在柽市疯玩了两天，有那个吃货带着，能找不到好吃的地方？只是人家问了，她答一答也无妨：“从我家出去，左手边过去三个店面，‘牛小厨’，新开的，但口味不错，可以去试试。”

　　“好，谢谢。”李新一接受推荐，转身出了院子。

　　苏向男回到电脑上，刷新管理系统，有2条新的订房信息进来，退掉其中一个，重新调整安排好，眼角扫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她得抓紧了。

　　正想着，院门响动，她抬眼从窗口望出去，老苏到了，人才刚跨进院子就着急问她：“你还来得及吧？”

　　“嗯，时间够，你慢点儿。”苏向男起身走进院子里，帮忙把老苏手里的东西接了一袋过来。

　　苏正提提另一袋：“你宋姨做的，一袋云花糕，一袋醉烧小排，让你一定带过去。”

　　苏向男头痛不已，打开自己接过来的一袋看看，正是醉烧小排，三大密封保鲜盒，捆绑结实，提着真称手：“这……”

　　嘴巴刚打开就被苏正吼：“你必须带，不然你宋姨过来看见了，又都得我吃！”

　　苏向男无奈点头，老苏这两年被宋姨养得挺好，微三高了都，确实不能再吃得太油腻。

　　父女俩把新增的行李打包好，苏正问女儿：“两天时间够吗？这儿的事我能盯着，你其实不用——”

　　苏向男打断：“够，就是见见朋友。之前筌市我老板，那店要卖了，让我回去见个面最后聚一次。”实际一天就够了，但这事儿不知怎么被在外地带团的孟晓菁打听到了，硬是让她多待一天，等她回筌市，也要见见。

　　苏正偏头打量下女儿，行吧，让她自个儿拿主意，背手要去外间坐。

　　苏向男背上包提上袋跟出来，仔细交待了接下来订房的事情，轻松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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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什么时候、来几次，筌市老城区的这种风景，她百看不厌。

　　苏向男略耸耸肩背好双肩包，提着两袋“特产”慢慢行在小巷里，凤凰木抽芽已经抽得很好，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马家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仍老神在在地梳着它的气根，安静得过分。

　　不远处交叉巷口那儿拐出个人，骑在全黑自行车上，冷不丁看见了她，骑手眼睛微睁了睁，不太相信的样子。

　　苏向男收脚站住，等他骑到近前停稳下车。

　　严成辉双手扶着车把，定定望着眼前人，良久问：“回来了？”

　　苏向男摇头：“不是。萱姐说柳舍要兑出去，让我来最后聚一下。”提了提右手的袋子：“还给你和晓菁带了点儿我家那边的好吃的。”看看他出行的样子：“都一起放柳舍，回头你过去取一下。”

　　严成辉抿紧嘴角望望她沉坠的双手，伸一只手：“我帮你送过去。”

　　一路走过来，袋子的提手早已拧成了一股绳勒进手心，苏向男确实觉得吃力，于是把东西交给他，等他把两个袋子挂在自行车扶手上，又伸手要接她背包时才又开口：“这个不用，我自己背行了。”

　　严成辉调转车头，推着车伴着她回头向柳舍的方向走。

　　“你在家做事，还好吧？”
　　“挺好的。晓菁上次去，玩得挺高兴的。”

　　“我们下个月基本就确定保研名单了。”
　　“哦。”

　　“那副备用钥匙，萱姐转给我了。”
　　“嗯，她跟我说了，你收好。”

　　几句话说完，俩人已经到了柳舍院门口。

　　隔着镂花墙，能看见院子几乎都空了，原来四散布置的几个露天座都收了起来，空出的小院中央码着本来放在大包间的原木长桌，刘晚晚、秦素和方朗正忙活着往桌上摆点心水果饮料，王大厨则在长桌靠近露天烧烤架的一头串着烤串，挺热闹的，一时竟没人留意她已经到了门口。

　　苏向男转身面向严成辉，伸手：“谢了。”

　　严成辉也觉得自己不方便进院子，解了车把上的提袋递到她手里。

　　“都到这儿了，你直接把这个拿回去吧。”苏向男把小的那袋又还到他手里：“拜。”

　　“向男。”严成辉叫住她：“你聚完了还有时间的话，咱俩能谈谈吗？我待会儿办完事会回来这里，不管多晚都行。”

　　苏向男略想一想，点头：“明天吧，晓菁明天回来，也约了我。”见他皱眉，又说：“不一起见。”

　　“嗯。”严成辉放了心，抬眼又向柳舍院子里望了望：“那你好好玩，我走了。”

　　苏向男上台阶进院子，发现刚才没在的陈之萱这会儿也到了院子里，正和秦素方朗他们说笑，见她进来，坏笑着问：“行啊，刚回来就又和你家小鲜肉勾搭上了？”

　　苏向男失笑，懒得理她，显一显手上的东西：“这是我爸带给你们的，我家特产，要不要尝尝？”

　　陈之萱和王大厨还好，刘晚晚三个一听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欢呼一声就奔过来接了大袋拎到桌上，大小盒全都打开大快朵颐。

　　“别理她们了。”陈之萱拉着苏向男：“你跟我进来。”

　　拽着把人拖到吧台，陈之萱大出一口气：“呼，快快快，给我做杯咖啡。”见她不动，声音提高些：“还傻站着干嘛，你以为叫你回来是为什么，我馋你这口咖啡馋了俩月了。”

　　苏向男当她讲真话，卸了背包，进吧台洗手准备。真难为陈之萱，所有东西都撤了，做咖啡的物事倒是一样不少。

　　陈之萱看她安静麻利地动作，想起刚才窥到的院门口那一幕，忍不住闲话：“你知道吗，你那个小男生，前些天过来要应聘我这儿的服务生。”

　　苏向男偏头望她一眼，又转回去看喷嘴，嗯，浓度有点厚，但不过分，可以。

　　“我告诉他我这儿要结业，你是没看见，他脸上那个表情啊，我都快以为卖的是他家祖产了。”

　　夸张。

　　“然后我不是把你那个备用钥匙给他吗，哎呦，人家接过去的时候，就像是接了个骨灰盒似的，那脸，惨白惨白的。”

　　萱姐你是drama queen。

　　“我看给人伤得那么狠，就寻思宽慰宽慰开导开导呗，结果人不给机会，跑啊，跑得跟假如在后头撵他似的。”

　　假如是柳舍的吉祥物，性情温顺且和成辉是熟人，撵你都不会撵他。苏向男端出一杯浓缩放到陈之萱身前桌面上：“给。”

　　陈之萱仔细研究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不由叹气：“你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连分手都分得平静，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们动点情绪？”

　　“你别摆老资格，”苏向男动手收拾台面，想堵住陈之萱后头的话：“大哥别笑二哥。”

　　陈之萱逮她回来不容易，岂会真的就此打住：“我什么年纪，你们什么年纪？况且，你们又不像我这样见不得光，正是该可劲折腾的时候，摆个老成样子给谁看。”

　　虽然陈之萱一向对自己的二奶身份和与那男人之间的包养关系并不避讳，但这样直通通地将“见不得光”四个字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苏向男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的确是不喜欢这种事情的。

　　“嘿嘿嘿，”陈之萱盯着她紧抿的唇线和略皱的眉，反而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你看不过去。”

　　苏向男勉力笑笑，今天讲究个结业大吉，和和乐乐地比较好。

　　而陈之萱这里确实也触动了伤心事：“我有时候也想，我图什么呢？图他的钱吗，他也没大富大贵到哪里去；图人，人你们都见过，相貌一般，年纪也有了；图感情，这么些年，虽没个夫妻名分，但真跟老夫老妻也没什么分别，轰轰烈烈那些，早没了。”

　　忽地斜看向苏向男，问：“你总也不愿意进我那间休息室，是不是因为这个？”

　　苏向男没料到她会提这个，愣一下，着实不自在，略点点头：“嗯。”

　　陈之萱见她承认，生出调笑的心：“至于吗，光我知道的，你前前后后也谈过好几个了。你们现在这些小孩我可清楚，别告诉我谈恋爱就是牵小手压马路看电影。”

　　苏向男不说话。没错，纯情小女生这顶帽子，跟项远方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能戴一戴；成年之后的恋爱，她从没有给自己硬划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的道道，情到浓时干柴烈火，她有。

　　可无论哪种跟陈之萱这个都不是一回事——萱姐自己说的，见不见得了光的问题。

　　出轨在外包养女人，是，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再有负罪感愧疚感，把对不能见光关系的自我厌恶和行动上的遮遮掩掩毫不保留地表现在另一个当事人面前，真的大丈夫？

　　萱姐的那个男人，每次来，跟萱姐在休息室亲热，老实讲除开那次她不小心撞见，都还算挺注意，声响不会很夸张。

　　但从始至终，那男人来这里，即便是正面和他们几个服务生遇上，都一副有所避讳的苟且模样，让柳舍都蒙上街边按摩休闲店的猥琐色彩。

　　苏向男替陈之萱不值。

　　话题太过隐私，她又并不能很客观地评价，且他人的事原也不必她评价，苏向男还是不吭声。

　　“呵呵呵呵，”陈之萱却掩嘴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就你那小鲜肉的样子，私底下不定多内什么呢。”

　　苏向男脸色冷淡地望过去一眼，陈之萱收笑闭嘴：“行行行，咱们出去，他们也该准备好了，今天我做东，多吃点儿啊。”

　　“我再做几杯喝的出来，萱姐你先去。”

　　等陈之萱完全去了院子里，苏向男才动手清洗机器。

　　和成辉分手，身体关系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萱姐触到了她的痛点。只是——

　　苏向男没想到，一向自诩看得开，在这个问题上，她的态度却是毫不犹豫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