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严成辉（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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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会和市里春季书展联合办的什么活动，严成辉并不关心。梁少艺始终惦记他这个师兄兼前任会长，几次电话短信地问他去不去，他只推说那地方头几天必定人山人海，不愿去凑热闹。
但其实，书展本身，他是一定要去逛的。
选在展程的第四天，严成辉带上背包蹬了自行车，慢慢骑行到文化广场。
锁好车，严成辉抬头四下看看，书展年年有，布展还真是没什么新意。
随着人潮缓缓向入口走，不由想，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逛书展。
说起来他是筌市本地人，书展又是筌市的文化名片之一，照说彼此应该非常熟悉，而实际上，认识向男之前，他一直认为逛书展是书呆子和老人家才有的习惯。
——“又来了，你这是学历歧视、年龄歧视。行了，我自己去，你一人待着。”
他不肯，因为心心念念想约会、因为之前约全没约成功。
约去他学校，向男一句话就浇灭了他满腔热情：
——“你确定？我初恋在你们学校。”
约去看电影，零散烂片自然不行，剩下的，《单身男女》太露痕迹，《赤焰战场》过于刚硬，《奋斗》呵呵呵，挑了两周愣是没挑到合适的片子。
他锲而不舍，这么不容易才追到她，俩人却是上了床而没牵过手的诡异情形，没有像样的约会和进展，他俩算什么？年纪轻轻的，他不觉得自己需要pao you。
书展就书展，必须跟。
结果到了地方他大跌眼镜。
——“你要看的就是这些？”
——“这我有用。你不懂。”
春季和秋季，一年两次大型书展，向男次次不落。每次来，学术书籍、畅销书、珍本孤本，统统不看；专挑各种旅游小册子，另加介绍民宿咖啡馆这类的精品杂志过刊，别人对着只会随便翻翻的东西，她真买，买到自己背不动为止，什么毛病。
而且不像他对于人群避之唯恐不及，她赶书市都是赶早市一样，并且明显早已挤出经验——也可能她太瘦所以有天然优势？总之在人群中她见缝插针奋力向前的功力炉火纯青，青得他几乎跟丢。
不到半小时，他心里那份无奈简直都快从喉咙里漫出来，无奈不仅在于她看的东西他不感兴趣，更在于奇怪她怎么就真能冲着找书来书展、这么心无旁骛呢？早知如此……算了，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点逛完离了这地儿就行。
再无奈也只能硬忍，他怕露怯，露出自己在她之前没和女生亲密相处经验的这份怯。
看着人潮汹涌中她摇来晃去离他忽远忽近的手，到喉咙口的无奈生生变成难耐的蠢动——馋的，小时候外婆炸花糕等不及要吃又怕烫手的那种馋。
几次发愣终于被向男察觉，她停下来颇有深意地低头望向他那只姿势扭曲的手，然后翘着嘴角笑，笑得他没处躲没处藏，生出把手剁掉的极端想法，有些自暴自弃地垂头继续跟。
——“笨得你。”
放在别的女生嘴里会是娇嗔的三个字被她硬邦邦地吐出来，他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正无措，她向后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他的，甚至都没回头，极其神准，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把他那只手拖过去绕在她腰上扣住。
他当时整个人僵掉，整条手臂瞬间就不是自己的了，她扣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连指头都不敢动一根。
那种姿势在人群里挤其实很不方便，也就不到半分钟，向男觉出来了，微微扭腰想晃开。
严成辉记得自己几乎就是条件反射，毫不犹豫地一勾手将她捞回来继续抱住，不方便就不方便，反正时间有的是，慢慢走不急。
今年的书展，靠近入口的黄金位置果然还是留给了几个大的书店和出版社。严成辉双手插在黑色休闲风衣的口袋里，随意走随意看。
《自游柽市》，A大出版社，展位这么大，小册子可怜兮兮地挂在最小展台的最边角，摇摇欲坠。
他走过去拿起，册子倒是平整，但翻开来有些里页都泛黄了，不知在仓库里压了多久；仔细看内容，编写得挺粗糙的，就是最基本的旅游介绍，连现在一般旅游手册会有的旅行tips都欠奉，十分缺乏诚意。
可他爱不释手翻来覆去：这样古旧的东西里面，提到了柽市当地的特色旅馆。对，还称作“旅馆”，客栈民宿这样更抓眼球的字眼都没有，却令他立在原地仔细翻阅。
向男家在柽市做民宿。三年里，她回去过，没让他跟。
“小伙子，这本你要啊？”展台后座椅上懒懒靠着的中年妇人半晌才发现自己这犄角旮旯也有了顾客，打起精神招呼。
“嗯，多少钱？”
“就要一本？”妇人伸手在展台上比划一下：“这些，全都一块钱一本，喜欢就多拿几本呗。”
就差论斤卖了，严成辉心下暗自叹气：“不了，就这本。”拉开背包拿出钱包，有钢镚有纸币，犹豫了下，抽了张崭新平整的一块钱纸币递过去：“谢谢。”书收进背包里放好。
包里有了称心的东西，再逛书市的心情就好了很多，严成辉且行且看，不知不觉也耗了一上午。
午饭在哪儿解决他早有打算，取了车往目的地去，到了地方却发现那家店不在了。
是家素食馆，以前向男常来常往的地方，里面的厨师是从承福寺出来的。
筌市有信佛的传统，佛寺家庙遍地都是，其中数承福寺求签许愿最灵验，声望颇高，也是筌市的旅游景点之一。
寺里本来办的有素食馆，叫菩提斋，后来因为菜金标价太离谱且厨师不是僧人被媒体曝光，菩提斋整个停业。
他和向男来的这家却不是菩提斋另起的山头，里面的这位厨师早在菩提斋关门之前便自立了门户。
老师傅确实不是僧人，却有佛缘，店开在小巷里不彰不显，店名都没有，唯一的标志只是楼栋口放的一尊小石佛。
店里的斋菜，外头素食馆的花俏样子全都没有，一样是豆制品和蔬菜，师傅手法好，感觉就是最基本的做法，做出来的味道——他曾经给过一个让向男笑喷的评价，没齿难忘。
外婆病前就茹素，后来得了病更是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向男在这家吃过之后同样赞不绝口，回到柳舍忍不住向厨师长老王大夸特夸，还想让人帮忙做，完全没想到同行相忌：
——“我只会做牛排意面，你让我红烧个肘子醋溜个菜心什么的也许还行，素食？谢谢，不会。”
被老王拒绝了，她还不放弃，又去求宋婆婆，宋婆婆也为难：
——“我也知道病人不能吃得油腻，可小男啊，人家那是开馆子，我就会做个家常菜，真不行呐。”
最后的办法，向男想自己学来做。可一来她并不是完全的闲人一个，二来现实就是现实，天赋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开开金手指就会有的，折腾了小半月，连他都发现了，除了番茄鸡蛋面，别的食材放在她手里就是糟蹋。
于是退了万万步，向男和他只能在有空的时候，偶尔到这家店打包些菜品回来让外婆解解馋。
严成辉低头望着地上。
那时候好歹还能打包，现在石佛不见了，只在原来放置的地面上留了个小小的浅坑，原本是店面的一层和二层，老木窗已经换成了铝合金的，二楼的窗户更是支出来一个晾衣架，上面夹着内衣袜子。
外婆不在了。
素食馆也不在了。
世易时移，他这里连物是人非都算不上。
还是想保住点什么。
——“你心里有谁、要和谁在一起，只能是你自己决定。”
至少要保住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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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让他们收就可以了，你们坐着别动。”书展的东南角，梁少艺拦开陈与妃和刘景双，指挥几个一年级的协会成员帮着收展板：“动作轻点儿，回学校这些还要用的！”
那些展板是他们协会配合书展重点推荐图书写的“最受大学生欢迎TOP10”，一点儿没敷衍，正经拿书仔细读了写了感言的，的确珍贵。
“会长，我还没退会，放心，该做的事会照做。”陈与妃对梁少艺笑笑，手上不停，正在收的这一个展板上的推荐图书是她负责的一本，游记类，个人感受大于实操指导，她挺看不上这种矫情作者，写书评的时候就没留情，原以为梁少艺不会提交，哪知他真敢，而且居然也通过了，估计少数派的声音更能制造话题？
“你态度转变得那么快，他不奇怪吗？”陈与妃正想闲事，听见身边的好友刘景双低声问。
是呀，同一天时间里，她上午一副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不科学的态度，晚上就换成了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无关姐就是这么洒脱的另一副面孔，这种变脸的速度，正常人都会觉得奇怪。
可她能怎么办？一路痴缠下去，势必把她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了，那样的结果，她连想都不能想。所以就算再奇怪，她也只能按捺自己调整策略。
话说回来，严成辉要也觉得她的转变奇怪倒好了——她不怕他当她发神经，就怕他根本不过心。
陈与妃咬牙，她最不甘心的就是这一点：他这样，让她觉得这一路以来自己的心意，全成了笑话。
——“师兄，当年在协会纳新展台那边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她没有撒谎的习惯，那天跟他说的都是实话。
对于学校的社团活动，她不是太热衷的，会加入这个读书会，是因为它奇葩。
一般社团协会一学年纳一次新，这个读书会的频率则是每学期一次纳。
那时候是她大一下学期开学不久，大中午，天热得离谱，大家纷纷躲在宿舍里纳凉避暑，校园里安静得只剩蝉鸣。
家里给她寄了包裹，快递小哥催着取，她挣扎着出门领了东西，抱着包裹从学校侧门慢慢向宿舍楼走，行经篮球场边，榕树树荫下孤零零地摆着两张桌子，桌前贴挂着简陋的手绘宣传图，桌后两个男生并坐着正说话。
其中一个是梁少艺，活泼得很，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另一个就是严成辉，白T黑裤，单耳挂着耳机，头发短得快看见头皮，搭在桌上的一只胳膊肌肉微微贲起，一副随时要上场运动的模样，但又诡异地安静着，微垂着头听听笑笑，瞟到她经过，眼皮一撩，浅淡的一眼即过。
他这半秒钟的分神引得梁少艺也向她的方向望来，脸上立刻现出“总算逮到一个”的神情，蹦起来单手撑在桌上就向她招呼：“同学同学，我们读书会，要不要看一下？”
她眼中只有严成辉，他完全抬了头，也望着她，脸上有一丝友好的笑。
鬼使神差就报了名，陈与妃至今还记得自己填写表格时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再飘向桌后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严成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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