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舍七号》凝玉

11、严成辉（5）

　　“向男已经辞了我们这儿了。”

　　柳舍院子里，刘晚晚正蹲着喂假如，听见院门响动，抬头，见是苏向男的那个小男友，啊，前任小男友，不由奇怪，疑惑地拧着眉对他说。

　　假如跟严成辉也是熟人，边着急吃饭边不忘对他晃尾巴打招呼，晃得差点对不准食盆。

　　严成辉对刘晚晚点头表示知道，手指向屋子里：“你们老板在吗？”

　　在的。这几天老板很反常，几乎天天在，且都待在吧台，她还好，反正老板在不在该干的活儿都得干，方朗和秦素就惨一点，一点儿摸鱼的机会都没有。刘晚晚起身：“在，你等一下。”

　　严成辉忙拦住：“我自己进去行了。”

　　也好。刘晚晚不勉强，又蹲回去给埋头苦吃的假如顺毛。

　　严成辉顺着过道来到吧台，陈之萱果然在，对着一摞纸，一手握着根铅笔，一手敲着计算器，正算得不亦乐乎。

　　严成辉出声：“萱姐。”

　　陈之萱抬头：“哎你怎么来了？”

　　严成辉再往前两步，隔着吧台正对着她站好：“你这儿是不是要招人？”

　　陈之萱一愣：“……之前是，现在不了。”

　　严成辉抿紧嘴角望着她。

　　陈之萱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毛骨悚然，半晌反应过来，这小子误会了：“跟你和小男的关系没关系。”这话说着真别扭：“我准备把店兑出去。”铅笔头敲敲那摞纸：“喏，这儿正算呢。”

　　换成严成辉愣住，年前还贴着招聘的广告，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往外出兑？

　　陈之萱没办法跟他细说这里头的具体缘由，又正好这几天算账算得头晕脑胀，现成送来了让她休息消遣的八卦，自然不能放过：“今天没课是不是？坐。”

　　严成辉不肯：“不招人了的话，我不坐了，你忙。”

　　“不至于。”陈之萱斜着眼笑：“事儿没办成就走哇？向男不在这儿了，陪你萱姐聊聊天都不成了吗？”

　　严成辉犹豫，回身在吧台外的高脚蹬上坐了。

　　“跟向男，真掰了？”
　　“一点儿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是你自己不喜欢了呢，还是你家里不同意？”

　　一问三不答，这孩子嘴挺紧。陈之萱心下叹口气，从吧台下的暗格里摸出个东西，推到严成辉眼皮下：“那这个，你拿好。”

　　一个黄铜钥匙圈，上面拴着三把钥匙。严成辉不解，抬眼询问，这是？

　　“你家钥匙，”陈之萱答：“备用钥匙。向男放在这儿的，走之前忘了还，后来打电话让我转交给你们，一直也没记起来，今天你过来，刚好。”

　　严成辉拿起钥匙握进手心：“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次再不等陈之萱挽留，起身向外走。

　　院子里，刘晚晚已经不见了人影，假如一顿饭吃得差不多，趴在食盆前打盹，听见他出来，抬头望过来，见是熟人，又趴回去。

　　严成辉出了院门右拐，回自家小院。

　　——“小男啊，这事儿怨我。人家那边是做生意的，哪有时间帮咱们照顾病人。再说了，毕竟是外人，你放把钥匙在那边，万一这边出什么事，也说不清楚啊。”

　　这套备用钥匙，宋婆婆提过，他知道有，因为那次的一点小意外。

　　=========================================

　　两年半前。

　　王成兰中风之后，虽然有所恢复，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恢复得有限，最大的后遗症是，偶尔尿失禁。

　　偏偏老人家好强了一辈子，苏向男他们建议的穿尿不湿或床边摆尿壶，统统不接受。

　　严成辉觉得一切以方便为主，因此免不了隔三差五地劝。苏向男却很快反过来让他不要多说：

　　——“就因为奶奶身上有病，她自己舒服最重要。”

　　然后很快找来了孟晓菁嘴上喊了几次却苦于工作奔忙一直无暇顾及的老保姆，就是她老家柽市的一位五十多岁在家寡居的老妇人，慈眉善目手脚麻利，让孟晓菁和严成辉很是满意。

　　——“光满意就行了？这是我本家人，你们工钱上不要亏待。”

　　向男说得理所当然。

　　他们当然不会亏待。

　　可开了高工资也并不妨碍苏向男挑起了很大一部分照顾王成兰的重担。

　　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人，哪怕在柳舍当着班，每隔两小时必然抽十几分钟时间回到严家院子，搀王成兰慢慢挪去厕所。

　　——“让宋婆婆做不行吗？”

　　严成辉心疼她，私底下建议过，被她瞪回来：

　　——“宋婆婆也是近60的人，你知道病人使不上劲扶着有多沉不？”

　　可饶是这样尽心也还是出了回岔子。

　　那天孟晓菁带团在外，严成辉有课，苏向男有事去了城北，宋婆婆见王成兰盹着了，给她盖好了被，挎了菜篮去后街买菜。

　　农村出身的宋婆婆过日子俭省，嫌后街菜市正规菜摊的菜贵，常常在市场外围的私人小摊上买，那天买到一半碰上城管清理市场，小贩急着跑路，拎摊子的时候把宋婆婆随手搁在摊上的两袋青菜一块兜走了，宋婆婆舍不得丢东西，立在市场里硬是等到城管走后小贩回来。

　　在被耽误的时间里，家里王成兰尿在裤子里了。

　　期间苏向男两次电话回家没人接，就知道不对，马上电话柳舍找人过去看，但宋婆婆仔细，出门前大门二门关得死死的，硬是没进得去。

　　那时候的季节和现在一样，刚立春，天还凉，等宋婆婆回来开门进屋，王成兰从里到外三条裤子早已冻了个冰冰凉，老人家当天下午就开始低烧。

　　一家人忙了个人仰马翻。

　　===========================================

　　应该就是其后不久，向男配了备用钥匙放在柳舍。

　　钥匙尖戳在手心里，严成辉并不觉得疼，上台阶进了客厅，门边矮柜上的那个粗陶大碗一向是他们放钥匙和零散硬币的地方，他下意识就要把东西搁进去，手在碗的上方悬住，终于还是收回来，放进随身背包的内袋里。

　　手机响，梁少艺打来的，严成辉接起。

　　“师兄。”
　　“嗯。”
　　“跟市里的春季书展联合做活动，你来不来？”
　　“不了。”
　　“呃，是不是因为上次陈与妃她？如果是的话，她……准备退出协会了。”

　　“对，因为她。”严成辉不否认，但：“现在你是会长，事情该怎么处理你自己拿主意。”想想到底还是补一句：“协会章程里写的有，一切自愿，出入自由。”

　　梁少艺不傻：“好吧。师兄……抱歉啊。”

　　事情跟他没关系。再说，现在看，陈与妃把事做得绝一点儿，未必不好。严成辉挂了电话，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

　　那天在树人，图书推荐会。

　　原本他们计划的宣传是在活动地外部的墙面上进行简单喷绘，由于临时地点变动时间紧张而树人老板又龟毛到人尽皆知，最终大家都不敢大动，只在店外支了个手绘的小黑板，撤了店中央两个最大的书台空出些活动空间，会员们各自在店内寻了位置高高低低地站了坐了。

　　尽管白天被陈与妃闹了那么一出，但答应了会参加推荐会，就此爽约的话，严成辉怕梁少艺那个性子又会东问西问，因此还是踩着点到了树人。

　　在门口却被凤凰树下阴影里站着的人叫住：“师兄。”怕他不理会，陈与妃直接横跨一步立在他面前。

　　这样痴缠有意思吗。严成辉直视：“推荐会要开始了，进去吧。”

　　陈与妃：“我还想和你谈谈。”

　　不必。严成辉抬眼向树人里望望，梁少艺正好也朝外张望，眼神对上，冲他猛招手，瞧见了陈与妃背影，手顿住，脸上尴尬起来。的确，这么下去，大家都不自在，他走开比较好。

　　被陈与妃拽住：“那好，师兄，我们进去开会。”松手，抢先转身往里走，上了三级台阶站在门边回身等他。

　　严成辉蹙眉，直接进店。

　　收银台边聚着的几个跟他比较熟的协会成员点头招呼，空出个位置给他。

　　陈与妃走过来，对正跟他说话的男生道：“对不起，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男生愣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带着一脸玩味的笑，边点头边“好好好没问题”地起身走开。

　　这边动静闹得大了，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看过来。严成辉对自己参加活动的草率决定有些后悔。

　　“这是办活动的样子？”他身边收银台内传来一声反问。

　　严成辉偏头，老板邹晓东原本的高脚木凳被会长梁少艺借去放在场地中间了，他矮矮地坐着个简易塑料凳，只露个卷发头顶，一眼都没多看旁人，嘟嘟囔囔地让人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老板问得对，办活动要有办活动的样子，真跟陈与妃拉扯起来，自己丢脸还在其次，影响了大家的活动才难看。严成辉无视陈与妃挤坐在自己身边的行为。

　　“好了，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咱们开始吧。”场地中央，梁少艺拍拍手，招呼大家进入状态。

　　“师兄，白天……后来我想过了，我之前那么做，不对。”陈与妃不顾左右的人是否能听见，低声开口：

　　“我自己跟……跟苏向男说过，真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去成全他的所喜所爱而不是对他管头管脚。”

　　严成辉终于偏头望了她一眼。

　　陈与妃目视前方挥斥方遒的梁少艺，继续说：“苏向男说得挺对的，你心里有谁、要和谁在一起，只能是你自己决定。”

　　向男。严成辉定定望着转过头来对上他视线的陈与妃。

　　“我就是想告诉你，师兄，当年在协会纳新展台那边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一直喜欢，到现在。你可以不理我拒绝我，但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话说完，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走出树人。

　　严成辉坐着不动。

　　收银台里又传出声音：“早说呀，早说参加个活动是来听这些的，你看我还借不借地方。我这店呐，可算是被糟蹋了。”

　　陈与妃人已经走了，今天这活动出不了幺蛾子，谈什么糟蹋。

　　严成辉只机械地想，心里有谁就和谁在一起，那么，向男，你现在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