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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一字记之曰为贱 ...

  •   昔日长安,大唐柳绿。

      盛唐之时,诗有李太白,繁华之景迷人眼。

      在这个诗情交纵的时代,才女比才子更弥足珍贵,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早已被世人抛开。

      他的父亲早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他本不生于大户人家,生活亦不富足,而这个家庭因他而变。

      他聪慧,父亲欢喜,因此也起了歹心,他记得,父亲那日曾如此说道:

      “你是女子,你可记下了?”

      两岁的肃宁心,心智异于常人,他知道,侍女为什么叫他小姐,他也知道自己本是男儿,但还是点头。

      他本就生得漂亮,外人看不出,凡是来客都是慕名而来。

      他喜欢这种骄纵的生活,有人宠着惯着,犹如掌上明珠。

      父亲请了当时极负盛名的纳兰辛教他。

      “心儿,这位是纳兰公子,从今往后,你便同他学习,可好啊?”肃父现在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敢不依。

      肃宛清现在想来,如若当初,他拒绝,是不会就不会再见到他了,也不会生出如今这么多的事端。

      肃宁心喜欢他的样子,他的谈吐,他的诗句。

      那时他才十三,便已经很有名气,长安才女肃宁心,不会有人舍得遗忘。

      那人亦是慕名而来,初相遇,他便猜到他是男子,未尝说破。

      “纳兰老师。”肃宁心欠了欠身,算是行礼,抬头的一瞬间,四目相对,他就脸红了,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宁心,肃宁心,心宁则思如泉涌,文不加点,不错的名字。”纳兰辛说他的名字好,肃宁心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平静。

      “纳兰老师,你在朱青楼上所写的那句,清欢谁与歌疏狂,楼倚天阑舞苏杭,宁心早有耳闻,不知老师今天可否即兴一首,也好让我开开眼界。”纳兰辛看得出肃宁心是出言试探,微微一笑。

      “如今已是暮春,柳色正浓,我便以柳为题,赋诗一首,作为你我的见面礼。”纳兰辛抬头望了望溪畔翠柳,低头思忖了几秒,道:“春沐初阳更,弱柳尽扶风。平水一济止,宁心……”

      肃宁心一愣,“宛清澄。”他听得出,这诗是说他男生女相,已然在长安掀起大波,劝他修心,归还心中平静。

      他心思细腻如女子,多愁善感,亦天生善妒。

      “师父,徒儿明白了。”他心生爱慕,每日与他学诗,屏退侍女,不许他们接近。

      他总叹惋,自己不是女子,与他相识日,姗姗来迟。

      朝夕相处,他教他赋诗诵词,终有一日,他正提笔练字,纳兰辛在身后握着他的手,近在咫尺,他不由再次红了脸,鼓足勇气问他,“师父,你喜欢我吗?”

      “喜欢,宁心如此聪明伶俐,为师自然喜欢。”纳兰辛没有犹豫,依旧握着他的手,带着手中的笔,在纸上写着。

      他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纳兰辛偷换了概念。

      纳兰辛故作会错字意,别开头去,不去看他。

      “那,你爱我吗?”他不是女子,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故作矜持。

      纳兰新手中的笔微微一抖,纸上的字便错了。

      他原本想写“却”,却写成了“劫”。

      无言许久,肃宁心知道,他被拒绝了。

      他恨,他本不爱诗词,从小就是父亲逼着,没有孩童应有的童年;他也狠,自己不讨纳兰辛欢心!

      他知道自己是父亲手中的棋子,为他的荣华富贵,被他摆布,他不甘心,他在父亲的茶中下药,撒手人世,大快人心。

      他用银子摆平了知县,从此,再没有人可以管他,要他做他不愿的事。

      自此,长安人人皆知女诗童肃宁心,五岁诵诗百余篇,七岁出口成章,如今正是春风得意。

      肃父一死,大户人家蜂拥而至。

      肃宁心一向不是个大度之人,自那日被拒,借着肃父出殡,一气之下便将纳兰辛赶出了肃府,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每日清晨,他都能听到下人来报,谁家的公子来上门提亲,面对万千爱慕者,他不解。

      他已换回一身男装,并且昭告天下,自己并非女子,为何还会有人喜欢?

      相反,他为何会不喜欢?为何会在意自己的身份?就因为自己是男子,抑或是……他心里根本不曾有过自己。

      肃宁心不敢相信后者

      想来纳兰辛也不是圣人。

      他有万千佳人倾慕,自己也有。

      选婿前夜,纳兰新闯进他的闺房。

      衣服破了,发冠斜了,竟是爬墙过来的。

      肃宁心淡淡地笑了。

      他问,既然已经公之于众,你便有了娶妻生子的权力,为何还要嫁作人妇?

      他答,十五年的青衣穿得习惯,他宁为人所负,也不愿碎一颗芳心。

      肃宁心的态度很明确,他在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他说,他今生不忍爱上任何一个女子。

      似乎说得自己格外高尚,但肃宁心知道,一个人一生爱过一个人便够了。

      那夜之后,纳兰辛便再没有出现过。

      随即不久,他便寻到了一个与纳兰新同样的风流才子,温瑾言。

      于他,肃宁心是心怀感动的,他是男子,他不计较,这是其一。

      其二,他带他游遍长安,赏花阅水。

      高朋满座间,他会向别人介绍自己,肃宁心,他的夫人。

      原来是名满长安的肃宁心,肃公子,失敬失敬。

      温兄,你艳福不浅啊!

      他让他在朋友间抬得起头,他在长安有钟情不二的美誉,为他甘断温家香火。

      的确,他要的就是这份骄傲,不为别的。

      若不是江南传来消息,肃宁心真的以为,自己会永享太平。

      一切破碎得太快,如同昙花一现,来不及共赏。

      温瑾言有正妻,家在江南。

      苏如倒也大度,若肃宁心甘愿作妾,便可以留下。

      他清高若梅,作妾,不可能。

      于是愤然离去。

      肃宁心自此销声匿迹,豆蔻成诗名长安的女诗童隐作传说。

      没了“五陵年少争缠头”的肃宁心,却多了个艳名远扬的肃宛清。

      似清非清。

      三清观中,高挂艳帜。

      故意在道观大殿上立了尊佛像。

      他长跪佛前,叹命里的无端,小雪堆积几番,念珠拨乱。

      听说逆天而行会遭报应,于是他穿着绫罗绸缎,端坐以待。

      只怕不来。

      他在大殿上喝得神魂颠倒,媚眼如斯,秋波暗转,转眼便漫过长安,直要人命!

      男人又如何,女人又怎样?

      他都不要!

      常言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愿得,但那人不肯给。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他想问为什么,奈何再也见不到他,问不出口,死不瞑目。

      肃宛清站在长安最高的九重高楼之上,俯瞰众生。

      为他痴,为他傻,为他喜,为他忧,为他怒,为他恼,为他恨,为他怨的人,还在。

      他趴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喘着粗气,对零絮一字一顿地说着。

      男人,一字记之曰贱,妻不如妾,窃不如偷,偷不如抢,抢得着不如抢不着,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便是死了也不值得难过,哪怕你真的爱他。

      你可记下了?

      八岁的零絮似懂非懂,点头。

      李艺只是个乐师,禁不起诱惑,无论是他的,还是零絮的。

      无论是他的情人与否,他都是个男人,没有纳兰新那般超凡脱俗,不就第,不娶妻。

      半点美色都沾不得,沾点便着,玩火前就应当料想到会有自焚的一天。

      肃宛清站在门外,面无人色。

      有人在好心提醒自己,他已二十有六,他已不再年轻。

      即便不是女子,也有暮去朝来,颜色故没的下场。

      手中未点燃的红烛划下。

      零落成泥。

      碾作尘。

      熏香逸散,腐朽凄然,在角落中糜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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