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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人之上求不得 ...

  •   一个月后。

      “咳,咳咳……”几声剧烈的咳嗽瞬间打破了御书房中的平静,桌上瑞脑轻燃。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望一眼桌案上的男人,闲月不知哪来的诗性,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摊开念道。

      虽说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冥绍仍要一一过问,哪怕是谁家成婚,他若有空也要去闹闹洞房,沾沾喜气。

      可为何历史上的君王就没有几个长命的?

      用冥绍的话说,就是造孽太多,有损阴德。

      “咳咳……闲月,我还没死呢,咳咳咳……”即便是喝了杯清茶,却依旧剧咳不止,于是既然没用,冥绍就决定不喝了,以降低如厕的频率。

      “你可是离昔人不远了,你说你明明知道,颜子最不会轻易放过你,在他身上下了拂骨,这药遇酒便奏效,你还跟他……唉,你真是气死我了!”昨日见他咳嗽就觉得不对,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个百年难得一遇不要江山要美人的主儿。

      “我许了他天下,总该公平起见,也要他些什么吧……咳咳!”

      “你倒是实在啊,早知道他觊觎的是王权江山,你当年直接给他外加表明心迹不就结了吗!”废了八年光阴不说,还落了这么个下场。

      “当皇帝的身不由己之处太多,我打理几年再交于他手,心里,咳咳咳……也放心得多。”冥绍自顾自地看着奏章,却莫名其妙地微微一笑,笑得闲月毛骨悚然。

      “冥绍,你当真要退位让贤?”闲月记得,当年他辛辛苦苦回到皇宫,千方百计坐上皇位,初救他时,他说,属于我的东西,落入谁手,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的豁达坦然又作何解释?他颜疏筱就是个例外吗?

      “公平交易,君子一言,连你也追不上。”闲月当年教他轻功,一直出师未捷身先死,故有君子一言,闲月难追一说。

      “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罢了,你的江山,你说的算,我不再过问,只是,这拂骨入心,又有合欢叶脉做引,服用者终日咳嗽不止,自服用后一个月起奏效,现在算来时间刚好,每隔七日病情就会加重一倍,咳嗽的频率也会日益增高,最后……”闲月并未说出那个字,却意味深长地看向依旧在桌案旁的冥绍,后者终于抬眼。

      “闲月,他会不会有事?”闲月扶额,原本想引冥绍询问破解之法,谁知却等来这么一句不着边的话。

      “好……你痴心,你专情,行了吧,其实,拂骨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的,只要……”

      “师父。”冥绍未待闲月话到重点就直接出言打断,闲月不由一个激灵,她从未想过这位雄才大略的圣上可以唤她一声师父,来世她都没敢想,闲月本就年长他四岁,尚且连个姐都没听他叫过,何况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辈分一下子就上来了!

      冥绍看出闲月正沉浸在那句“师父”中无法自拔,忽然站起身,取出一张空白的圣旨。

      “研磨。”

      闲月这才看到桌上平铺整齐的圣旨,显然命不久矣和自己交代后事的架势。

      “唉。”徒不孝,师之过。

      闲月长叹一声,就听话地去研磨了。

      拱手让江山,不过如此。

      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身在玉鸾宫的颜疏筱亦是夜不成寐。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再次心动,甚至情愿任前功尽弃在所不惜。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想俯视世间痴男怨女,居高临下地嗤之以鼻,但不难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资本。

      他羡慕,甚至嫉妒。

      那人总会花言巧语,哄得他怦然心动。

      那人总会柔情蜜意,骗得他受用不尽。

      那人姓冥,名绍。

      与自己明争暗斗整整八年的皇帝,竟也有疲倦的时候。

      疏筱,朕乏了。

      皇权之争,终于尘埃落定。

      颜疏筱赢得并不光彩,甚至有些下流。

      他倚着窗,浅酌一口杯中的桃酿。

      整整一个下午,冥绍与闲月二人一直奋战在“遗书”,即圣旨上。

      几乎是冥绍写一道,闲月扔一道,最后为国家经济着想,二人决定先打草稿,再重新誊抄。

      “我说你到底写没写过遗书啊!”闲月终于怒发冲冠凭栏处,果然窗外潇潇雨歇。

      “没咳咳……有。”人固有一死,不过,谁会闲来无事去写那种东西。

      “你不早说,给我!”一把夺过冥绍手中的笔,一气呵成,文不加点。

      冥绍仔细拜读了一番,虽说有些看不懂,但从字的大致轮廓来看,大概能猜出字的意思。

      冥绍这一纸遗书写的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悲伤,这个下午他们谈了许多,上至陈年旧事,下至未来憧憬,就是没提拂骨的解救之法。

      闲月看出来了,冥绍就是一心求死,也不拦着,唉,顺其自然吧。

      七日不见,冥绍七日未上早朝,病重,政务由颜疏筱打理。

      往来嫔妃皆是泣不成声,冥绍是位好皇帝,真的是,从未管过她们,念在这份情谊下,也应当来看看。

      七日后,冥绍关上殿门,不准任何人进入,只留下闲月一人,连颜疏筱都没让进。

      又过了七日,殿中传来消息,南诏帝驾崩。

      殿门大开,闲月穿着华丽宫装,一步一步从殿中走出,殿外文武百官,跪拜。

      颜疏筱远远看去,她的手中拿了一道圣旨,心中一紧。

      这便是他的遗言了吗?为什么……他连最后一面也不允许自己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传位于颜疏筱,望辅之。”短短一句话,闲月说得吃力,强忍住泪,自家徒弟到死都没忘了给他安排妥当,可惜那人却不领情。

      宣布完圣旨,闲月自九层高台缓缓而下,走到颜疏筱面前,他看到,她的眼熬的通红。

      闲月一把将圣旨摔在颜疏筱脸上,“闹够了吧,你该知足了!”

      颜疏筱接过圣旨,颤抖着打开……熟悉的笔迹,熟悉的人……

      他们当初,本都未入宫廷,穿的是平民衣衫,心中也是平民情感,没有皇位,权力的诱惑,都活得好好的,可是现在……

      他却死了……死了。

      从此以后,他没必要争,再也无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从未稀罕过这高位,他只是想在那人之上,他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这么心急……

      他还没有向他说出心中所想,他什么也没留下,除了……这一卷圣旨,“我要见他……”

      “冥绍生前说,他死后,立即火化,他的骨灰不求下葬皇陵,放在玉鸾宫便可,他说……那里清净,而且……你绝不会看见,免得你生厌。”因为他坚信,他死后,颜疏筱决不会再生活在那个囚笼里。

      颜疏筱瘫坐在地上,他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无端揣测他的心意,“玉鸾宫……”似乎想起了什么,颜疏筱连滚带爬地向九层高台移动,每一层上前,心中都是一痛。

      柳兮目送颜疏筱远去,白子虚轻叹一声,从头到尾,他们都是旁观者,不曾有丝毫插手,这……就是冥绍选择的结局吗?

      玉鸾宫。

      大门紧闭,颜疏筱猛然将它推开,门上的灰落了一身。

      怎么能将自己葬在这么一处简陋住所?他是南诏的王啊,怎么可以如此……

      颜疏筱迈进屋子,大大小小的蜘蛛网,看得他心酸。

      如果用这江山与你的命换,那我宁可不要!

      “你不是说……要继续与我缠斗的吗?怎么能食言,你这个小人……”颜疏筱早已泣不成声,正对面的台子上放着一个青瓷坛,他想碰,却始终不敢,他是个罪人,他不懂情爱,他愚蠢!

      他根本没资格去碰他。

      颜疏筱最终在台前跪下,再没起来。

      夜,再次来临。

      宫中静寂得吓人,清欢殿中烛火通明。

      “你赢了。”闲月声音嘶哑,面容憔悴,她只是轻轻抬眼看了看眼前宫女打扮的女人,便一直发呆,她的徒弟,虽然从未曾叫过她一声师父,但终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心痛得无法言喻。

      颜子最倚着窗,她并没有死,冥绍早就料到了,但却放任不管,他守信,真的拱手让江山,不曾食言,能有这样的一个人爱着颜疏筱,他是幸运的。

      “闲月,这场赌局你我都不曾赢,赢了的是他,冥绍。”任她再心思缜密,也终究是百密一疏,她忘了,人情难测,这个人尚且自己都会心动,何况是颜疏筱,她输得心服口服,他赢了人心,就足够了。

      “或许吧。”闲月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颜子最不再言语,退出了宫殿。

      那晚,闲月已经做好了拂骨的解药,冥绍终究是没有喝下,只因为不想绝情绝念,说到底,还是不想忘了那个人。

      赢了吗?人已不在,赢得……还有意义吗?

      闲月不懂,或许是不到时候,或许……是永远不会懂。

      这场谋权篡位的大戏随着南诏易主而终于落下帷幕,历史一如从前,南诏帝身亡,只是其中周折颇多,不同当年,至少……他的骨灰没有风光葬入皇陵,或许史书上还会像从前那般写,柳兮想冥绍不会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定当安排妥当,才安心归去。

      “唉,为人臣子者,居然……连皇上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白子虚叹惋,转念一想,这里是南诏,等回了姑苏,还是会见到,定要问问其中坎坷,冥绍为何会突然暴毙这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念此,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人生而如此,有千般万般不如意。
      即便可以回到从前,却难以逆天改命,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了无遗憾了吧。

      柳兮这般想,望了望天空渐聚的乌云,“是时候回去了。”

      还没等白子虚反应,一个晃神,二人便回到了密室,房中依旧很黑,很静。

      稳住身形,“诶?不对啊,我记得去的时候,咱们是三个人啊,皇上呢?”白子虚还没习惯改口,只是这平白无故丢人实在是奇怪。

      “他不会回来了。”柳兮说得很轻,仿佛他从没有存在过,但在这死寂的房间中,却掷地有声。

      “什么?”什么叫不会回来了……他还没弄清状况啊!

      “系古不可逆天改命,他却改了结局,看来是我错了……”冥绍宁可留在永巷,也要赌上一把,颜疏筱到底会不会陪他,幸运的是,他赢了……

      他终究是了解他的。

      “柳兮,我们是回来了,那,还能不能看到那边发生的事,我想知道最后的结局。”白子虚承认,虽然从头到尾,他从未插手,但只看,他就觉得吸引人,这份爱情或许不够刻骨铭心,但足以让人叹惋,又是一个天人永隔的结局。

      柳兮抬手,房间再次从无数角度投射出光束,汇聚成屏。

      为二人展现出昔日熟悉的场景,却满是缟素,君王逝而百姓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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