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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下为聘山河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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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绍按照颜子最的要求写了信,边写边感叹,生平第一次被绑架,恐吓信居然是自己亲自写的,虽然也算不上恐吓信,但作用差不多。
写过信后,颜子最派了下人将信取走,自己并没有亲自来。
冥绍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
新婚之夜,他与颜子最约法三章,彼此并不过问,当初那个贤惠的大家闺秀竟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竟然从未察觉,如若她想杀自己,只为了江山,岂不是易如反掌,这样一想,似乎合情合理,他同自己一样,只是相对颜疏筱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这个房间可以看到月光,外面天色已暗,明日,他应该就会回去。
前世,或者说,第一次以这个身份生活在南诏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些过往,也没被人绑架,更没被颜子最扇过耳光。
故事,也没有这么长……
从前他没有勇气坚持,只是默默地望着他,许不了他江山,却能保他平安。
既然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为什么他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来,柳兮说过,不可改名,自己又有什么顾虑。
疏筱,你是我南诏的相,也是我冥绍的妻。
清晨,冥绍淡定地回来了。
闲月见冥绍一脸快意地从后院走出,连忙把他按在椅子上,问道,“你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居然没有外伤,是不是内伤?你有没有失身啊?”
……
“我没事,一个朋友,开了个玩笑。”冥绍说了谎,颜疏筱听得出,柳兮也听得出。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吓死谁啊!对了,这盗贼猖獗的事,怎么办?”这都来了几天了,一点成果都没有,不逮个头子逮个小喽啰也好啊。
“明日下午我们便回宫。”
“回宫?”
“我得到消息,江南盗贼一事纯属虚构,明日就回去,不需多问!”冥绍明白,当日在朝堂上,赵勇瑜的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引他去江南,颜子最再下毒手,这客栈的掌柜也是她的眼线,不过是想给他一种错觉,等他身死,便说是盗贼所为,然后再让颜疏筱渐掌实权,妙计。
冥绍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嬉笑,也不如从前幽默诙谐。
回凤陵前的夜晚,冥绍将闲月叫到了房间。
“闲月,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冥绍的语气很平和,闲月却觉得忐忑不安,“没,没有啊……”
“闲月,当年救她的人是不是你?”当年,闲月救下白芷之后不久,颜疏筱就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想复仇,闲月帮他,轻而易举地帮他回朝,他这时就该怀疑,闲月的身份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闲月想到冥绍那晚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你都知道了?没错,颜子最就是白芷,是我在八年前救了她。”
“你到底是谁?”冥绍记得,当初,她是这么与他说的……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人妇。
不巧,大喜的日子,闲月便逃了,那婚逃得,那叫一个风光。
一言以蔽之,吉时已到,夫妻出逃。
从小到大,闲月便一个人过活,幸得邻里乡亲照顾,也是衣食无忧。
奈何时光荏苒,女大当嫁,媒妁之言,无父母之命,便由乡亲作主给闲月说了个好婆家。
除了没见过之外,夫君样样都好,穷酸书生也让甄大娘说成了状元郎,这就是口才,闲月很不得意读书人,一看私塾里那群摇头晃脑的小屁孩就心烦,更别提朝夕相处了。
逃婚后的第二日,闲月便听说了,那书生也逃了,倒平添了几分好感。
于是,此事被传为一时佳话。
自此,他便再没回去过,后来听说,那书生也没回去,闲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
私奔。
至于冥绍,闲月曾说,把他捡回来完全是个意外。
大红嫁衣,衣袂飘然。
闲月正逃得悠闲自在,策马而行,一派飒爽英姿。
谁知半路杀出个人,横在路中央。
山径本就狭窄,他又躺得那么霸道,想擦边过去也困难。
赶了半天的路也有些疲累,闲月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干上,自己一边靠在树下休息,一边暗暗观察卧倒在路中央的少年。
俄而,一白衣侠士经过,一看便是练架子,驭马一跃就轻松从少年身上飞过,随即绝尘而去。
闲月感叹一声,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少焉,一布衣书生经过,一看便是书呆子,见路中有人,倒也不碍事,直接就绕了过去,随即从箱中取出一本书,一阵摇头晃脑。
闲月感慨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
站起身,拂了拂红衣上的一层薄尘,走到少年身旁。
世风日下,世态炎凉。
闲月将他扛上马背,携全部家当重新上路。
“但事实绝非如此,你的身份,甚至你的名字,都值得怀疑,我还叫你一声师傅,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闲月一直对他很好,凡事为他着想,冥绍没必要怀疑她,但却总想知道真相。
“好,我不问。”
闲月退了出去,冥绍脑中乱作一团,他是南诏的帝,却连自己的事也理不清,真可悲。
“疏筱,我定会顺你的意。”
四人围着一张方桌,桌中央两盘佳肴,每人面前一碗米饭,一副碗筷。
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南,总算可以吃顿像样的饭了。
且将桌上饭菜细细看来。
一盘薄皮鲜虾,一盘辣子蟹壳。
人常言,江南乃渔民之乡。
临水梳妆吴王井,赏荷弄叶玩花池。
江南佳人成簇,佳肴无数。
这辣子蟹壳又名双溪舴艋,取自李易安《武陵春》中诗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其中似乎还有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冥绍早有耳闻,他曾有幸见过这位大厨……的第多少代弟子,也记不清了,不过这菜,的确丝毫未逊色于宫廷御厨。
相比之下,旁边这道剥皮鲜虾倒是显得玄机暗藏,待一番勘察未果之后,冥绍终于拿起了桌上的木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夹起一枚鲜虾段,送到嘴边。
细细咀嚼半晌,冥绍得出最终结论。
虾,真的很鲜。
除了虾中参杂的淡淡海水味,便再无其他,原汁原味得有些过分。
“几位客官慢用。”木质托盘上整齐摆放着两个青瓷小碗。
左边是盐,右边是……某不知名液体。
“此虾实属罕见,臣等无福消受,娘娘与将军,还有二位大人……”颜疏筱向四人微微一笑,几人齐齐点头道,“无福消受。”
冥绍一愣,吃个饭何必如此拘泥于礼数,这客栈鱼龙混杂的,这么称呼,也不怕别人听了去,随即便要将虾夹给闲月。
“且慢。”颜疏筱夺过冥绍筷下的虾,柔声应和,“皇上先请,微臣为皇上代劳。”
一度受宠若惊。
只见颜疏筱拿起盛又未知液体的瓷碗,将其中汁液尽数倒入另一个瓷碗中。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汁液微凉,盐粒仍旧以可见速度溶解。
好盐,白子虚叹为观止。
素手轻转之间,青瓷杯清澈见底。
木筷“挟持”着一只虾段在冥绍眼前悠闲地绕了一圈,随即停在瓷碗之上。
手忽而脱力,一个漂亮的自由落体。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怜人”坠落无底深渊,却无能为力。
悲乎!
闲月心有不忍,别开眼去,转战临盘。
几人也纷纷动筷,实在不忍心看冥绍如何下咽。
约莫吃完一只蟹壳,颜疏筱将“可怜人”捞出,晾晒在冥绍白皙的米饭上。
“皇上请用。”
方才埋头苦吃的几人闻言抬头,齐唰唰地看向冥绍。
后者则大义凛然,抬手,拿筷,看向自己的宠臣爱卿,别有用意。
一双墨色眸子,一潭似水柔情。
心忽而乱了,一刹那失神。
柳兮看得出,这几日,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多谢。”众目睽睽之下,他生生将“可怜人”吞下。
“你……”颜疏筱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自古天子非君子。
篡权夺位,杀父弑兄,常有发生,若为君子,难为君王。
他可以小人一回,但他没有。
如此忍辱负重,又是何居心?
颜疏筱越来越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