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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原来 ...

  •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雨,落得那么猛烈,那么悲凉。
      我撑着伞,拉着行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
      他就站在桥的边沿,仿佛只要轻轻一跃,就能翻到栏杆外。
      我们之间,隔着大概五米的距离,我不愿再往前靠近了。
      他毫无顾忌地站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睑,他颤颤巍巍地对我说,“你到底还是出现了。”
      那时的我,只剩下一副薄如翼的躯壳和一丝浅薄的呼吸,我没有了任何欲望,就连开口说话都成了一件奢侈。
      他瞥了眼我手里的行李,冷着声音问我,“你还要去哪里?这一个月,你躲得还不够久吗?”
      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我忽然抬眼望向他,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或许是噤声了太久,我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沙哑,“原谅?”我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了桥下川流不息的河流里,我的脑海里居然闪过了一丝痛恨的快感,“你敢跳吗?”
      他整个人一怔,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冷笑像是红玫瑰根上的硬刺,那么锋利,那么尖锐,“陈楠,我的这辈子可长可短,可哪怕再短,只要在我有限的时间里,你永远也不要提原谅这两个字,我给不起,你也要不起,你欠下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债,你要还的已经还不了了。”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在提脚往前走的瞬间,他喊住我,“小也!如果我跳下去呢?是不是只要我跳下去,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缄默了两秒,然后回眸,淡然动唇,“你跳吧。”
      他的眼神已是悲凉到绝望,他沉默地垂下了头,我不再看他,我的眼角已经酸痛的快要睁不开,我努力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
      然后,便是一声巨响贯穿了我的耳膜。
      我的神经便在那一刻,彻底地死掉了。
      就是现在回忆起来,仍是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
      岳晓珊紧紧地握着我冰凉的手,她的眼角似乎含满了泪,却挤着笑容对我说,“没事,都过去了,这是他应得的,你不欠他什么。”
      我回握着她的手,有些恍惚,“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见他该多好,或许在机场听到了你的哭声,我就可以过来抱抱你,就不会那么害怕的逃走了。”
      那时候的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波折了,陈楠的跳河给我了强力的一击,在听到岳晓珊的哭泣时,我只剩下害怕,剩下张皇无措地恐惧,恐惧我浑身的刺我绝望的悲愤会让一个又一个的人从我身边消失,如果真是那样,我想我真的会疯掉,或许我的消失,才是一切的终结。
      所以我逃跑了,逃的足够远,足够久,久到我可以在想起那些事的时候不再流泪,不再浑身战栗,久到Freeman告诉我要回国开画展的时候我可以欣然接受,不再抗拒。
      岳晓珊心疼地看着我,语气里满是气愤,“陈楠也真是的,居然从未跟我们提起过这一段,我们都以为,以为你决绝到没了情分。”
      我苦涩地笑笑,朝着漆黑的夜幕狠狠地吸了口冷气,余光在晃过路灯时瞥见了站立在灯下的一双俪影。
      岳晓珊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不由得捂着嘴低呼,“天,那是顾江芒吗?他怀里的女人是谁啊?女朋友吗?!”
      我动了动眼睑,下意识地低下头,拉着岳晓珊匆匆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徐——”
      我蓦地停下脚步。
      是顾江芒的声音,从我身后浅浅地传来。
      岳晓珊有些迷茫的看着我,“小也?”
      我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笑着,“顾医生,我单名一个也字。”
      他从陌生的女子身边走了过来,眉宇微挑,“徐也,像是男孩子的名字。”
      我浅笑,暗地却紧紧地抓着岳晓珊不安分的手,“的确,以前读书的时候就经常被老师弄错,还闹了不少笑话,”我悄然地瞥了眼依旧站在路灯下的女子,不由分笑说,“顾医生,放着朋友一人可不好,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顾江芒很意外地不像往常那般绅士地点到即止,而是过分执着地再次叫住我,“徐也,要不要我送你们?”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眉心微蹙,深邃的瞳孔里似乎闪着一抹微妙地眸色,我下意识地瞥了眼陌生女子,然后不动声色地应道,“那就麻烦顾医生了。”
      我和岳晓珊跟在顾江芒身后上了车,与那名女子擦肩而过时,清晰地听见了她幽怨地声音,“顾江芒,你故意的吧?”
      顾江芒并没有与我们同时上车,而是和那名女子说了些什么,我们坐在车里所以听不见,倒是岳晓珊一直拽着我的胳膊低语着,“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啊?我们是第三者吗?”
      我嗤笑,“哪来那么多的第三者啊,我们不过是个路人,替他演个戏而已,别想太多了。”
      岳晓珊伸着脖子望着车窗外的那名女子,不由得啧声,“挺漂亮的啊,这顾江芒的眼光会不会太高了点?”
      “你不是说他是美籍华人吗,那应该对我们中华女子没什么想法的吧?毕竟那些金发白肤的老外要好看得多。”
      “也是哦。”
      话音刚落,驾驶室的门就被拉开,顾江芒不动声色地坐了进来,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将车子驶离了酒店。
      “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的语气淡淡地,像落叶划开平静的水面带起丝丝波澜般稍纵即逝,完全听不出字句里应有的抱歉,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往往这个时候岳晓珊总是很不识趣地开始刨根问底,“顾医生,那是你女朋友?”
      “不是。”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的?”
      “没有。”
      “那她为什么要强抱你啊?”我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朝后视镜尴尬的笑了笑,“你别听她胡言乱语。”
      顾江芒倒也无所谓,不动声色地盯着前方,“你们住哪儿?”
      “荣香公寓。”
      他忽然透过后视镜莫名地看我一眼,仿佛风淡云轻,却加深了我的疑虑。
      车子缓缓地停在了公寓大门前,我和岳晓珊下了车,“谢谢你,顾医生。”
      “应该是我要谢你。”
      我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不由得低笑一声,与他告了别,然后同岳晓珊一起进了公寓。
      岳晓珊洗了个澡后捧着温热的牛奶在我的房间里转悠,“所以,五年前那一个月你就是住在这里?”
      “嗯。”
      她若有似无地点着头,一会儿翻翻我的书籍,一会儿又摸摸我的画架,然后很天真地问我,“你去瑞士的五年里这房子就这样空着?”
      “嗯。”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起初我只是租了一个月,后来想着东西太多不好搬去瑞士,就贷款把房子买下来了,贷款的钱还是我的老板替我缴的,我也是负债累累啊。”
      “你的老板?那个瑞士人?”
      “嗯,他叫Freeman,是个很典型的欧洲男人。”
      岳晓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躺在沙发上感慨,“你现在是好啦,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又有个那么帅的老外照顾你,难怪不想回来。”
      我无语地看着她,“要我泼你冷水吗?我老板已经结婚了。”
      “啊——”她突然长啸,“这么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
      “本来你还能给我生个混血宝宝玩玩的!”
      我抓起一个抱枕猛丢过去,“岳晓珊,你脑子里到底塞了些什么!”
      “嘿嘿——”她傻笑着接住抱枕,将牛奶一饮而尽,然后趴在沙发上陷入了回忆,“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的理想?”
      我一滞,竟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等以后我和钱佳霖结婚了,你和——”她突然一顿,然后抱歉地吐了吐舌,然而时隔那么久,再难以启齿的过往都已经到了能够翻土建新的时候了,我有些苦涩地接过她的话,“我们说好要住在同一个公寓里,一三五你们俩做饭,二四六我们俩请客,因为我们俩都是不会做菜的书生。”
      岳晓珊有些伤感地点了点头,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起码你跟钱佳霖已经梦想成真啦,是时候给我生个干儿子抱抱了!”
      她忽然红着脸,“不要,我才不要。”
      “这么任性!”
      “哼!我还有大好的事业要奋斗,才不要让孩子成为我的包袱!”
      我失笑着,看着她沉浸在幸福地烦恼中竟是这样的让人羡慕,人往往都是这样,在拥有的时候从来不懂得珍惜,在失去的时候又总是那么不屑一顾。
      而我,似乎是习惯了在漫漫长夜中等待着后悔一次又一次地席卷着我的思想,击溃着我的身体,直到我病入膏肓,再也没有回忆的力气。
      忽然,一记沉重的关门声响起,打断了我们的缅怀。
      “对面住着什么人啊?”
      我将掌心贴在温热的杯壁上,“如果没有搬家的话,是个医生。”
      岳晓珊歪着脑袋问,“医生?”
      “嗯,五年前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就没命了。”
      那是个雨夜,屋外狂风大作,我已经三天没有进食,整个人无力地快要昏厥,那一刻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的声音那么沙哑,那么哀伤,他说,“小也,你不要轻易地放弃,爸爸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孩子了。”
      或许是他哀然地祈求让我找回了希望,我坐在湿透的窗户前,望着灯火通明的大街,忽然很想出去看看,看看那个没有了主芯轴的世界,是不是依然完好无损的转动着。
      我没有带伞,甚至没有穿上外套就冲了出去,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雨中横冲直撞,然后跌在水滩中大哭,直到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陌生的床上,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端着一碗冒气地白粥坐在床沿,看到我醒来他很惊喜,“你终于醒了。”
      他告诉我,我已经睡了整整两天,血糖已经低到了极限,要不是他的家里有备用的医疗设备和药液,可能,我就不会醒来了。
      “那你还记得他吗?他在哪家医院啊?没准还有可能是我的同事呢!”
      “那个时候,我哭得太久,昏迷的太沉,就连醒来后的视线都是模糊的,所以我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一个轮廓。”
      岳晓珊闪着明亮的眼睛说,“过去敲个门不就知道了吗!”
      “算了吧,反正我留不久,没必要去打扰人家。”
      “留不久?你还要走?”
      我忽然意识到还没跟岳晓珊讲过这件事,有些歉疚地吐吐舌,“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举办画展,等画展一结束,我还是要回去的。”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语气也酸酸的,“非走不可?”
      “嗯,这里一结束,我就要去西班牙,这次的画展是巡回性质的,估计一年半载里,我是没有时间再回来的。”
      “宋也,你到底还是个薄情的人!”
      “晓珊——”
      她撅着嘴起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我,“我困了,睡觉了,晚安。”然后关上房门,只留我一人坐在安静的客厅里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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