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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隐约 ...

  •   午后接到贾狱警的电话,让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
      我向Freeman请了假,径直朝着公交车站跑。
      很久,真的有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在马路上跑过了,我跑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午后的公车上没什么人,所以司机开的特别快,不过短短的一小时,我就赶到了铁房子外,跑过停车场的时候不由得留意了那辆显眼的救护车,车头上贴着市医院的标志。
      接见室里围满了人,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外围的贾狱警,朝他示意,他安静地走出人群,将我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放心吧,没事了。”
      我喘着气,“到底怎么回事?”
      “中午他突然觉得胸闷,整个人都喘不上气了,我们就给他联系了市医院,刚刚做了初步的检查,好像是肺部有问题。”
      我朝里望了望,心慢慢平静下来,“肺肯定有问题的,他那么爱抽烟。”
      贾狱警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好所里有紧急措施,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悄然地垂下眼,只感到一阵无可奈何。
      “家属呢?”
      人群中有人喊着,我连忙跑了过去,“在这儿。”
      我的声音刚落,那些穿制服的狱警和白大褂们统统看向我,我原本平静的心却在对上那双深邃的双眼时缓跳了一拍。
      竟是那张白净的脸,温润声线的主人。
      看到我,他似乎比我更讶然,“你是他家属?”
      我点点头,视线扫过他的名牌,“嗯。”
      主治医生,顾江芒。
      他仍是迷惑的神情,却在沉默了两秒后淡然视之,“跟你说声,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初步检查后我们的定论是肺部慢性感染,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我们已经向执法机关进行了申请,几日内会让他来市医院进行肺部全面检查,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来。”
      我沉默了两秒,“我一定要去吗?”
      他蹙眉,“你不是他家属吗?”
      我忽然欲言又止,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不是我家属!”躺在病床上的宋周元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着,“不用让她来。”
      白大褂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沉默的视线恍若一团火,将我灼烧地无地自容。
      我别开视线,加快了语速,“顾医生,如果有空,我一定会过去,到时候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说完我便转身走出了接见室,躲在一个不透风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从我的鼻尖缓缓升起,如同透明的屏障,将我从繁杂的世间隔离出去。我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而安谧,我曲开手指,掌心的纹路杂乱无章,却能映出此时不堪的我。
      “看到他那副样子,你还敢碰烟?”
      我倏地直起背脊,望向他,指缝间的烟灰滑落于地面。
      他神色泰然地靠近我,同我并肩,抽去我的烟,丢在地上,然后用鞋底碾灭,“再大的烦恼,也没必要通过烟来解决,”他偏头瞥向我,“何况你还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女的就不能有烦恼了?女的就不能抽烟了?女的就不能无所顾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承认我是有些失控,因为我藏匿于人前的难堪,竟毫无预兆地被他戳破,并且公诸于世,我那么小心翼翼守护的尊严,竟在一个见了不到两次面的陌生人面前失守,叫我怎能不恼火?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却是他的淡定和沉着。
      他忽略了我的不愉快,转而仰面深吸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女生抽烟所受到的伤害是成倍的,具有破坏性的。”
      我一怔,收敛起肆意妄为的愤然,极力地让自己沉静下来,“我知道。”
      “所以,把烟戒了吧,尽你最大的努力。”
      他说的那么轻易,甚至给我一种戒烟如同戒巧克力般容易的错觉,更可笑的是,我竟找不到辩驳的措辞。
      接见室里的人渐渐地都走了出来,白大褂们拎着设备走回了救护车里,他朝那边看了看,然后转向我,“要不要送你?”
      我淡然地扫了他一眼,“救护车送我会不会太高调。”
      “呵,”他低笑一声,垂落的眸似浩瀚星空里的星盘,流转星辉,“是我用词不当,应该是,要不要顺路载你?”
      “不用了。”
      我很直截了当地谢绝了他的好意,天知道,我有多避讳跟市医院有关的一切东西。
      回到工作室已是下午的五点,大部分同事仍旧坚守在画板上,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穿上美工服,戴上袖套,打开画笔,灯光下的画板上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肩上立马被人一拍,“回来了?”
      “嗯。”我匆忙地调着颜色,连头都懒得抬。
      “听说早上老板找你了?”
      “嗯。”
      钟天琪拉过隔壁的椅子,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找你什么事啊?”
      我不停转动的手腕忽然一滞,想起早晨Freeman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在瑞士跟他一起工作了五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那么严肃的模样。他的指尖转着美工笔,视线紧紧地盯着我的脸,仿佛要把我吞下去,“你在这里是不是有认识的权贵?”
      我一怔,动了动眼睑,“没有啊。”
      “那你是否认识朴氏集团?”
      我整个人顿时魔怔了,他眼睛微眯地看着我,“认识吧?”
      “朴,朴氏?”我有些语无伦次,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哦,算认识吧。”
      “它是我们这次画展的最大赞助商,昨天跟我通话了,说是要买下你所有的画。”
      “我的画?为什么?”
      Freeman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还以为能从你这里获取答案。”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同他们联系过了,他们也不应该会知道我现在是搞美术的。”我有些茫然地回答他。
      “whatever,”他往后一仰,靠在了皮质椅背上,“你现在手头上还有多少画没有修完?”
      “五六幅吧。”
      他沉思了几秒,“把你之前压箱底的那些也算上,能在画展前裱框吗?”
      “Freeman,离画展只剩半个月了,恐怕来不及。”
      “那就加班加点,I trust you!”
      我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转身的时候却听到他说,“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吧?你不要忘了我们只回来一个月,有些东西你拿的起就放不下了,千万不要给你自己添麻烦。”
      Freeman算得上是我在瑞士那几年最能谈得来的挚友,虽然在工作上难免会有些争执和摩擦,但倘若那些个万籁俱寂的夜里没有他的相伴,或许我很难熬过来。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会在听完我所有的故事后用一个眼神向我传递他的理解和支持,会在我回忆起那些伤痛欲绝的往事而流泪时送上一个温暖的拥抱,所以对于他,我是感恩的,曾经我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的时候,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跑过去拥抱他。
      “Eda?你想什么呢?”
      我忽然回过神来,对她挤出一丝笑容,“老板找我还能有什么事啊,当然是叫我赶画了。”
      她撅起嘴,“可是为什么只有你画的数量增加了?”
      “因为这次画展在中国举办,而我是中国人,你是瑞士人呀。”
      钟天琪的嘴巴噘得老高,“我也算是半个中国人啊!”她一脸的不高兴,却碍于我和Freeman的关系太铁而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现实。
      三天后,我终究还是去了趟市医院。
      我站在CT室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置于唇间。
      “不好意思,医院不让抽烟,麻烦你把烟灭了。”经过我身旁的护士突然对我说道,我连忙露出抱歉的笑容,将烟丢进了垃圾筒里,刚一个转身,CT室的防护门缓缓打开,顾江芒拿着报告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宋周元,以及三个不面熟的狱警。
      顾江芒瞥了我一眼,“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我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穿过走廊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不期然地洒在他的肩膀上,晕出一圈灿黄的光辉,耀眼而引目,我就这样怔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久好久,久到让我想起了曾经站在阳光下微笑的那个少年,也有着这样好看的背影。
      他突然毫无防备地转过身来,我来不及收回视线,就那样傻傻的与他对视,耳根忽然烫的发红,“怎,怎么了?”
      他轻笑了一声,“你一声不吭地,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说完他径直转进了办公室里,我咬咬唇,跟了进去。
      “坐吧。”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然后点开电脑里的工作站,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完他特意看我一眼。
      蓦地,我的手指有些冰凉了起来。
      “我们给宋周元患者进行了胸部透视及经皮穿刺肺活组织检查,结果跟我预料的一致,是肺部癌变。”
      “肺癌?”我的耳廓似乎传来了一阵鸣响,让我有些恍惚,“很不乐观吗?”
      “目前来看,必须住院治疗,不可以再耽误了。”
      我咽了咽喉咙,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晚期?”
      顾江芒没有回答我,而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沉着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像是秋季蓝天里飘过的一抹淡云,永远安逸而宁静。
      我动了动唇,“他能活多久?”
      “只要他积极配合,一切都很难定论。”
      离开办公室后,我目送着狱警将宋周元押上警车,在急促的警鸣声中渐渐远去,我并没有在市医院逗留太久,经过急诊大厅的时候,我的脑袋压得很低,低的下巴几乎快要贴上胸口,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突然,我听到有人唤我,“小也?”
      我的脚步蓦地一滞,整个人停了下来。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一张熟悉的脸在我面前渐渐放大,“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了呢,哎,你怎么会在这儿啊?我听说你已经在国外生根发芽了啊!”
      我的视线有些些的失焦,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我咽了咽喉咙,然后挤出笑容,“是啊,真是巧呢,你怎么——”我顿了顿,沉静道,“怎么会在市医院工作?”
      曾显嗤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入校的时候就扬言过啦,虽然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是二院,但我绝对不会去二院的,我学医就是为了来市医院的!”
      我看着他那副天之骄子的模样,浅然笑之,“还是你最有出息。”
      “那是当然,哪像你,学了那么多年的医,说转行就转行,”他忽然眼眉一转,靠近我,“话说回来,你现在从事哪行?药剂师?”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我——”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另一道温润的声线打断,“曾医生。”
      我和曾显同时望去,看见顾江芒站在几米之外,双手插在口袋里,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支笔,一副温文儒雅的派头,身后跟着一群白大褂,安静地挤着脑袋望着我们。
      “哟,顾医生啊!”曾显套着近乎道,“带实习生呢?”
      顾江芒浅浅的笑着,“嗯。”
      “你这又是手术又是教书的,还有时间带实习生吗?”
      “时间挤挤就有了,”说完他特意看了我一眼,“你还没回去?”
      “打算回去了。”
      “你们认识?”曾显讶然地看向我,“什么情况?”
      我并没有理会曾显的讶异,而是对顾江芒颔了颔首,“我先回去了,再见。”
      曾显却拉住我的胳膊,“等一下,怎么说走就走啊,过几天的同学会你去不去的?”
      我微微一滞,回眸看他,“同学会?”
      “你不知道吗?陈楠组织的啊,他没叫你啊?还是说,他也跟我一样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我沉思了两秒,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去的,下次有机会再见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急诊大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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