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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入秋时的天气很快就凉了下来,时不时温度还会窜上去一会儿,不过上下起伏着总算是凉了。夏季校服都换进衣橱,明明是衣服穿厚了,可感冒的人一天又一天地多起来。
      最初的是桑原。柳一直奇怪为什么以桑原的身体居然是整个网球部中第一个被感冒击中的;紧随其后的丸井说是病从口入折腾出来的也都很容易理解,而仁王看上去乱七八糟的理由说不定也有其合理之处,柳生仅以一个电话的平静宣告自己生病的状况也很有说服力,问题仍旧是作为一切起始的桑原究竟为什么会感冒。
      桑原生病,这种奇景就跟遇上真田被病魔缠身一样让人难以置信。作为部长的真田仍旧屹立在场边,训斥着迷迷糊糊地就在感冒袭击中幸存的切原,就好像切原在正选大量缺席的状况下必须接过其他人的份儿似的。
      夏天的全国冠军入手,立海大附属网球部在高中比赛上的表现已经肯定了新上任的部长真田弦一郎的能力。柳莲二在一旁除了肯定自己的努力也肯定着大家的,就像每个成员所做的那样,但相信每个人都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的部长不是这么做的。
      在现在的这位真田部长心中,网球部里其实还有一个从未上场过的选手。他经常出现在训练场上,但他没有参加过训练;他曾经是国中网球部的成员,但他已经两年没碰过网球。如果要说实话,每个来自立海大国中部的人都会表示,是的,连我都觉得幸村精市还在我们的球场上与我们并肩作战,但没有人会说实话,就如同每次幸村在训练时间来到球场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提国中那段时光一样,幸村的存在与幸村的离去一起,成为了立海大附属正选们的禁忌。
      除了真田。真田并没有说出口,但只要看过他取得胜利的那个瞬间,所有人都会明白,他展露出的笑容与这个场上的任何人无关,那是属于总是因为其他的事情不能到场观看的幸村的,那笑容总是透过球场边逐渐降温的空气远远地送到另一个人身边的。这样的时刻,柳不愿抬眼去看;他很想直接走上去对真田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幸村每场比赛都因故缺席的理由,问问他为什么自从离开网球之后根本没有看过你挥动过一次球拍,他在畏惧什么还是在逃避什么,不要以为幸村还是那个无论遇到任何状况都面不改色似乎轻松以对的幸村,他不过是把自己藏到了画室里,就以为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就以为其他的都交给你了不对吗……
      可是柳害怕自己还没说完真田就会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他,幸村都看得到。幸村看得到什么?他为什么能看得到?如果真田真的如此回答那柳说不定会用颤抖的声音追着问下去——他不喜欢自己坚信真田正在被幸村蛊惑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许多年,程度也很深很深;他知道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自我蛊惑是将现实妖魔化之后的产物,但柳几乎可以预感自己被自己如此过分的猜测迷惑住了,只等着这种预感变成残酷的现实。
      莲二,桑原说今天绝对可以归队了。柳听见耳边有个声音,音调和音量都很低,似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身边的人是真田,但那种只有语气与真田相似的声音让柳敏感地想起,这里是不是又出现了一个被感冒侵袭的人。
      你的声音……
      不,没事。柳认清了原来真田也会感冒的事实之后刚想指出,就被真田明确地否定了。没能拦住他,柳只是看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球场的另一边,而自己被刚从校舍赶来的桑原拉住,问起近几天的状况。
      不对,绝对不正常。且不说那个已经只剩真田精神的声音,柳串联着想起今天在教室里一看到穿着校服的真田时的感觉,莫名的单薄,完全不适合真田的身材的词汇在脑中蹦了出来,伴随着一些弥散在周围空气中的热度,虚弱地升腾起来的……有着陌生现代意义的文学词语,起初让柳以为自己不过是在书本的影响下作祟般直觉出这些词,可现在看来,那不仅仅是错误的直觉。
      非常强烈的担心,柳应付着因为缺席而积极的桑原,时不时地瞥向另一端的真田。几个一年级的队员正围着他说着什么,柳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出先前察觉到的异样,只能专心解决桑原这边的问题,直到远处传来几声同时的惊呼。
      再转过头去已经看不见真田了。根据周围人的趋向和视线,柳很快判断出,真田就那样晕倒在球场边。
      柳知道自己的心情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但他控制住了某些心情,只是抓着桑原一起冲了过去,在一片“部长”“部长”的探问声中把真田搀了起来。刚刚导致真田倒地的空白已经过去,真田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避开柳试探的手。柳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仅仅是拉起真田的手就已经从皮肤上了解了他现在惊人的体温。
      真田在发烧,杰克,我们送他去校医室。果断地把尽力挣扎着的真田架起来,桑原也立刻明白了小声嘀咕了一声部长对不起了不顾真田的反抗架起另一边。
      莲二,我没事……有没有事医生说了算!斥退了带领着一年级众人看热闹似的涌过来的切原,柳转头又低声反驳了真田虚弱的辩解。示意桑原尽快离开,柳忽然在想,现在支起的这个身体是不是比以前瘦了,依旧坚毅不屈,但是不是把先前神形合一的坚毅演化成了强大的精神力,任由灵魂一点一点啃食自己的身体。柳只在第一次见到以前青学的部长手冢国光的时候产生过这种感觉,好像无论身体有多痛,只要精神不灭,□□就不会被击溃,精心的防御也不会倒下。
      不仅仅是病毒,任何一种感冒都不能把真田弦一郎变成这样。柳边想边向校医描述起今天真田的各种异常,边说边阻止真田企图打断他的动作。校医像是看到什么奇观了一般盯着进来的三人,说不管怎么样先检查一下吧。没想到这句话引起了真田更严重的反抗。像个不愿打针的小孩子一样,柳不能接受真田做出这种反应,他所能想到的理由只是隐瞒病情或者说远一点就是为了所谓网球部的利益,愚昧地不承认自己也是会生病的,似乎只要生病了就说明是弱者一般。
      “打扰了。”正想着如何说服真田,柳听到这个声音只是反射性地回头,都没有发现其实那是非常熟悉的。幸村精市就像是预知到了今天的一切,推开校医室的门,径直走了进来,“我听说真田的事了……交给我吧。”
      “精市……”“老师,没问题吧?”没有理睬迎上去的柳,幸村只是向校医请求,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对面的校医就拍拍幸村的肩膀撤了出去。
      “杰克,你在外面等可以吗?”笑着让桑原离开了房间,幸村没有管顾柳,只是把真田放倒在病床上。
      “精市,你确定不需要医生?”眼看着幸村把白色的帘子放下,柳想不出别的问题;真田晕倒引起的慌乱还没有彻底平息,而幸村的突然出现就更加难以理解。
      幸村没有回答,只是令人安心地笑了。
      就这样,明明同处一室,柳被一道薄薄的帘幕隔在了外面,硬梆梆的,似乎完全无法超越的。柳听见幸村在跟真田说着什么,但只有细碎的声音而没有一句可以辨认。那是一种焦躁,可怕地爬在身体上,被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却还没有被占据大脑——非要让它保持绝对的清醒去感受被排除在外的郁闷,在任何角落都找不到破坏这种异样宁静的力量。
      只能使用人类那微弱的感官力量。柳不允许自己去揣度幸村的那个微笑那个动作到底意味着无意而是刻意,无论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哪个,都会将自己推到深渊的底部。视觉早就消失了,直到幸村从帘子后面出来柳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呆站了多久。
      幸村走向了药柜,摸索着找出几样东西,柳看得也不真切,只是上前一步:“精市,弦……”“相信我,久病成良医嘛。”
      柳从幸村这个回身的动作中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这一看,让刚刚只是爬在身体上的那些东西冲进了大脑——除了退烧的必备品以外,柳看见治疗外伤的药膏。他差点直接扯住幸村的手问真田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幸村逃脱得更快,转眼又消失在帘子那一边,留下柳一个人思考未解的难题。
      得出结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柳深刻地认识到不是自己的数据或者智力出了问题,而是他的理智不能接受答案。足以让他破口大喊出来的冲动,但被柳艰难地克制住了;因为他知道在帘子里面的不仅仅是幸村,那里还有真田,那个真田弦一郎,无论如何,他都是受不了的。
      “等一等。”不满于再次离开帘幕的幸村只是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就要出去,柳在门边低声拦住了他,顺手将门合在了身后。幸村停了下来,看着柳严肃的神情也收起了表情,还没等柳开口就用眼神示意桑原也在旁边,这让没能将其考虑在内的柳连忙闭嘴。
      放心吧,只是感冒而已,我和莲二一起送他回去就行了。打发了既担心真田又担心训练的桑原,幸村又在瞬间转换了表情对上柳,但不说话,好像自己根本不清楚对方要说什么一样。
      “你对弦一郎做了什么?”柳艰难地问出口,抑制着一切无名的怒火;而幸村的话表里如一得平静:“治疗啊。”“不,我不是说刚才……我是指……受伤的事情。”多少有种试探的味道,柳紧紧盯住幸村,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弦一郎伤到哪里了?”
      幸村的脸上浮起淡淡的不能概括为笑的表情,视线在柳的眉眼间绕了一圈,加深了自己:“莲二,其实你并不想知道,不对吗?”
      语塞,柳不能反驳也不能承认,只能让自己的脸更冷淡。发现了他的变化,幸村彻底放松了一般:“我们只是做了情人之间很普通的事。”说完,就抛下柳转身离开。柳不能不把这句话当成炫耀,而且还是那种颇为孩子气的。
      跨开步子挡在幸村前面,柳不能接受就这样结束:“精市,你要升大学部?”
      面对看起来跟刚刚话题全然无关的问题,幸村于是随他一起停下来:“弦一郎跟你说的?”“……对……”随之而来的神态已经说明了肯定。
      “……我一直很想问你,精市,”柳知道,太久了,自己已经克制不住了,“你究竟把弦一郎当作你的什么?”
      那种充满疑惑的样子决不可能作假,柳看得出幸村现在的脸孔绝对属于最深处的那个幸村精市。心中不禁得意,但很快就冷彻下来,这种发自内心的疑问才是最可怕的。
      精市,你连考虑都不曾有过吗?
      “他是你的替身对不对?他是你在网球场上继续梦想的替身对不对?你总是觉得真田弦一郎其实就是你幸村精市的一部分对不对?连对网球的追求也不过是你灌输给他的对不对?”
      “……莲二,你冷静一点地想想,弦一郎跟我不是同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语气硬冷,幸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地反过来劝慰柳。
      “该冷静的是你,”这是柳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的状况,他害怕这种状况到了恐惧的地步,一个对自己的所作所想一无所知的幸村,“不是我认为你们是同一个人,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莲二……”“你有问过真田想要做什么吗?你知道真田在遇见你进而了解网球之前想做什么吗?你从未想过,你一直默认了他对网球的热爱是跟你一样的!”
      “莲二,我不想与你争执这些,弦一郎会决定好自己的事情。”
      “不,他只会根据你的需要做决定。”柳看到幸村躯壳深处某个角落正在坍塌,他在强迫他面对他一直没有注视的问题,“因为你的病他放弃继承道场的资格!同样因为那病的后续,他彻底放弃了比网球坚持时间还长经历的训练更严酷的剑道而独自撑起这个网球部!他为什么?你从小跟他长大,你知道他根本不是个特别在乎整个部如何如何的人!”
      那块坍塌的面积越来越大,柳几乎听见了局部被粉碎的声音。他抓住了幸村从不躲藏的瞬间,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在无声中砸向幸村。
      后来他知道那时的自己已经混乱了,否则不可能做出这种足以让他后悔的事。但当时的柳莲二不明白,他连逻辑思维都保持不住,只是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想在幸村那里争得胜利。
      “柳莲二,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在嫉妒。”冷冷的口气,幸村将一盆冷水从柳的头顶哗地浇下,让他僵直地定在那里;明显看见了他的反应,突然轻松地笑了出来,“要是被弦一郎看见了,肯定说你太松懈了。”
      转身,他在临走前不忘示意柳应该去训练了。
      ……其实是输了……柳望着那个不紧不慢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想。无论被揭示出的究竟是不是真实,就算有悖于真理都无关紧要,赢的人只可能是拥有着真田的那一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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