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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新年的雪总是很冷但很甜的。真田小时候就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看着雪的时候总是说它美说它壮说它的恰逢其时说它的默默无声,在他的眼中,被雪覆盖着的大屋无论怎么烧热了炉子都是那样冷清,因为雪的美丽也因为雪的温度还有雪的默默无声。祖父说,弦一郎你太不懂事太柔软了。但是,只有哥哥会站出来辩解说爷爷你不能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有明白那么多。哥哥边说边看向畏缩着扑到庭院中的孩子——他又在偷偷从石头上捧起雪水用舌头小心地舔,好像在害怕被大人们看见,又好像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们看见。
      弦一郎要是像圭一郎就好了,总是那么多坏毛病总是不听话……母亲瞥了庭院一眼就抽回了目光,低声咕哝起来。祖父听到了,接着说,到现在剑还没有拿稳,圭一郎在这个年纪已经很有出息了。
      哥哥也不便继续维护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孩子,端起茶默默地喝,像雪堆积在院子里一样坐在房中。那时真田弦一郎就知道,哥哥有哥哥的梦想,他一直都是那样优秀,但他想要的并不是祖父想给的东西。
      那么,哥哥我帮你……还不满六岁的真田信誓旦旦地说道,在即将参加升高中考试的圭一郎脸上划下了笑意。
      弦一郎应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我去跟爷爷说我要练剑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真田根本没有弄懂哥哥所说的意思,他觉得如果晚了一步去找祖父说不定哥哥就会跟自己的梦擦肩而过了——真田很清楚这种感觉,他好几次梦见在电视里看见过的游乐场,可每当他刚推开大门就被母亲唤醒,再没有翻身继续的机会。
      但是,真田并不像哥哥那样,简简单单便学会了。总是失误总是被罚而无论被如何训斥都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这是自己要求的是自己向祖父要求的,所有的都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
      严厉对于六、七岁的孩子来说是什么?那要先看看那是怎么样的严厉了。真田不知道别人家的状况,他只知道,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直到有一个新年,有一个随着父母上门来拜访祖父与父亲的孩子无意中发现了他,并且走到了他身边。
      “你为什么要站在雪里?”这个问题让真田呆住了,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到其实现在的自己是站在雪中一样;他没有像个傻子那般向四下里看看,努力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对于真田来说这样的处罚似乎不算什么,但对于对面的那个眼睛很大的男孩来说,这是不能理解的。
      真田忘记自己是如何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了,他只记得那个男孩听完之后就立刻拉起他的手想把他从雪地里带走——至少是希望他能穿上一双鞋或者披上一件衣服什么的。
      因为真田还不知道他嘴里说的网球究竟是什么。那时的真田并不懂得网球,他只知道剑道只知道雪,而他想知道的,仅仅是那个想把他从眼前一切中拉出来的男孩的名字。
      “幸村精市。”
      乍一听,真田只发现了雪的音节和像雪一样飘然的声调,整个名字都是轻轻的;但是这个“幸村精市”的手掌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是软软的,那里很坚硬,也有些粗糙,甚至比自己的手还要伤痕累累。“网球”应该也是件不简单的东西,真田想,说不定比剑道还要难。
      但是,真田的手已经被幸村握在掌中了。牢牢地。
      就像现在这样。
      现在并不是新年,也没有雪。听说这两天台风要从日本海登陆,神奈川也会被扫过。哥哥打电话来说,周末别回家了,好好在宿舍里等着台风过去吧。真田答应着,刚切断通话就接到了幸村的电话,说是这两天你肯定不回家了不如来我家住吧,离学校很近的。
      而且其他人都因为台风将近耽搁在机场了,家里没有别人。幸村的声音里就带着浅浅的笑,这样的情况好像是他所期待的一样。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已经快两年没有打球了,幸村手上的硬度早有了相当的软化,而又有几个地方生起了新的茧——那都是些与绘画相关的地方。他真的是远离网球了……真田从那双手上感觉到了这惊人的事实,明明很清楚,但一直在错觉的蒙蔽之下掩藏了起来。
      幸村早就不在球场上了……幸村早就不在球场上了……幸村早就不在球场上了……幸村早就不在球场上了……
      “……幸村……如果做了这种事,就不能再回头了……”仿佛用这样的语句代替了挣扎,真田说得无比认真,毫不放松地盯着眼前的幸村,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走到嘴边全变成了无力的破碎的,没有任何说服力。
      “弦一郎你不要总是叫我‘幸村’啊……”太近了,真田看不见幸村的眼睛,只能从边吻边翕动地嘴唇上知道他在说话,“你难道想回头吗?……我们早就不能回头……”
      ……对。但是……真田用空闲的手挡在自己胸前,可还是没能阻止幸村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和雪地里一样安静,只有风把窗户震动的声音;不过那也是同样宁静的风。真田拼命地想着台风到了哪里拼命地扭过头去寻找窗户之外的模样,这样就能和小时候一样,立在雪地中却忘记了雪地,同时也能忘记自己。
      幸村想要占领这个身体,就像他一直说的那样,你是我的,你早就是我的了。是因为我没有在一开始甩开那只陌生的小手吗?真田想着,很快又自嘲起来,这绝对不会仅此而已。当初你为什么要拉住对你来说同样陌生的手?单纯的好奇?还是想到了什么与你所热衷的网球相关的东西?
      ……不,那已经不仅仅是你所热衷的了,那是我们共同的东西。真田不停地想,如果不是因为幸村,他会在剑道的世界里待到何时才会了解网球的存在,如果没有幸村,他肯定也不会对网球如此执着。在他近十年的网球生涯中,孜孜不倦追求的胜利究竟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幸村已经不得而知了,真田只知道“赢得比赛”和“胜过幸村”是完全的两种不同的概念,这同样是胜利的场景,很明显,分属的是不同的人。
      他想胜过手冢国光,胜过那个在国小时几乎令他输了的人……可后来经历的胜利与自己所想象的相去甚远。自己的胜利总是被幸村操掌在手中的——除了幸村动手术时的那次失败,他真田弦一郎究竟在何时输过?小六时与手冢的交手也是,国三时与迹部景吾的交手也是,每当自己的败相尽现之时,幸村出现得恰到好处,用语言或者行动阻止他直面败绩。幸村从没有输过,也从不允许真田输,他对真田的要求就像是对自己的要求一样……但是,这样的幸村为什么不会为了真田输给越前龙马而愤怒,为什么不将任何失败迁怒于真田……
      不明白,他还是不明白幸村究竟在想些什么。真田只知道幸村想要打球,只知道幸村想要胜利,不论是自己的还是立海大附属的。而现在,只有真田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胜利送到他面前。
      如果……只要是幸村想要的话……他默念着,像是在安慰自己;只要那绝对不是欺骗就好。真田强迫着自己反复地没有逻辑地想那些往事,混杂不堪,好像这样就能忘记一点点被占领的痛苦一样。那不是正常的疼痛,也不会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如果没有那些出自感情的缘由,真田无法相信有人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快乐。总觉得会被挖掘去灵魂——他在纠缠着的唇舌间触及幸村的神情,似乎在幸村看来,一切都充满神圣或者神秘的意味。
      谁都在害怕。无论两个人是不是紧密地连在一起都会害怕,变化的速度总是超越人类的猜想,没有什么会是安全的。
      就像真田弦一郎竟然离开了剑道,而幸村精市竟然放弃了网球一样。
      总不会亘古不变的。
      真田发现他居然忘记了台风,被扫过时的震颤已经被他忽略在身体遥远的那一端,先前的惊惧或是其中的撼然都已经不会被计算在内,无论有多痛苦都不会被捡起——他只看得见自己最后躺在那里,从腰上环过的是幸村的手臂,没有被刻意收紧的手臂,仅仅是轻垂在那里,好像它一直都应该在那里。
      台风过后的宁静,比台风前的宁静更像,像只有真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小却又铺天盖地的雪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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