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星星》消失珍妮

4、1997.7.13—杨齐

　　暑假开始后，无论是季薇还是沈月涵都没有和我联系过。我一直都在家里弹钢琴，这个我并不太喜欢的乐器，如今成了我的出气桶。我找出十多本乐谱一本一本地弹，弹得手都痛了，考级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用功过。弹琴的目的，是为了停止思考。脑子从来没有这样乱过。我想如果不停止思考的话，我就会疯掉了。
　　也不知道是我乱弹的第几天早上，我正在对着我的钢琴使劲。听到隐约有敲门声，我停下来，果然是在敲我家的门。天啊，不会是邻居抗议了吧。
　　我打开门，来人问：“你是许筱星吗？”
　　我点了点头，这个男人很年轻，个子很高，至少有180以上，因为他是弯着腰和我讲话的。他说：“我是杨齐。你的邻居。”
　　我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住在四楼，在M医大上学。”他好像很奇怪我的反应。
　　“你好，我知道你的，只是没见过几次，所以没有认出来。”我想我应该是呆了足足一分钟才说话。这是我第一次和杨齐说话
　　他笑了说：“这几天都听到你在弹琴，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能从琴声中听出心情的，我的邻居里大概只有杨齐了，我妈还以为我发愤要考钢琴十级呢。
　　我把门打开，让杨齐进来了。给他倒了一杯水后，我坐到他对面，开始打量这个我一直以来的榜样和目标。他的眉毛很黑，眼晴很大，很有神，鼻子很高，嘴唇很薄，和沈月涵那种偏于女生的长相是不同的。他的脸有很男人的轮廓。
　　他发觉我在看他，笑了笑，反过来也盯着我看：“我很像坏人吗？”
　　我被他看得慌了，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
　　“果然你不爱笑。”他微笑着说。
　　我很惊讶：“你知道我吗？”
　　他说：“是啊，我的父母经常提到你，说有可能你会成为我的大学校友呢。”
　　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我可能没有能力成为你的校友了，烦躁的情绪又涌现了。
　　他见我没有说话，走向了我的钢琴，坐了下来，开始弹琴，我听出来，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我也很喜欢的一首。可他居然可以不看谱。

　　从他说他叫杨齐开始，我就是呆呆的，现在看着弹琴的他，听着他的琴声，我仍然难以至信。这就是我一直以来作为目标的杨齐吗？遥不可及的杨齐，现在居然用我的的钢琴弹奏，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我最喜欢的是《月光奏鸣曲》，我很爱钢琴，却选择了做个医生。有的时候，梦想和现实是不同的，在许多时候都会面对选择……选择以后即使发觉自己选错了，也不能后悔了。所以在做出选择的时候，要考虑清楚才可以。”
　　“心情不好的时候，冷静地思考一下吧。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钢琴是美好的，弹奏也是神圣的，绝对不是你的出气筒呢！”
　　顿了顿又说：“你去年夏天弹《命运交响曲》的时候，比现在要积极地多，所以……可你现在的琴声如果被听到，估计要害到人了。”
　　听着他的话，我无法回答，迷乱无措。

　　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心跳，我用手扶住胸口来平息我的激动，不能太兴奋，呼吸变得越来越不平稳，我赶紧找出我的止喘剂，吸了几下，许久才得以平复。平静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电话给季薇。无论季薇有没有看到……，我始终都要面对她的。
　　“喂”
　　“季薇吗？我是筱星”
　　“筱星啊，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
　　听不出季薇有什么不正常，那时候听到她的声音，是幻觉吧。于是，我急切地向季薇诉说今天的事：“季薇，你知道吗？刚才谁来我家了？是杨齐，我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我一直觉得他是遥不可及的，永远都不会和我说话。永远都不会回头看我这个一直追赶他的女孩。可是今天他弹琴给我听，你居然知道我的烦恼。今天我才发现，我好像以前并不认识他，我根本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
　　季薇安静地在电话那边听完我的诉说后，笑着说：“我头一次听你讲这么多话，小公主，终于让你的王子意识到你的存在了？”
　　我突然发现，我居然说了很多，我不再沉默，我居然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来找季薇诉说。这是因为季薇还是杨齐？
　　季薇又在电话那头说：“喂，你在家里吗？下午来学校吧，下午有全校的篮球精英组队对抗呢。月亮也参加，想都觉得帅。”
　　我笑了：“月亮会打球吗？沈月涵要知道你叫他月亮会笑死的。”
　　季薇说：“呵呵，是吗？你很了解他啊”
　　我忙说：“不是的，你误会了”
　　她笑了：“这么认真干嘛？下午四点开始，在体育馆，你来吗？”
　　“好啊，我也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当出去散心了
　　“那我们下午三点半在校门口碰头吧”
　　“好，那下午见。”我挂了电话。
　　早上经历了和杨齐的初遇后，情绪太过激动了。一大早就起来弹琴了，连早饭也没吃。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在房间找了块点心填肚子，折腾了一上午有些累了，在床上躺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去吃爸妈留下的饭。
　　但等睁开眼的时候，居然已经三点二十了。我和季薇约好三点半的啊，我赶快起来换了件衣服，匆忙写了张条子给下班回来的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出门时已经三点二十五了，一想骑车是来不及了，不如打车去算了。这样想着，朝院门口走，车后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我连忙闪身让它先过去，可是摩托车停下来了，车上的人把头盔摘下来，居然又是杨齐。
　　他问我：“你要出去吗？”
　　我回答：“是啊，去一趟学校，和同学约好”
　　他又问：“是T中吗？”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我也去T中，我载你吧”
　　“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后备箱里取出了头盔丢给了我。

　　我居然坐到了杨齐的车。今天是几号，我一定要记住这个日子。他骑车很稳，反倒是我坐的很紧张，脸应该都红了吧，好在他看不到。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季薇还在校门口等我。我跳下车，把头盔摘下给杨齐，“谢谢你，真不好意思”，他笑了：“反正我也来T中啊。”
　　这时季薇走过来了，指着杨齐问我，“难道他就是你说的……”。
　　我赶紧对她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杨齐很好笑地看着我们，“你们是来看球赛的吧？”
　　季薇说：“对啊，对啊，超强的篮球赛呢”
　　杨齐说：“那我们快去体育馆吧”
　　季薇很奇怪，“我们？学长也是去看球吗？”
　　杨齐笑了笑：“我不像会打篮球的人吗？”
　　季薇忙摇头，小声对我说：“打篮球的人为什么都那么帅啊。”

　　到了体育馆，发现看球的人还真不少呢。看台上几乎都坐满了人。季薇在人群中找来找去，我问她：“你找谁呢？”她说：“宫海，他说早来给我们占座位的。”宫海可以说是季薇的忠诚追求者，季薇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很快季薇发现了宫海，果然很靠前的座位，不知道他几点就过来占座位了。
　　比赛很快开始了，有许多人我都不认识，据季薇说，好多都是刚刚毕业的高三学长。她因为关心沈月涵而关心篮球和所有与沈月涵相关的一切事物，可谓爱屋及乌。沈月涵和杨齐并不在一个队，季薇说：“沈月涵所在的红队是在校生组成的，杨齐所在的蓝队是已经毕业的学长们。”我说：“那不是输赢显而易见了。”季薇说：“那可不一定，有月亮在的话，就有悬念。”季薇对她的月亮好有信心啊。

　　两队的比分一直咬得很紧，果然是场有悬念的比赛。拉拉队表现也很抢眼，满耳朵都是女生的“月涵，加油！”沈月涵的FANS还真是多呢。我不知道杨齐还有这么好的运动细胞，和沈月涵不同，杨齐属于小前锋的位置，突破和进攻都非常出色，时常引发女生的突叫。沈月涵的个子比较小，助攻更多一些。杨齐对我来说还是个陌生人，我对他的一切都不了解呢。半场的时候比分是红队领先3分，沈月涵的组织能力还是很强的。
　　季薇说：“我们去后场看看月亮好不好？”我点点头，好久没见过沈月涵了，最后一次还是自己那么狼狈的时候。季薇看了不看宫海，就吩咐道：“宫海，你在这里继续帮我们占住座位。”然后拉着我的手到后面去了。
　　本以为休息室里会是分为两队各自商量战术，看到他们混在一起聊天还真有点奇怪。原来，他们并不在乎输赢啊。看到我们，除了杨齐和沈月涵，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季薇，和季薇在一起，就是这样，男生的目光都是集中在季薇身上的。沈月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可能是因为我那天的失态，让他误会了吧。我也保持了一贯的沉默。杨齐看我们两个互相注视却无语，打破了僵局：“月涵，我今天刚刚认识筱星。”沈月涵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杨齐显得很尴尬，我看不下去了，接话：“是啊，做了很多的年的邻居，今天才认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可能都看不了完整的篮球赛了。”这时候，季薇也打发掉那些“好色”的篮球精英。她对杨齐说：“没想到你除了人帅，成绩好，钢琴好，篮球也这么棒啊。”杨齐问：“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好，钢琴好啊？”季薇忙用手掩口，对我做了个鬼脸。这是明摆告诉杨齐，我很关注他啊，这个季薇。我有些脸红了，忙说：“比赛快开始了吧，不打扰你们了”，拉起季薇就走。季薇边走边回头，抱怨道：“可我还没有跟沈月涵讲话呢。”我没有回头：“今天想让沈月涵开口可不容易。”
　　下半场开始了，优势开始倒向了杨齐所在的蓝队，沈月涵下半场的表现与上半场简直判若两人，季薇一边看，一边叹气。我也看出沈月涵的心不在焉，难道是我那天的“投怀送抱”，让他觉得我很随便，怕我会因为这个而缠上他，还是怕我会跟别人乱说。如果他因为这个而不理我，那我也没有必要理他了，清者自清，这种事情越解释越不清楚，亏我还觉得他体贴。
　　“哎”，季薇碰了我一下，“你到底有没有看球啊？”，我把目光又投向了球场。季薇盯着我，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好差。”我摸了摸我的脸颊，“是吗？”，我把话题岔开：“比分已经拉开近二十分了啊。”，季薇答：“是啊，不知道这个月亮是怎么回事？搞什么啊，在比赛的时候开小差。”我望着场上的沈月涵，突然发现他居然也在看着我，我一震，我会不会也误会了他呢。他是那么的单纯，眼睛也清澈地让人不忍逼视。

　　比赛结束了，最后，杨齐他们赢了十二分。虽然沈月涵输掉了，那些几近无脑的疯狂FANS，仍然是场下喊得最大声的。
　　季薇对我说：“那些学长刚才让我和他们晚上一起吃饭，你去吗？”我说：“他们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我不喜欢凑热闹。”

　　我慢慢地走出体育馆，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回去可能也赶不上吃饭了，一天就吃了一块点心，胃都有些痛了。我是被杨齐载过来的，回去只能乘公车了。今天认识了杨齐，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和他会怎么样，只是有点兴奋，毕竟是从小的目标，自觉不自觉地，我把他当成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沈月涵今天好不正常啊，为什么呢？想着想着，已经走了很久了，公交车站已经走过了，刚想往回走，却发现由于走得太匆忙,居然忘记带钱了，天啊，难道要走回家去吗？至少要走一个小时才能走到呢。
　　一想到这一个小时的路程，腿都软了。我走到车站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想办法,想来想去，就只能先打车回去,我在楼下喊爸妈下来结账了。在我再次站到路边,举手准备打车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杨齐，我跟杨齐一生的缘份好像都集中到了这一天。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没跟他们一起去吃饭？”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如果我去了，也许就碰不到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和杨齐在一起，我经常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的话。我又一次坐了杨齐的车回家。
　　一九九七年的七月一日，香港回归了中国，这一年的七月十三日，我遇到了杨齐。如果沈月涵是季薇的月亮，杨齐就是我的太阳。季薇的话，确实很有道理。虽然这一天在别人看来很一般，但对我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