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星星》消失珍妮

5、病中的三年

　　当天晚上，我的哮喘又一次发作了，之后一直发烧和咳嗽，情况还一度很危险，身体的虚弱让我无暇去想其他的事了。
　　然后有一天，爸爸对我说，他已经帮我办了休学的手续，也帮我联系好了在M市医院。那家医院坐落在海滨，环境很好，而且他医学院的同学在那里工作，是治疗我的病的专家。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我不喜欢被安排。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爸爸轻轻地扶住我的肩膀，“我和妈妈都不想失去你，现在的你让我们很害怕。”
　　他的声音在颤抖，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样子，“我们知道，你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完美，可是，没有了健康，又有什么用？”
　　我没有说话，我看到了他的眼泪，我突然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为他和妈妈做过什么事。他见我没有回答，又说：“筱星，我们是为了你好。”我问：“我的病很严重吗？会死吗？”他抱住我，“没有这么严重的，又不是绝症，如果恢复得好，一年以后就可以回来了，那个时候，你再继续上你的高中，也可以考你喜欢的大学。”
　　我在爸爸的怀里流下了眼泪，“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放心，我会健康地回来。”
　　第二天，爸爸和妈妈一起把我送到了M市医院。M市是沿海的城市，离我所在的T市大概有六个小时的车程，我从来没有去过，杨齐就读的M医大也在M市。

　　那个时候的我，大概是因为压力过大，再加上饮食不适应，所以体力一直在透支，终于不能负荷，导致哮喘的严重复发。去到M市医院以后，治疗了大约半年，我的病情才稳定下来。我的主治医师姓陈，是爸爸的同学，对我很好，经常会来看我。他告诉我，哮喘虽然不能根治，但保持一个好的心情，减少压力再配合药物的治疗，可减少发病。有些病人甚至几年才发病一次。
　　我的病情稳定后，经常去外面透气，这个医院在离海很近，有的时候会有海风吹来，带着咸咸的味道，我很喜欢这里，这里给人的感觉像世外桃源，我经常会有已经不在尘世的错觉。我经常想：如果可以永远在这里该多好。
　　爸爸和妈妈一般一个月会来看我一次。每次来都叮嘱我要多吃东西，还带来好多补品。我笑称他们要把我养成小猪才甘心。我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不顾一切地追赶着杨齐，却忽略了父母对自己的担心。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亲情是最不可缺失的感情。
　　一年以后，我的基本上一两个月才会发病一次，不像原来那样几乎天天都要用喷雾来止喘。我的身体也变得好了很多，不再那么弱不禁风。爸爸妈妈看到这种结果，都很高兴。这个时候，我提出了回去继续我的学业。虽然这里环境很美，却不是可以长久停留的地方。毕竟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陈医生看了一会我的病历才抬起头来问我：“能不能再晚一年呢？”
　　我有些不解：“我已经康复了啊，现在已经很少发病了。”
　　他解释说：“这种病的反复性很强，你现在中断治疗的话，我几乎可以断定，很快你的病会再次加重。原来也有病人有过这种情形。”
　　我点点头：“好，我留下来继续治疗，但我可不可以在这里自学一下高中的课程呢？”陈医生说：“只要不是太累。”

　　第二年，我让爸爸帮我领了我高二的课本，开始一边养病一边自学，我的选择已经作出了，我放弃了我不能攻克的理化，选择了文科。毕竟跟在杨齐身后这么久，我也累了，在这里的一年，让我的心态变得平和，不再那么好胜。不适合我的，我也不会勉强了。
　　在十二月份的时候，我提出回学校参加高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爸爸和陈医生商量过以后，答应了我，也和学校协调好了。元旦过后，我回到了T中参加了期末考试。考了三天，我自认为答得还算不错，在家里呆了几天，又回到了M市。一个星期以后，爸爸兴奋地告诉我，我居然可以拿到高二年级的第二十名。他还说，学校已经同意，只要我每学期都顺利通过考试，可以在明年参加高考。
　　我也很高兴，这样的话，我只晚了沈月涵他们一年。高二的第二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到了第十名，估计在学生之中，我也出名了吧，居然不上课还可以考到年级前十名。
　　这个夏天，也是沈月涵和季薇高考的夏天，我决定多在T市留几天，见一下他们。我拨通了季薇的电话。季薇听出是我，很惊讶：“你回来了吗？”我笑笑：“是的，不过还是要回去继续治疗的。我想你了。”季薇声音有点不自然：“我也是，好啊，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我又说：“你也通知一下沈月涵吧，我们三个一起聊一下。”电话那边季薇：“啊？”，我问：“沈月涵怎么了吗？”她说：“没什么，好啊，我们定好时间给你打电话吧”。
　　我挂了电话，才想起忘了问她报的哪个学校了，算了，反正还要见面的。

　　两天后，我和季薇约好下午两点在一间咖啡屋里见面。我刻意提早了十分钟，这个时间，咖啡屋里的生意比较少，座位大部分都是空着的。我看了一遍，他们都没有到，我就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等他们。
　　看到他们手挽手进入我的视线，我还是有点惊讶。不过，我已经不会像原来那么容易受到影响了。所以在他们放开手进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笑得完美的我。
　　“原来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季薇在电话里都没有告诉我。”
　　季薇慌张地说：“哦，你到得这么早，还有五分钟才到时间呢。”
　　我依然保持着我的微笑：“出门比较早而已。快坐下来吧，你们喝什么？我还没有点喝的呢。”我挥手唤来了服务生。
　　季薇：“我要爱尔兰咖啡，月涵你呢？”，沈月涵随口说：“一样。”
　　我说：“一杯矿泉水。”我看着他们，这两个人，是我仅有的一年高中生活的朋友。
　　季薇被我看得有点紧张，“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笑着说：“还好，一天比一天好。你们报的哪所大学啊？”
　　季薇说：“我和月涵都报了T大，只不过他是本科，我是专科。”
　　T大也是一所重点大学，只不过没有M医大有名气而已。以季薇的成绩，努力的话，应该可以考一个普通大学的本科，而她却选择了T大的专科，真是个执着的人。不过，毕竟她拥有了她一直都盼望的月亮的爱。想到这里，我觉得季薇真的很幸福，我衷心地为他们祝福。
　　沈月涵见我沉默了，对我说：“你好厉害啊，不上课成绩还这么好。”
　　我笑了：“可能我原来没有发现自己还有自学的能力吧。”
　　沈月涵问我：“你会考T市的大学吗？”
　　我想了想：“应该不会吧，我在M市呆久了，总觉得那边的气候很适合我，你们不知道，我住的医院离海好近了，如果风恰恰从海的方向吹来，会闻到海风，带着咸味的。” 我想我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陶醉，因为我真的爱上了那个会吹着海风的地方。
　　沈月涵说：“看着健康的你，我真的很高兴。”
　　我又笑了：“看着你们甜蜜的样子，我也为你们高兴。大学又可以在一起，多好啊。”
　　季薇说：“我的录取通知还没有来呢。”
　　我笑笑：“肯定没问题，你是报低又不是报高。”
　　沈月涵问：“杨齐不也在M市吗？你们有联系吗？”
　　杨齐？我多久都没有想过他了，我和他的缘份似乎开始和结束都在九七年的七月十三。我说：“我好像只见过杨齐几面而已，怎么可能联系？你和他好像认识吧？”
　　他有点吃惊：“你……”季薇这时候说：“月涵和杨齐关系很好的。”
　　我点点头：“我居然觉得我好像离世很久了，再次看到你们真高兴。”
　　我们又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一直到天黑，我们才走出咖啡屋。因为白天的天气好，晚上可以看到月亮和星星。他们两个亲密地挽手的样子看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点酸。

　　回到家，我打开了很久都没有碰过的钢琴。找出《月光奏鸣曲》，开始弹，弹了很久才勉强弹得流利，我的钢琴真的生疏了。我摸着琴键，第一次发现我跟它的感情，虽然开始我是为了杨齐才弹的，可是弹久了，也下意识地喜欢它了，只是我没有发觉，一直以来认为自已并不喜欢。人也是如此，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等没有可能在一起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喜欢他的。生疏的钢琴经过练习可以再次变得纯熟，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不争气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我忍了太久了，看着牵着季薇手的沈月涵，我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可是，季薇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去夺她那么喜欢的月亮。她是多么渴望这段感情啊。沈月涵给我了那个带着薄荷香味的怀抱就够了，总有一天，会有另一个怀抱取代它的，我这样安慰当时的自己。

　　接下来的一年，我为了高考尽了我的全力，陈医生都说，我几乎是在拼命。最后，我考取了M大，T中的历史上，几年才会有一个人考取。在跟季薇他们说我要考M市的大学时，我已经决定要考M大了。但我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我不会说出来。我最终考上了比杨齐更好的大学，我没有踏着他的脚印追赶，而是走了另一条路追赶。M大的录取通知，也结束了我十几年的追赶。我还是不知道回头看他的感觉，因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终于，陈医生对我说，我可以不用再呆在医院里了。我康复了，以后可以正常地生活了，我很高兴，又有点怀念这个呆了三年的地方。
　　陈医生叮嘱我：“不要以为康复了就是正常人了，要按时服药，不要太累，不要生病，不要激动……”我打断他：“好了，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知道了。”陈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个性太强，要改。”我笑了：“我一定改，谢谢你三年的照顾。”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杨齐恰好被分到了M市医院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