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糖果之家

41、九幽（一）

　　九幽（一）

　　九幽对影月已经好奇了太久。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可以让弄月公子为她做到舍生忘死的地步。

　　直到在清泉山上见到她。
　　九幽非常的震撼。

　　一个女子可以美到这个程度；狠到这个程度；武功高强到这个程度……
　　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弄月，只要有我在的一刻，你的道路上就绝无阻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得到这本千金方，我也不在乎你为什么要得到它，但是别说一本区区的千金方，就算你要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只要是你想做的，你尽可做去！别人只能乖乖的受着！一个不服我杀一个！一群不服我杀一群！”
　　毫无原则的回护，就像弄月公子对她的那些没有底线的付出……

　　九幽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看着弄月在哈哈大笑，眼中的光芒是前所未有的明亮。那一刻，她突然有些了悟。

　　她自幼生长在集天地灵气的百草谷中，在纯净的山水间成长，生活犹如清泉一般清澈而静好。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太浓烈，太艳丽，太扎眼，太震撼……就像一碗太甜的羹汤，一笼太香的花草，至少她是承受不住的。

　　九幽最讨厌的便是血腥，最憎恶的则是嗜杀的人。但奇怪的是，她对影月却反感不起来。

　　九幽感觉得出来，那个女子在伤心，尽管她的眼中没有泪，但是心里却充满了泪。

　　九幽阖眼，她向来读心有术，只要静下心来，她便可以听见风里的故事，鲜花的喜悦，草木的欢歌，以及天地万物间的窃窃私语。
　　万物皆有心，那些静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只要愿意用心去感受，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别人的心。

　　山风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气。影月浑身浴血，一双美目凌厉如刀，她在嚣张的笑着，毫不留情的收割着人命,然而悲伤的气息却一直夹杂在这浓郁的血腥中。

　　可怜的女子。九幽悲悯的看着她，在那漫天的血雾中，她在谱写着自己的哀歌。九幽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悲剧。
　　难怪弄月如此的心痛她。
　　这个女子在心中锁上了一道枷锁。不低头不妥协，仿佛只要退上一步，她就会丢掉所有的勇气，她的路，将再也提不起力气走下去，所以只能靠拼命的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连她都忍不住替她难过，何况弄月公子。

　　然而刚强是柄双刃剑，过则易摧。就像她如此激烈的做法，最终也不过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百草谷有不得干预世事的规矩，但是九幽却违背了族规，出手救了他们，她放出了九叶迷魂草，迷倒了那些正派人士，给了弄月公子和影月一条生路。

　　过后，她是这么向弄月公子说的：“你们若是死了，岂不是枉费我出谷走这一趟。”这倒不是一句假话，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不愿意看到他们死，她想要帮助他们。

　　灵涧小筑，凤来阁。
　　躺在病床上的影月已是气息微弱。
　　她伤得很重。现在肺腑俱创，出血不止，真气乱而不发，隐隐有翻腾席卷之势，只是因为伤重而暂时蛰伏着，一旦发作，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九幽却无法专心的为她看诊，因为背后弄月在不停的用扇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啪啪啪的声音异常的急促，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面上还努力维持着平静。

　　九幽暗自叹息，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弄月公子紧张成这样。
　　“她伤得怎样？”
　　“很危险。控制伤势并不是问题，但走火入魔的情况非常棘手，正是因为现在重伤导致了体虚，真气才涣散。若是替她治伤，一旦有所恢复，真气再度凝聚，恐怕更危险。”
　　“那该怎么办？”
　　“先控制住她真气的逆流，再治伤比较稳妥。但她现在的状况很严重，要完全控制住她真气的逆行我做不到……”九幽说得很坦然，术业有专攻，她百草谷在“药”和“毒”上无人能超越，但“病”与“伤”这两块，还是天山一派手段更高超，而封穴术更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九幽接着说道，“……眼下倒是有个人能做得到。”

　　弄月点了一下头，他知道九幽说的是赛华佗。此刻赛华佗正在灵涧外，只是自己一直无瑕去招呼他。现在，金花带着人马已经和他打了很久了。

　　“怜星，赶紧替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出门迎接赛华佗！”弄月连忙转身吩咐道。

　　九幽就这样看着他急促的走出了门去，她的视线停留在他那匆忙的身影中久久收不回来。
　　这个人素有洁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但这次从清泉山回来之后，那一身的泥泞与血污，他足足穿了一天一夜，也未想起过回房更衣，若不是现在要出门会客，恐怕他会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这里一直守到影月脱离生命危险。

　　九幽突然有些嫉妒，她回头去看影月，病床上的女子面容尽管憔悴，却依然无法遮掩那绝世的容颜。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她，都很难将视线从这张脸上移开。
　　九幽趁着她昏迷，惆怅的摸了摸她的脸：“你知道吗？他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双目有些失神。
　　因为她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她百草谷从来都是生人勿近，但却因为一个弄月公子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她作为百草谷的谷主，历来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但也因为他屡屡违背族规，最后竟不顾族老们的反对，跑出了百草谷。
　　这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勇气，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她忘不了……
　　忘不了弄月公子以阴谋诡计败了她之后，那执扇而立，邪坏一笑的模样；
　　忘不了他在毒虫洞，生死一线间的洒脱与从容；
　　忘不了他在蛊毒发作时的毅力与坚持；
　　忘不了他最后那洒然的一跪……

　　他给她的心带去过太多的震撼，他搅乱了她平静的生活。继续留在谷中，她整日魂不守舍，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所以，她只能出谷，去寻找自己太想知道的答案。
　　影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又有什么魔力，能让弄月公子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现在，答案就在她的面前，但她却并不开心。甚至，她感到了一些酸楚和失落……

　　九幽吸了下鼻子，收回了心绪。弄月走得太匆忙，甚至忘记了交代婢女要如何安置她。所以她现在无处可去，也只能留在这里等着弄月回来。
　　与其无聊的坐着，不如先做一些事情来分散心情，她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些器具，开始做起了准备。
　　刚才为影月检查伤势的时候，她已顺便寻找过锁魂丹，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可以肯定的是，影月的体内并没有暗藏着什么毒丹，或者说并没有一颗有形的丹药存在，这应该只是一种误导。但究竟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样的玄机，她还说不上来，刚才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探究这个问题。不过也不算毫无头绪，至少她在影月的血液里察觉到一丝异常，现在只是需要再仔细检验一遍。
　　她从影月指间取了一小碟血后，回到了桌旁，开始认真的检验起来，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半个时辰之后，那双紧拧的秀眉才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惊诧的神色：“这……”

　　“紫金活素？”弄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他忙碌了一整天。白天，他先是与赛华佗谈妥了条件，然后又守着赛华佗医治小姐，直到小姐脱离危险，醒转过来。最后，他与赛华佗在庭院里还打了一架。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折腾，他有些疲惫，待所有的事情忙完之后，夜色已经很深了，他这才想起了九幽。
　　刚走进九幽暂住的北苑，他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么说，那紫金活素就是锁魂丹的真身？

　　九幽点了点头：“紫金活素本是一种罕见的植物素，提取自地狱花与紫金幽昙，它原本是并不含毒的。”
　　“那怎么……”
　　“只是常态下无毒，若是转化，会产生大量毒素。”
　　弄月明白，这就好比他惯用的无毒之毒，两种本没有毒的物质一旦混合，便会发生改变，形成剧毒。他问道：“那它转化的条件是什么？”
　　“真气的催动。这会让血液里的紫金活素益发的活跃，如果超出临界值，它的毒性就会立刻喷发。不过必须要以真气同时催动人体内的所有血脉才行，关于这一点，只有内力高深者才有可能做到。”
　　若论内力高深，以月神的武功修为自然不在话下。弄月思索了一下：“如果避免这个条件，是否就会安全？”
　　九幽摇了摇头：“也并非如此，紫金活素有自我繁殖的特性。否则人体有排异功能，它们早就该被清理出去了。正因为它们能在血液里不停的繁殖，所以才生生不息，如果时间太久，血液里的紫金活素超过一定浓度，一样有可能会发生转变，形成剧毒。”

　　弄月心头一沉。那这么说来就算遇不上月神，一样还是有毒发的危险。看来，此毒是非解不可了。
　　他一拱手：“有劳谷主。”
　　九幽知道，弄月这是恳请她化解这紫金活素的意思。她心头叹息了一声，言道：“万物相生相克，其实要找出与这紫金活素相克的药物并不难，但是难就难在这紫金活素已经融入影月姑娘的血液，并随着血液流便了全身。要溶解她体内所有的紫金活素将会非常困难，解药的分量根本无法把握，多则有害，少则无效，如果紫金活素不能被一次性全部溶解，就算只残存极少的一部分，它依然会再次繁殖起来，并随血液再度遍布全身。”九幽露出为难的神色，“所以，请恕我无能为力……”

　　弄月脸色微变，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怎样，还求谷主尽力一试。”

　　恳求的目光落在九幽脸上，蕴含了所有的期望，推辞的话简直让人没法说出口，九幽沉吟了片刻：“那好吧，我姑且一试，先在她体内中上一些百灵草和荷香散，十日之后再看看效果如何。”
　　“多谢谷主！”弄月毕恭毕敬的一揖，态度显得十分的诚挚。

　　九幽怔了片刻。蓦然生出了一股恼意，随之而来的则是沮丧。
　　这样的弄月公子她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无奈。
　　每每在这种时刻，他总是会表现得特别的恭敬和诚恳。但她知道，那也不过是有求于她。

　　弄月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从她认识他开始，她就一直能看透他那张虚伪的面具。
　　这个人一向口蜜腹剑，表里不一。他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对人未语先笑，谦虚而有礼，好像天下间再没有人比他更有涵养，更加亲善。
　　但这其实只是表象，实则上这个人一肚子都是坏水，他若肯对你用心，那很有可能是因为对你有所企图。对你越好，背地里算计你就可能越狠。就拿九幽来说，他对她的那些好，哪一样不是有原因的？

　　若不是为了影月，恐怕他连一丝多余的精力都不会放在她的身上。

　　九幽心里怄着一口气，却发作不出来。
　　他虽然这样坏，但谁叫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愿意的？

　　待弄月公子拜别之后，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床上躺了半宿。
　　就因为他一句小小的恳求，她又要再滞留十日，谷里怕都快乱套了吧？
　　她怎么脑子一发热，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呢？
　　九幽叹气，十日……那就再留十日看看吧……
　　其实她对影月的情况并不乐观，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弄月公子，证明自己已经尽力了。

　　然而，令她料不到的是，十日之后，弄月那混蛋又摆了她一道。

　　那天，她算准了时间，正要去凤来阁为影月查看情况，却被怜星给拦住了，她专程过来转达弄月公子的话。
　　“赛华佗约小姐在落英坡见面。公子说，如果姑娘要找小姐，就去落英坡等她吧。”
　　九幽心里犯嘀咕，为什么非要去落英坡？人家约会时她去插一杠子干什么？
　　她问：“那你家公子呢？”
　　“我家公子说，他就不去了。他会在沐风居等你的回信。他说他还准备了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搞得如此古怪。九幽拧起了眉头，本能的觉得弄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去了之后她才发现果然又被弄月公子给算计了。

　　如此棘手的局面弄月自己不出面解决，倒是把烫手山芋甩给了她。

　　影月和赛华佗之间那凝重的气氛让她根本没法插手，只能先屏息藏在暗处。九幽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窥者一样，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一等再等，直等到赛华佗要抱着影月跳崖了，她终于憋不住了，心头即便有再大的火，眼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毕竟影月还是她的病患，她的看诊还没有结束，就这么死了，所有的一切不就白搭了？

　　她又一次出手帮了影月，因此而不得不在赛华佗的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背景。

　　九幽恼火无比。她觉得搞不好这正是弄月的用意！
　　让她来落英坡等着就是想让她暗中保护影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不管，然而只要她出手就必然会在赛华佗面前暴露自己。他应该就是想用自己来提醒赛华佗什么。说不定连今日这件事，也是弄月故意算着这十日之期而促成的。
　　否则为什么这么巧？

　　九幽火冒三丈。他这是拿她当个抹布使呢？哪里有问题就拿她去哪里擦一擦。这简直太过分了。

　　替影月包扎完手上的伤，九幽就怒气冲冲的去了沐风居。
　　“弄月公子玩得还真是一手好把戏!”

　　弄月摇着扇子依然笑得满面春风。
　　“谷主请坐，我这就着人沏茶。”

　　九幽瞪着他，只见他那张脸上依然是那副恭恭敬敬的笑脸。虚伪，假，简直假到骨子里去了。
　　她可不想再吃他这一套了。
　　把那块染血的轻纱扔到石桌上，九幽冷冷道：“影月姑娘的事情我已经尽力，明天一早我就要回百草谷了。”

　　弄月从桌面上拿起那块轻纱，那是九幽在为影月包扎伤口时所沾上的血迹，因为轻纱上涂有显影草，所以此刻在月光下可看出，那殷红的血色中泛出了淡淡的金色。

　　弄月神色凝重，手拿着那块轻纱颓然的坐到了石凳上，好一阵沉默无言。

　　从九幽这个角度看过去，月光正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他眼角处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使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黯然神伤。九幽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肚子的火莫名的就消了一大半。

　　她本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弄月公子却抬起了头来，无奈的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谷主已经尽力，我已是感激不尽。”他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弄月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九幽接过来一看，居然是那册《千金方》。
　　《千金方》是罕世的医学奇书，她自然想要。但是无功不受禄，毕竟影月体内的紫金活素她并没有拔出。
　　“谷主为我家小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收下此物也是应该的。”弄月如此说。
　　其实，她也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而且她已经收到过不少弄月替她搜罗的奇珍异宝。这册《千金方》实在是太过贵重，当日弄月差点赔上了一条命才拿到这册《千金方》。她又怎么能拿走它。

　　“这本来就是为你所取的，再说现在我留着它也没太大的用处，在你的手里反而更有价值。谷主就不必再推辞了，就当是弄月的一点心意吧。”

　　话说到这份上，九幽也就不好再推拒，收下了这册《千金方》。

　　弄月客气道：“谷主若是明早要走，那还请早些回去歇着吧，养好精神才好赶路。”

　　九幽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顺畅了。走出了好几步后她再回头去看弄月公子，只见他正耸拉着头，看着地面呆呆的出神，瞳孔毫无聚焦，显得情绪十分的低落。

　　九幽脑子里顿时热血一冒：“其实，影月姑娘所中之毒也不是毫无办法……”

　　眼见弄月公子猛然抬起了头来，她才开始懊恼。不过当她看见弄月公子那双明亮的双眼中满是期待和欣喜之时，她又觉得算了算了，再尽力试上一试，也不是不可以……

　　“我心里倒是有个法子，但却非常的危险，几乎是置之死地的做法。至于可行性大不大，我还得先回谷研究研究，过段时间你再来找我，届时应该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给你。”

　　就因为这一时的冲动，九幽给自己揽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因此而种下了祸患最后竟导致她的人生被彻底的改变。
　　但她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就算在很多年以后，九幽再想起这件事，她还是会庆幸当时所做下的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