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金香玉

16、第十六章

　　16

　　如果不是在白天，晚晴恐怕要以为自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仍旧死死抱住顾惜朝，把脸贴着他的胸膛，刀光烟尘里睁开一下眼睛，却只能看到几缕长长卷发在风中狂摆不止，实际上就算她想动一动也难，顾惜朝只用一只手，手中不知拿了什么兵器来抵挡身后追兵递过来的刀枪，另一只手紧控缰绳之余，更是把晚晴牢牢圈在怀里，晚晴在上马逃亡之初由于害怕抱住了他，等到想要松开时已是不能，这个时候晚晴忽然想到，他的力气原来竟然这么大。

　　白马跑了很远出来，喊杀声才渐渐听不到了，只听见马蹄踏地的“得得”声。晚晴惊魂未定，头也不敢抬起来，忽然听到顾惜朝说了句：“好了，我把契丹人都甩掉了。”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定了定神，抬头一瞧，顾惜朝脸上竟然一派镇定模样，苍白面颊上溅了许多血点，给当空的阳光一照，鲜红刺目，忙问：“你…你没事吧？”

　　顾惜朝搂住她的那只手松了松，摇头道：“没事。”却不见了以往常见的冷峻笑容，眉头轻轻皱着，晚晴意识到自己还跟他抱在一起，脸上发烧，急忙也把手臂撤回来，正要思索怎样应付二人尴尬，忽然觉得两只手掌潮湿粘腻，仔细一瞧，竟全是鲜血，此刻正顺着掌纹向袖子里流，她心中猛地一沉，恐惧起来，可是马上又感觉不对劲，自己手上有血，怎么半点也不疼痛？正想着，眼前人影一晃，却见顾惜朝已经眼神散乱，身子再不能自主，被风吹落般朝地上跌去。

　　晚晴紧跟着也跳下马来，那白马高大健壮，她本来倒骑在上面，双脚根本扣不进马镫，丝毫没有功夫，跳到地面上自然摔了一跤，可是顾不上疼，爬起来朝顾惜朝扑过去，也不想什么男女有别，将他抱起来大声呼唤。可是喊了半天也不见顾惜朝睁开眼睛，越发着急，忽然想到自己就是大夫，现在该先瞧瞧他伤势如何，这才把心神稳了稳，掀开顾惜朝背后已撕裂染血的衣襟，只见右侧肩胛上横着一道很深的口子，还在不断淌血，右臂显然也伤了，半截袖子殷红，可是他右手里却仍旧紧紧攥着那件圆圆的兵器，两只半圆形的小斧头也都变成鲜红色了，晚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顾惜朝的手和这小斧头掰开，知道这是他珍藏的东西，便放入自己的背囊里收着，又取出随身带着的止血伤药，轻轻敷在伤口上，等血止了，才翻出身上比较干净的衣服撕下大块包扎。

　　忙了一阵子，伤口总算不流血了，晚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目光才转到顾惜朝脸上，却发现他早就醒来，正瞪着一双眼睛瞧自己，薄唇上一排紫黑色牙印，显然是痛极时候留下的，不禁大感抱歉，道：“我…我不知道你醒了，刚才我以为你晕过去了，包扎伤口的时候就用力了点……”

　　顾惜朝勉强笑笑，道：“这有什么，不疼。”说话时脸上肌肉却不能自主般的抽动两下，晚晴见了更加过意不去，低头认错似的道：“是我不应该自己跑出来，给你找麻烦……”顾惜朝见她神情自责，心中竟感一痛，连忙摆手说：“就算是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全身而退，何况你这位大夫要是不在身边，我可就死定了！”

　　晚晴给他这么一说，感激之余，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甜蜜，连方才深陷险境差点丧命也给忘了，只觉得这平原荒野上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一个伤重、一个狼狈，却隐隐有些开心。顾惜朝身上无力，一直是倚在晚晴肩膀上的，他虽觉得不妥，可是挪动不得，而其实内心里是很愿意跟晚晴靠近的，偶然侧过头，忽见晚晴斜挎的背囊中是自己的小斧，血迹已经擦干了，依旧亮晶晶的，跟这兵器挤在一起的还有一堆碎陶片，瞧着眼熟，恍然想起是那天晚上晚晴跟自己要走的埙，也许是刚才二人慌忙逃窜中压破了，不知道晚晴是不是拿到之后就把这只埙放进背囊了，可是不管怎样，她竟把自己的东西随身带着。

　　不知怎么，顾惜朝一下子觉得心头发热，晚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才取止血药时她就已经发现陶埙碎了，只是来不及惋惜，现在想起来，好不懊悔，低下头来，鬓边被汗水打潮的发丝有一缕垂下来，在沾了些许尘土的面颊前面荡来荡去。顾惜朝真想伸出手去，为她理好那缕发丝，可是没受伤的左手怎么也提不起来，转念一想，就算能伸手出去，也绝对不能冒犯晚晴，自己只不过想想罢了。

　　于是道：“不用可惜，陶土做的，不值钱，你要是喜欢，我再做一个便是。”

　　晚晴伸手把碎陶片拈出几块，搁在手心，道：“还能做个一模一样的？”

　　顾惜朝笑了，点点头，道：“当然能，陶土本来就不怕碎，摔碎了再砸烂，和上水重新捏一个出来，瓷器也是一样，刀剑也是一样。”

　　晚晴思索道：“你这个人说话做事都跟旁人很不一样，人们都说陶瓷怕碰、刀剑易折，你却说这些东西不怕碎不怕断，可是你说的也有道理，什么东西弄坏了，大不了重新做一个，什么事情做错了，大不了重新来过……”说完这句，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脸上已经带了出来，看得顾惜朝好不奇怪，连问三声才回过神来。经过这一会儿功夫，顾惜朝渐渐缓了过来，望望四下无人一片原野，还是担心辽兵是否会追过来，便说：“咱们快回大营吧，等到天黑就不好走路了。”

　　二人从地上站起来，顾惜朝肩上伤口剧痛，骑不得马，只好步行。他要独自走回去，可是刚刚迈步就晃了三晃，亏得晚晴从后面扶住才没有摔倒，他有些不好意思，晚晴却固执的不肯放手，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搀着你又算得什么，再说，我现在可是大夫！”

　　说完故意板起那并不严厉的郎中脸，顾惜朝也就不再拒绝，两人互相搀扶着，拉了白马，向原野深处，宋军大营方向走去。顾惜朝受伤颇重，每走一步肩上就剧痛难忍，晚晴知道他步行艰难，便随着他，决不快走半步，这样走起来倒像是一寸一寸在地上挪动，可是他们有说有笑，累了就歇一下，顾惜朝实在没力气说话了，两人就静静的走，宋军大营总也不到，他们却并没焦急，从正午时分走到晚霞满天，这天的落日恰巧红欲滴血，半空中、野地里、甚至两人身上，都飞满了胭色，那匹白马本来是耶律平的坐骑，此刻却如同家养的般听话，路过一垅荒芜麦田的时候，两个放牛小童瞧见了他们，一个便跟另一个悄悄咬耳朵：谁说我不知道娶媳妇什么样子，喏，就是他们这样咯！

　　金乌坠地，天擦黑时二人才走回大营。瞧着辕门已映入眼帘，顾惜朝却忽然推开晚晴，道：“快到了，你走得快，先回去吧。”

　　晚晴稍一纳闷，立刻明白他是不想刘克武等人见到自己与他这样亲密的回来，自然是要保护自己宰相小姐的名声，好不感动，却见顾惜朝脸上血色尽消身子摇摇欲倒，仍是坚持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幽深幽深，天地间最后一线光芒也从他身后隐去，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正要说什么，忽听见刘克武的声音远远喊道：“是晚晴小姐吗——？！”

　　说话间灯火闪动，刘克武带着队兵卒一路小跑奔了过来，顾惜朝则又向旁边闪了两步，瞧着刘克武殷勤的冲晚晴赔不是，紧接着又问候是否平安无事，这才知道原来早晨晚晴独自离开大营，他派两个人跟丢了之后，忽然接到辽兵送来的信函，说捉住了丞相千金，要吴元彦投降交换。晚晴却急忙打听战事如何，刘克武脸上立刻显出点点傲气来，说最后还是吴将军兵行险招，出兵偷袭辽兵老巢，来个围魏救赵，这才令耶律平大败，只是晚晴下落不明，这可是头等大事，来不及收拾战场清点人数便撒出人马四处搜寻，直到这时分才找到。

　　他说这话时，顾惜朝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瞧着，晚晴虽然不明个中缘由，但先前在山村中听到吴元彦送信求和的消息，因此绝不相信这偷袭辽兵老巢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不禁偷眼去看顾惜朝，只见他面如寒霜白得吓人，便打断刘克武，上前扶住顾惜朝往辕门方向走。

　　刘克武说得兴起，忽见晚晴不理自己反而去搀自己最看不上的那小子，一手托着他臂膀一手扶腰，神情好不温存，心中好不恼火，刚说了句“小姐，您莫要脏了手……”晚晴却不理会，反而丢过来一句“刘将军，我要借你的屋子用用！”当没有他这个人似的走过去了。

　　那辕门之内已经灯火通明，刚到门口便看到吴元彦站在两根木柱之下，神情焦急，这时候早有兵卒将晚晴安然归来的消息禀报给他，他却不能像刘克武那般上前大献殷勤，但也疾走几步，赶上来迎接，可是瞧见晚晴竟然是同顾惜朝一起回来，虽是搀扶，可身体简直都贴在一起，心里不免有点酸溜溜的，脸上却丝毫没带出来。晚晴见了他，也不能像跟刘克武一般不加理会，且还觉得这人与旁人不同，因此说了说自己遇险经过，吴元彦早就瞧出她对顾惜朝另眼有加，于是半句顾惜朝的坏话也不曾说，晚晴要给顾惜朝疗伤，一切条件都答应下来，果然换回丞相小姐感激的一笑。

　　顾惜朝此时已经迷迷糊糊，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任由晚晴把自己扶进刘克武那间屋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晚晴好不容易叫醒他，喂了几口水，他便沉沉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再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快正午时分了。他刚一动，肩上伤口就疼起来，只得暗自咬牙，忽然抬起目光，却见晚晴坐在临窗的小凳子上，正低头看着一卷书稿，阳光从窗口泻进来，给她略显憔悴的脸上镀了层炫金，顾惜朝看着，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里，他真想时间就这样凝固不动，晚晴可以一直坐在那里，而自己也就可以一直看下去，看下去。

　　就这样过了片刻，晚晴从书稿中抬起头来，发现顾惜朝醒了，正瞪着眼睛瞧自己，那目光竟有些痴，脸上一红，站起来走到床边，有些不知说什么，看见手中的书稿，才晃了晃，说道：“我没问你，就从你身上的带子里拿出来看了……”顾惜朝一愣，只见她面颊上两抹浅浅的红晕更加娇美，身上发热，可是一说到那卷书稿，心里又凉了下来，苦笑道：“想不到第一个认真看它的人竟然是个姑娘。”

　　晚晴吃惊道：“这是你写的？”

　　顾惜朝点点头，苦笑还挂在嘴角：“写出来没人看的东西，很闷吧？”

　　晚晴知道他虽才华横溢，却从来没被人赏识过，同情道：“哪有，我只是看不太懂这种写行军打仗的书，可是我知道，是写得很好的！”她那卷书稿紧紧握在手里，忽然笑了：“我可以拿去给我爹看，他一定会赏识你的！”

　　顾惜朝却并没有喜笑颜开，瞧着她欣喜的模样，倒好似自己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欣慰之下，想起耶律平曾当众指责自己接近晚晴是为了攀龙附凤，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他却一千个一万个不喜欢拽着晚晴的衣角往上爬的念头，即使他也曾经这样想过不知多少次，忍不住说道：“我……我不是为了要你向丞相举荐我……”

　　话说出口便后悔了，暗骂自己愚蠢，晚晴怎么会那样想呢，她若有一丝一毫将自己看作趋炎附势小人的念头，也断不能如此亲近，正要解释，晚晴却也抱歉般的道：“我从没这样想过，我只是知道一点京城里的规矩，若是没有靠山，就算是堂堂进士及第也难有出路，我知道你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了……”

　　她说话时又不自觉的将那卷书稿抱在了怀里，神态可掬，还要再说什么，忽听门外刘克武的声音说道：“傅小姐，饭菜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端进去？”

　　晚晴依旧坐在床边，没有挪动一下，说道：“端进来吧。”

　　刘克武这才推门进来，身后两个火头军，各端一个托盘，一个放了饭菜，另一个放了碗白粥，均是热气腾腾的，显然刚刚出锅。刘克武进得门来，两只眼睛在晚晴身上转了两转，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顾惜朝，撇撇嘴白了一眼，却没敢说什么，甚至一句废话都没有，命火头军把托盘往桌上一放，恭恭敬敬退出门去，轻轻掩上房门。

　　顾惜朝不用看也知道刘克武瞧自己的神情，可是又很奇怪，说道：“这刘将军今天怎么大不一样，这么乖巧？”

　　晚晴眨眨眼睛，声调似乎有些顽皮：“因为那天你昏过去了，我要他把这屋子给你养伤，他不肯，我很生气，就冲他发火说，要是他不答应，我就告诉表哥他欺负我。可能是吓着他了吧。”

　　顾惜朝没想到晚晴竟然会大发脾气，她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可想而知那天她一定是气坏了，而这都是为了自己，想到这里，更加觉得置身梦中一般，晚晴见他神态凝然，问道：“你……在想什么？”顾惜朝不想二人尴尬，便随口说：“我在想你发火是个什么样子，很可怕么？”

　　晚晴知道他在开玩笑，也紧接着一句：“那你想见识见识？”

　　顾惜朝面色却陡然一正：“我决不会惹你生气的，也不许别人惹你生气！”晚晴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心中煞是高兴，端过桌子上的那碗粥来，说要喂他，顾惜朝推辞半天，结果手上无力，接过碗来险些全扣在身上，这才由着晚晴来喂，刚吃了两口，忽然听到外面有种特别的鸟鸣，他心中一动，挣扎着朝窗外望去，只见一只全身棕黑的矫健大鸟立在小院墙头上，正孤独的啄着羽毛。

　　“微风！”顾惜朝惊诧道：“它怎么在这里？”

　　晚晴晃了晃系在腰间的那枚哨子，颇有些自豪的说：“你昏了三天，它见不到你，在大营附近飞来飞去，我就招呼它下来，顺便也喂喂它！它现在也认得我啦，我只要一出去，它就会绕着我头顶飞！”

　　顾惜朝道：“你这样好的姑娘，连鸟儿也是喜欢的。”

　　两人吃过饭，又说写闲话，晚晴这才搞清楚为什么那日宋军虽然被人质掣肘，还是大获全胜，原来顾惜朝与吴将军定计之初便是要设局迷惑土匪和耶律平，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黑山村去，偷袭辽兵大营才是真正底牌，吴元彦事先派了一支人马埋伏在辽兵大营附近，只等耶律平出营去跟野狼寨的土匪会合便出其不意杀进去，顾惜朝料到此计并不十分稳妥，若情况有变就会全盘皆输，于是在那日前往黑山村之前假冒吴元彦笔迹偷来守将印信伪造了一条密令，让埋伏辽营的队伍提早一个时辰出兵，等吴元彦知道晚晴落入土匪手中，再派人去通知慢些动手的时候已经晚了，眼见辽营火光冲天，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打黑山村，盼望着老天能够保佑丞相千金性命无碍，直到顾惜朝和晚晴傍晚回返才松了口气。他本想借着顾惜朝的计谋立些军功，没想到反而差点闯下大祸，好在仗打胜了晚晴也平安无事，心中怨恨这才消了几分，晚晴明白这军营中大凡人等无不看顾惜朝扎眼，这下他受伤落难便更好欺负，硬是装出几分千金大小姐的威严，将他们吓退，顾惜朝才得已过了几天平安日子。

　　不到半月，顾惜朝的伤已好了大半，年轻人恢复得快，除了右边手臂肩膀活动有些不能自如外，已经跟常人无异。晚晴照例亲手给他换药包扎，旁人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议论姓顾的小子不知哪世修来的艳福，顾惜朝见晚晴从不理睬这些流言，也就不提。二人每天对坐着说话，或到院子里跟微风戏耍，顾惜朝趁这段日子清闲，要把自己写的那卷兵书草稿续完，右手写不得字，晚晴就为其代笔，七篇已成，定名《七略》。
　　顾惜朝能够走动了，便挖些土来和水弄成泥巴，再用一只左手捏了只埙的样子，只不过是实心的，身上有孔却不能吹，他干脆就又捏了许多小人，摆成军队的样子，跟晚晴讲解自己所著兵法如何使用，两人各执一方，下棋般演练起来，互有胜负，越发玩得兴起，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玩泥人，连刘克武见了都哭笑不得。

　　玩累了泥人，顾惜朝还有花样可玩，他叫晚晴闭上眼睛想一件事情，过不了片刻，他便能猜出来。第一次晚晴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在他身上，便把眼睛闭起来，过会儿睁开说想好了，顾惜朝略一沉吟，便用手指沾着茶杯中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倒着的“伤”字，他们二人面对而坐，而他写的这字竟是正对着晚晴的，十分有趣。第二次晚晴闭上眼睛，忽然想到他们在这军营深处日日欢乐的时光怕是不得长久，等顾惜朝伤好了便又要奔波，这里处处都是讨厌他的人，自己总不能跟他在一起，可是一想到“总跟他在一起”，忽而惆怅，好像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才最好，做梦般轻松快乐，但要跟一个男人永远在一起，那岂不成了……她脸上一红，慌忙睁开眼睛，这时顾惜朝已经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倒字，还是正对着自己，她低头一看，正是顾惜朝自己的名字，大吃一惊，再去看他脸上，从没笑得这样温柔多情，本来害羞已极，可却没有挪开目光，就想这么看他，一直看到他眼里心里去。桌上水写的字迹干了，他们都浑然没有察觉。

　　可是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刘克武急匆匆又有些兴冲冲的叫声：“傅小姐，傅小姐，黄大人到了，黄大人到了！”

　　晚晴心中一惊，不知为什么一股惧意由脚底直窜上头顶，顾惜朝面上笑容顿时僵住，像是给严霜打了，低头瞧见桌子上的水渍都干了，再找不到方才的痕迹。又去瞧堆放在屋角的那群泥人，已经给闯进屋里的太阳光晒裂，七残八破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