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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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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一个人从早晨坐到黄昏。顾惜朝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将那只名叫“微风”的雕儿架在胳膊上,叫它认识面前这个衣着锦绣面如素月的姑娘。晚晴还是头一次见到顾惜朝摆弄什么,一只模样凶恶的大鸟在他手中仿佛变了个样子,瞪着黑亮的眼睛乖乖停在肩头。
顾惜朝还对它说话,什么话都说,说微风你要记住这是晚晴姐姐,是我的好朋友,以后你看到她不能抓她啄她,你要听她的话,保护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要打招呼,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
晚晴给他这一通半真半假的说词逗得大笑,说也奇怪,那雕儿便也能听懂似的连连点头,同时,还把黑亮的眼睛转向晚晴,瞧了又瞧,好像真的在打量她的模样。
顾惜朝也笑得像个孩子,他一条手臂虽然给缠满了绷带,却仍然不老实,用红肿着的手去抚摸雕儿的羽毛,晚晴提醒他注意伤口,他才不好意思的把手放下来,藏在身后,可是没多久,两个人都笑得得意忘形的时候,那只手就又爬出袖子乱动起来。
晚晴问他怎么招呼雕儿,顾惜朝从怀中掏出一只哨子,放到她的手心里,说只要吹三下,雕儿听到哨音就会落下来。哨子小巧得很,只有半个指头大,竹子削的,前端有个音孔,晚晴把哨子举到眼前,仔细摩娑了一阵子,她自小娇生惯养,从没玩过这种自制土陋的小玩意儿,哨子从顾惜朝怀里取出,还是温热的,竹节已经差不多都磨平了,原本的翠绿被枯黄陈旧的颜色侵吞,她看着看着,喜欢的不得了,珍饰珠宝她见得多了,都不会多看半眼,却被一只又旧又丑的哨子抓得心痒痒,顾惜朝将雕儿放飞了,她吹三下,那大鸟果然一下子直落下来,静静停在手臂上,颇是神奇。
于是她不好意思的小声问,能不能把这个哨子送给自己。顾惜朝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她便满脸通红,知道对方并没想过把哨子拿出来相赠,然后,立刻又有些后悔起来,奇怪自己怎么就如此想要这件东西,简直就想抓在手心里永远也不放开。
谁知,顾惜朝却微笑着将雕儿放飞,捏过哨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这东西太小,一不留神掉了都不知道,平时我收着都小心翼翼的,你喜欢的话,我去找根丝绳来把它穿上,这样拎着挂着都方便,也不用担心找不见了。
他说着便找起来,晚晴忽然一下子高兴得很,笑涡忍不住爬上两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高兴起来,更加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如果索要不成就会那样沮丧惭愧。她只是觉得心情大好,简直要忘记了烦恼是个什么滋味,可同时心中又一直在奇怪,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喜怒哀乐快要不受控制,仿佛是一根线,牵动了所有心思念想,却又朦朦胧胧的,说不清道不明。
顾惜朝第二次把哨子放在晚晴手心里的时候,音孔中已经穿上了一根红色的丝绳。晚晴惊讶于他的家里竟然能找到女子梳头用的红绳,顾惜朝便有些促狭的解释道这里原本也是普通村民的家,后来躲避辽兵举家逃走,又因为房子靠近深山没有人愿意来接住,他才可以捡个便宜,住在这里充当猎人,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晚晴看他说起自己的时候,又露出凄凉的神色,想到一个勤勤恳恳想要投军出征的人还是要受排挤欺负,不免也跟着一起忧愤起来,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心里发急,可偏偏也跟顾惜朝一样,无可奈何。
顾惜朝说了几句,发现方才的快乐气氛又沉闷下来,觉得无趣,正想着说些什么好让晚晴开心一下,却听到“咣当”一声,小院的柴门给一下子撞开了,外面走进来两个军卒打扮的人,一个黑且瘦,一个高而壮,两人进来先是不约而同的吸了口气,四只眼珠子在晚晴身上打量了八个来回,这才鼻子里轻哼一声,走到顾惜朝身边。
黑瘦子撇了撇嘴,抬起头来,翻着三角眼道:“顾惜朝,吴将军可是叫你今天一早就到大营去,怎么都这时辰了你还在家里晃悠?还摆起谱来了?!”
那高个子更是踏上一步,虎视眈眈的盯住顾惜朝垂下的右臂,恶狠狠说道:“姓顾的,别以为将军大人问你点事情你就能攀上高枝了,少把自己当根葱!小心着,别把那只胳膊也弄丢了!”
晚晴听出话外之意,似乎这两个人就跟顾惜朝在军队中被暗算的事情有关,又见他们嚣张跋扈的神情,好像要将顾惜朝一脚踩死才能后快似的,不由得义愤填膺,她刚想开口理论,一旁的顾惜朝却率先说话。
“你们两个不就是来催我的么?现在我知道了,这就去大营见吴将军!”他对二人的挑衅威胁言语没有还口半句,脸色却一下子难看得紧,同时扭头看了看晚晴,略一沉吟,拿定主意道:“晚晴,你也跟我去易州大营吧,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晚晴点头,进屋把衣服披风穿好,跟着顾惜朝登上马车,她的东西仍旧放在马车里没有动过,也就不需要怎么收拾。两个军卒见状都好一阵踌躇,想着带女人进军营似乎不妥,但许多时候不见女人了,别说是如晚晴这般美貌的,就是山野村姑歪瓜裂枣也是半个也摸不着,面上虽还能忍住,心里早就是口水三千丈了。
顾惜朝却不理他们,径自扶着晚晴在车上坐好,一扬马鞭,鞭哨在半空中清脆的响了下,早晨顾惜朝已经把马儿喂饱了,现在精神正佳,立刻抬起蹄子,一路小跑下了坡梁,将那两个军卒远远的甩在后面。
这日的太阳很好,虽然风还有些凛人面皮,但毕竟是春天了,吸一口气,能够闻到泥土芳香。晚晴这次硬是要跟顾惜朝并排坐了,四下观赏着风景。
北国的风光,原本比不上此时的京城,更加不如早就繁花似锦的江南。顾惜朝走的是跟昨天来时不同的一条路,山峦在很远的地方,越来越淡,从车里望出去,满眼都是平整的田地,四四方方的,地里不知种了什么庄稼,茂密的有半人多高,似乎比野草长的都凶猛,已经能看出绿油油一片来,晚晴就问顾惜朝,顾惜朝也摇头说不知道,她便笑他原来不是无所不知,于这织耕农桑的事情就是门外汉了。
她却没发现顾惜朝的眼睛里,此刻全部都被黯淡填满。
忽然一声尖啸,头顶的天空中飞来一个黑点。晚晴见了急忙掏出竹哨,短短吹了三下,“微风”便一下子降落下来,停到她手臂上,她觉得自己现在正像个跑江湖卖艺的,跟同伴赶着一辆马车,游走天下,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她可以尽情驰骋,永远都不会停下。
顾惜朝懒洋洋的靠在车沿上,捏了马鞭看着晚晴,瞧着她跟自己的雕儿玩得这样开心,不禁也被感染,跟着大笑起来。“微风”飞走了,晚晴便又把哨子收好,将那根红丝绳很仔细很小心的别在腰间,那认真的样子让他顿时心绪翻涌起来,她的笑容近乎透明,象是从没染过尘埃的云霞,叫他几乎想去伸手把她抓住,又叫他几乎不敢碰触一分一毫。
顾惜朝毫没察觉,把自己受伤的右手放在胸口,他感到心里某个地方正在微微疼痛着,就在这个时候,金色阳光洒满身边那个美丽姑娘的全身,他看她一眼,哪怕是一想到她,就觉得心中痛了一下,但是他并不难受,反而觉得这痛楚是甜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
后来他干脆微微合上眼睛,享受清风抚过面颊的惬意,晚晴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此刻仿佛浓烈起来,尽在他鼻子周围兜圈,他似乎很久没有闻到过这味道了,现在闻来更加别添了一份甜蜜,他几乎能够感觉到晚晴望向自己时微笑中带了点关切,奇怪的是,即使他闭上眼睛,眼前也都是那美丽无瑕疵的面孔。
晚晴瞧见顾惜朝不知什么时候眯起眼睛靠着车沿打蔫,心想他一定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也或许是手臂上的伤疼得厉害,可是她毕竟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安静下来,不去打扰他。
马儿跑得不慢,但到了易州大营的时候也已接近正午,所谓的易州大营并非紧靠易州城,而是在城外以北大约八十里的地方,易河有一个小小的分支流经这里,大营就扎在溪水的南岸。
营盘看上去并不十分威武,搭建辕门的木料是刚刚换过的,还密密麻麻支楞着白茬。马车在大营门前被卫兵拦下来,顾惜朝说了半天也不允许他将晚晴带进去,无奈之下只好求那兵丁请一位姓刘的将军出来。
晚晴看出守门的兵丁也是斜着一双眼睛看顾惜朝,只有在心中暗暗叹气。过了一会儿,那位姓刘的将军便来到面前,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魁梧,微微有些络腮胡,她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刘将军见到顾惜朝,似乎是有点不耐烦,正扬起下巴要大发牢骚,猛地瞧见他身后的晚晴,顿时僵在原地,过了片刻才活了过来,一下子冲过来,到晚晴跟前,深深一躬,道:“傅小姐,您是傅丞相的千金晚晴小姐吧?!”
晚晴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顾惜朝身后躲去,那人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才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下,更加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他。
刘将军见晚晴退了一步,慌忙解释道:“傅小姐,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从前是您表哥黄金鳞黄大人手下一名副将,我叫刘克武,在京城的时候见过您一面,嘿…嘿嘿,至今都…不能忘记……”
这人面目粗陋,却笑得腼腆,晚晴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冲他咧了咧嘴,算是打过招呼,扭头又去看顾惜朝。
顾惜朝却面无表情,冷冷的道:“刘将军,傅小姐能进去吗?”
“能,能!当然能!”刘克武不知怎么乐才好,脸上的胡子茬跟随肌肉一跳一跳的,他亲自在前面带路,低头哈腰走在晚晴前面,一直把他们带入一间屋子。
易州常年设置守军,因此大营格局都以房屋为主,刘克武的位置仅次于这里的守将吴元彦,所以他的住处在一处较僻静的小院中,正屋做寝室,东西厢房是其他两位副职武官的房间。
进得屋来,刘克武便一个劲的忙乎,亲自端茶倒水,还学着店小二的模样把屋中凳子使劲擦抹了一通,这才请晚晴坐下,脸上更是险些笑到抽筋,想停都停不下来。
顾惜朝在一旁跟着,悠然看着,嘴角挂了淡淡的冷笑,却放心了大半,之前他就是在军营中听说这位刘将军是黄金鳞一手提拔起来的,才将晚晴带来,他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战事,怎么也是不能让晚晴受到任何伤害的,现在看起来,有刘克武在,似是比自己照顾的还要周全。
于是,他等晚晴在屋中坐稳了,便对她说,自己要去见守将吴将军,叫她在这里等自己。
本来晚晴见了刘克武的模样笑得很是开心,听说顾惜朝要走,不免有些惴惴,她担心顾惜朝在这个人人都鄙之薄之的军营里碰到什么危险,连一个看守军门的小卒都不拿正眼看他,这里的最高统帅吴将军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顾惜朝看出她的担忧,却是以为她在陌生地方有些不自在,当即笑笑,保证道:“这位刘将军是你表哥的旧部下,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我想他不会推辞的,是不是啊,刘将军?”
刘克武虽然一直用白眼瞧着顾惜朝,但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刻猛点头道:“是!是!傅小姐您就放心吧,只要是您的差遣,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粉身碎骨啊……”
可是晚晴不理睬他,仍然不放心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惜朝语塞一下,道:“我…过会儿就来……”心中暗道,晚晴,若不是你的缘故,刘克武的这屋子,我还进不来呢。
晚晴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望着他走了出去。刘克武又凑上来,不知道怎样才能笑得更讨她欢心,却令一张脸更加难看。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啊,已经晌午了,您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给您准备饭菜!不过您可别嫌我们这儿的饭菜粗糙,主要是您来得太突然,不然的话,一早就去给您抓新鲜大鲤鱼啦,嘿嘿……要不,我叫人给您进城上酒楼买去?那易州城里最有名的可就算……”
“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刘克武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只好毕恭毕敬听着。
“吴将军,他找顾惜朝去,要问什么事情?”
刘克武的兴奋表情一下子凝固起来,脸上的笑纹霎时龟裂,他尴尬的笑了下,难看之极,却又不敢不回答,只好说道:“小姐,这顾惜朝…您是怎么认识的?”不等晚晴说话,继续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下流坯子一个,满肚子都是坏水,您跟他说话,怕不脏了舌头!待会儿我就在外面守着,他要是敢来我就……”
“你胡说些什么!”晚晴素来不爱发脾气,可刘克武一番话着实让她怒火上撞,且不说自己根本知道顾惜朝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是不知道,听到他如此刻薄的褒贬别人,也是极不高兴的。
“顾惜朝是我的朋友,他怎么不是好人,他哪里下流了?!”她一下子站起来,在刘克武看来简直就是气势汹汹了,吓得连忙改了口气,却依然不改词儿。
“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人可着呢!我平时要管也管不到他一个小卒身上,可是他在队伍里准能闹出事来,今天人家都欺负他新来的啦,明天说我手底下的队伍不克尽职守贪生怕死啦,后天又弄出什么兵书战法来,说是要呈给将军看,那口气大得能撑破天!结果还不是打败仗,他又说将军不懂其中深意,竟然要亲自指挥!呸——!他一个大头兵要顶将军的位子,这不是以下犯上天大的笑话么?!”
他说着说着,竟然兴起,俗语脏话都脱口而出,仿佛痛骂仇人般解恨,却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词不达意文不对题,到底也没说清楚,他一口气所说顾惜朝种种不是,跟“阴险奸滑”究竟有什么关系。晚晴听了,虽然气愤,但她从小性格温柔不爱与人争吵,尤其刘克武言语粗鄙甚至有些可笑,也无心同他理论,生气之余只当这人在胡说八道,全然不放在心里。
等刘克武吐沫横飞说完一段,晚晴便一个字也不记得了。她只轻轻应了句:“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坏人啊!”
刘克武冷笑数声,心中却是想着:到底是十八九的大姑娘,顾惜朝的一张小白脸可派上用场了!随后,凑到晚晴跟前,语调更加轻蔑,道:“小姐,这人坏就坏在不做坏事则已,一旦做了,便是您听也没听过的天大的坏事!”
他说的十分认真,晚晴有些怀疑起来,问道:“什么坏事?”
刘克武继续冷笑道:“小姐来的时候可曾听说过前些日子易河泛滥,淹了大片田地村庄?”
“听说了,怎么……?”
“嘿嘿,原本这易河是根本不会涝的,就是那顾惜朝,给将军出主意,将易河上游的五条水脉打通,把所有的水都汇集到一条河道里,从高到底,这洪水可就冲下来,不光把易河边上老黑庄子的土匪辽兵冲散了,还把沿岸南北几百里村子都冲没啦!”
他刻意把“几百里村子”说的极重,同时还偷偷瞟了眼晚晴,果然见她脸色大变,吃惊不小,立刻明白原来丞相小姐在意的是这种事情。
晚晴被这一番话弄得心神大乱起来,沿途走过来的确看到受灾的老百姓,他们口中所说跟刘克武讲的几乎吻合,只是这主意真的是顾惜朝出的么?她还有些怀疑,看到顾惜朝在军中是个人人都敢欺负的角色,那统领军队的大将军会听他的主意?
可是今天,顾惜朝不就是被叫去见吴元彦了么,他向将军献上兵书,也就有可能为将军出谋划策啊!
那洪水冲走了辽兵和跟辽兵勾结的土匪,这又让她想起日前在客栈中听到的周老三姚四等人的对话,他们也一并指顾惜朝就是出主意将其击溃的人,这么说来,刘克武的话,竟全是真的了?
晚晴忽然感觉心里有些发凉,白日那种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好像过了很久,才发现刘克武已经恭敬的退了出去,桌上摆满了饭菜。
她有些烦恼起来,都没料到自己究竟为了多么大的一件事情在烦恼,就这样静静坐着,思索顾惜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白日坐到黄昏,饭菜一口也没吃,刘克武走进来好多次,提醒她饭菜都凉了,可是她都转过脸去不予理睬,只是要等顾惜朝回来,好问个究竟。
天快黑了,晚晴坐不住,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忽然看到顾惜朝熟悉的身影在院门口,却被把门的兵丁拦住,她立刻上前去解围,两人走到屋子里来,顾惜朝进门就察觉晚晴的神色态度有点不大对劲,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般凝重严肃,他心里一动,看看在影壁墙后面踱步的刘克武,也猜出了七八分。
晚晴等来了顾惜朝,却猛地发现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既不能兴师问罪般的,又不好暗地里试探,踌躇半天,才勉强道:“我…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坏事要老实坦白似的,难道是心里极不希望将真相弄清楚?
还要往下说,却被顾惜朝打断:“是不是挖通易河,引水淹田的事情?”
晚晴吃惊,简直比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加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刘克武又讨厌我恨不得我立刻死掉,听说这一下午他都没离开,想必已经都告诉你了。”
他口气淡淡的,一点怨恨的意思都没有,还略有些愁绪,晚晴茫然起来,顾惜朝明白的承认,不太像是做坏事的样子。
但是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我…我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我来的时候,看见好多逃难的人,没吃没穿的,太可怜了……”
顾惜朝在她身边坐下,晚晴似乎听到他的轻轻叹息,又似乎没有。他说:“我当时真的是求胜心切,想着只有击退辽兵吴将军才会信任我的能力。……可我也找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晚晴抬起头,眼睛里仿佛有锋芒。“难道不能不用水淹,用别的办法守城?”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我听说那些辽兵并不就比咱们的官兵多多少,有些地方也是跟辽兵有来往的土匪占的,用水冲下来,可以不损兵折将,但是….但是要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她的口气并不强硬,也不尖锐,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砸到顾惜朝的心上,他猛然打了个冷战,这还是头一次晚晴说出话来让他感觉浑身发冷,但是他并没有后悔将晚晴带到这里来,即使早就想到军营里所有的人都会告诉她这个坏主意是自己出的,他还是觉得,该让她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晚晴,”于是他几乎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说了一句,“其实我很明白没饭吃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