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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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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风,象是明白有一场绝妙好戏将要上演,不早不晚不大不小的吹了过来,吹得四下一堆一堆玉米杆的叶子哗啦啦响,远处传来几声鸮叫,阴森森的,晚晴猛地打了个冷战,因为她看见顾惜朝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但随即,又把目光移开了。
仿佛秋风扫过地上的落叶、尘埃,不管你是落叶、尘埃,都是相同。
好像不认识自己……
晚晴没有发觉自己把眼睛紧紧盯在顾惜朝身上,那一刻有点失神了,直到瓮声瓮气的老三一嗓子将她的魂儿喊回来:——
“姓顾的,想死还是想活,你看着办吧!”
晚晴一惊,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总是盯着顾惜朝看,更加不能让这些贼人知道自己和顾惜朝认识,那样的话,两人都更危险。
可是顾惜朝仿佛预先知道自己在这里似的,瞧不出他有半分的惊讶,还是分别久了,他把自己忘了?
想到这里,却见顾惜朝忽然转过身来,瞅着自己,但目光平稳,就像在看个陌生人。
“是人就没有想死的,周老三,说到做主,这里恐怕还轮不上你吧?”
说着,他又把视线转向晚晴身旁的“老四”,目光中似有笑意浮现。
周老三被他一句话说得火大,刚要发作,却见那“老四”摆了摆手,悠然道:“顾惜朝,我还以为你只是狡猾奸诈,没想到这张嘴竟也这么刻薄,一点儿也不饶人。”
顾惜朝一笑,道:“我当是谁,这位想必就是野狼寨姚四当家的吧?怎么,姚四当家的不是时常自比周郎孔明么,今日却穿得像个偷儿,是顾某比其他人都难拿么?”
饶是天黑,晚晴还是觉得姚老四的脸上仿佛红了红,她胆子又大了一点,抬头在众人脸上都扫视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落在顾惜朝身上。
顾惜朝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浅色布衣,多日不见,头发长了些,仍旧卷卷的,她忽然就非常想问顾惜朝为什么他的头发是卷曲的,立刻又觉得奇怪,自己竟丝毫不察觉危险迫在眉睫,身陷众匪包围之中还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忽然又感觉象是在做梦,周围一切都那么实实在在,唯有心情一派平静,先前的一点点怯意也无影无踪了,只是把视线追随着顾惜朝嘴角一直若即若离的冷笑。
姚老四道:“你说这些也没用,落在我们手里,就算你有千张嘴也无济于事,现在我们是刀俎,你是鱼肉!”
顾惜朝瞧也不瞧他,道:“既然这样,就请刀俎动手吧,我这块鱼肉反正是跑不了,悉听尊便!”
他说得好似半开玩笑,声调颇有些无赖的味道,竟有些像东京街头的小光棍了。晚晴忍不住笑了出来,遭到周老三一记白眼。
姚四却不恼怒,冷笑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斗嘴也怪没意思的!顾惜朝,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惜朝道:“去哪儿?”
姚四大笑:“我说过了,咱们不必斗嘴,兜圈子就更是多余,顾惜朝,你若是想逃,刚才在大道上就动手了,现在你装可怜,无非是想到我们寨子去探探底细,只是我倒不信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我带你去!你就别装了!”
顾惜朝仿佛真的是被他说中了,点头道:“嗯,好啊,其实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有四当家的带路,这野狼寨自然好进得多,走吧!”
说完便走,半分不曾犹豫,更加没有向坐在墙根的晚晴看上一眼。
晚晴心中一动,来不及想别的,周老三一步跨上来,冲着姚四使眼色,低声道:“老四,这小妞呢?也带走?”
姚四摇头,道:“看她这样子,都吓傻了,应该不敢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顿了一下,继续道:“就算说了出去,谁还会为顾惜朝出头呢?把她放了吧,马车还给她!”
周老三闻听,有些不舍得,回头看看晚晴光滑白嫩的皮肤,咽了下口水,无奈硬是转身走了。
顾惜朝本来要踏出院子,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好像犹豫了一下,接着又抬脚,走了出去。
晚晴不明就里的还是坐着,眼瞧顾惜朝没了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明白顾惜朝这样做是要把自己挡在麻烦之外,但是,她一下子有些生气,又一下子有些失望,跑了这么远的路,就算并非为了来寻他,可是见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实在是不太甘心。
不过她又立刻迷惑起来,自己是不甘心没和他说上话,还是担心着他一入匪窝的危险?
最后她又想到,你要说话就尽管跟他去说好了,琢磨这许多理由、因果,将自己的心思分派得如此清楚,又是为了什么?
顾惜朝明明走道门口停了一下,他是想回头看一眼吧?怎么又没看?
晚晴感到头大如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走到院子外面的,接过马鞭,四下张望才发觉,这里并非自己来时的那条大道,姚四押着顾惜朝走的是院子前门,而自己被两个匪徒引着,连同马车被带到了这家的后门外面。
后门对着的小路上满是尖利的石子,藏身于细软的黄土中,猛一踏上去脚底板被硌得生疼,晚晴兴味索然的爬上马车,刚要挥鞭,却见那两个引自己出来的匪徒定定立着,一动也不动。
他们的刀都在手中擎着,眼里杀气翻腾,晚晴觉得不好,危险的念头还未完全升上来,便下意识的扬起了鞭子。
姚四说要放过她,也许是骗人的,只是想要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杀了她灭口。
这时候晚晴才感觉到害怕,杀意已经顺着被一只大手攥住的马鞭稍尾传递过来,她惊叫一声,惨白色的刀刃仿佛在头顶打了个厉闪,这一刻她真的害怕了,心里闪过个念头:傅晚晴,你真的要死了!
手起刀落的瞬间,她耳边好像听到了恍惚的嘈杂声,还有男人的惨叫。
她闭了眼,但是似乎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雪亮的刀光,从头上一直劈下来,劈下来,直到落入黄土。
两声惨叫。
再睁开眼睛,哪里还有什么刀光,脚下躺着两具尸体,都是面朝黄土,手里的大刀已经脱手,每人的脑后却都插着个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亮晶晶的,在月光下却不是惨白颜色,泛着青粼粼的光彩。
忽然又发觉脸上有什么东西粘上了,有点温热,现在已经凉了,伸手一摸,滑滑腻腻,同时闻到一股腥咸。
“血——!!”
她脱口惊叫,虽然曾经替不少人治疗外伤,多丑陋的伤口都见过,却从未沾染上从活生生的人体里喷出的血。
再抬头时,一个人影从两具尸体后面闪了出来,玉面长衫,正是顾惜朝。
“晚晴,你没事吧?”
他此刻倒是一下子奔了过来,着急的样子。晚晴是给吓着了,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瞅着他。
“咱们先走!”
顾惜朝略微弯腰,袖子一挥,尸体上的那两件杀人利器便都不见了,似是卷入了袖中。他毫不停留,也跳上马车,夺过晚晴手中的鞭子,狠狠的给了马屁股一鞭,马儿负痛长嘶,飞奔了出去。
这是匹拉车的好马,能负重,跑起来却不是很快。晚晴被颠簸得跌进了车内,看不到外面,只能看到顾惜朝的背影,直挺挺的,宽大袍袖被风盈满,他左手执着马鞭,袖子下面便是刚才在两个匪徒尸体上看到的那亮晶晶的东西,似乎是圆的,边缘的刃很薄。
跑了一阵子,顾惜朝才把马放缓。晚晴从车内爬出来,要与他并排,却被拦住。
“你坐在里面吧,起风了,沙子刮过来了……”他放下马鞭,将那两只亮晶晶的利器收了起来,揣进身上斜挎的背囊里。这时真的有阵风吹过来,扬起尘土沙砾,他便抬起手臂,用宽大的袖子将晚晴挡在后面。“坐到我身后吧,这样就吹不到你了。”
这时候他的声音又平静下来,似乎还有些疲惫。晚晴以为他开口一定会先问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那么该怎样回答呢?说“我是来找你的”,而自己好像并不是为了找他专程来的吧?
“顾…顾公子……”不知怎的,开口便有些没道理的心虚起来。
“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杀我?”
顾惜朝又拿起了马鞭,但是只轻轻点着马臀,笑笑说:“我虽然没见过姚四,但听说这人奸诈得很,说话都要反过来听,何况要他们放了你,还嘱咐你不许泄漏半句,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土匪向来不会那么麻烦,要一个人不说话最简单的就是一刀杀了,他们若是不放你,我反而还没那么快想到。”
风声呜咽,象是野兽在不远的地方号哭。晚晴仔细听着,已经听不到身后马蹄的声音了,她刚要开口,顾惜朝却说道:“他们没有追来,日后必然加倍来讨还。”
他身子才放松下来,不再挺直像待发的弓弦,晚晴坐在他的身后,忽然瞧见他右手动了动,伸手把什么长长的东西搁在车板上。
那是一把剑,依稀可见红木剑鞘上粗糙的花纹,剑并不很长,但看起来很重的样子,随着车身颠簸发出金属的脆响。
接着是一阵沉默,顾惜朝没有问晚晴为什么到这里来,晚晴自己却也不便忙着解释。顾惜朝一边专注的赶车,一边四下看着地形,晚晴从他背后向外望去,只见周围仿佛都是绵延的山岭,也许是天黑的缘故,看起来茫茫的一片,风刮起砂尘,更加给视线笼罩上一层屏障。
后来忍不住了,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顾惜朝道:“去我家,这里还是不安全,等过了前面的山谷,就是官军驻扎的地界,土匪们就不敢过来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马鞭,用左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方巾子,递给晚晴:“把脸上的血擦擦吧,我的手失了准头,幸亏不是卖艺耍飞刀那次!”
晚晴接过了巾子,带着些温度,脸上的血早就干了,哪里还擦得掉,巾子触到皮肤她就脸红了,急忙攥在手里。“你失手了么?那两个人都死了啊?”
顾惜朝却避开这个话题,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晚晴的心忽悠一下子,悬上了半空,此刻并非公堂审案,她却觉得很难回答。
“我……是想来看看……”
虽然顾惜朝背向车内,但仿佛他的目光能从后背射过来,晚晴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脑子里转了几千个来回,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说法。
顾惜朝温柔的笑了一下,却没让身后的人看到,继续道:“我真没法想象,你从前孤身一人,是怎么行走江湖的…要是都像今晚,可不会每次都有个人碰巧出来救你。”
晚晴愣了,忘记了方才说不出话的尴尬,顾惜朝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就曾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从天而降,只凭了一双手掌便把自己救出来,他像个天神屹立在众人之间,他身上仿佛散发着无匹的光芒。
只是如今,那天神的光芒正在遥远的地方,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甚至连想都想不出来的地方。他越走越远了,很久没有看到他,而且,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起他了。
晚晴把身子靠在车上,从顾惜朝的背后望向露出一角的天空。风砂弥漫的苍穹下,一浪一浪的云彩无奈的被风吹着,从月亮惨白的脸上掠过。她在心里问自己:你究竟是为什么才到这里来?
春夜还是很冷的,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还是发抖。顾惜朝的后背是温热的,但是她不敢贴着他坐,宁愿冷一点,可顾惜朝衣衫的下摆摊开在车上,她的手就一直埋在这粗糙的布衣中,于是手暖和了,她却不敢再向前靠近分毫。
她还想找点什么话来说,却发现头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真有些着急恼火。过了一会儿,反而又是顾惜朝开了口:
“前面还有一段路呢,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说着,除下外面的袍子递过来。
他还是没有回头,好像真的在一心一意驾车,他的衣服带着体温跌进晚晴的怀里,晚晴的手抖了一下,同时心似乎也抖了一下。
衣服料子很粗糙,就是乡间大多数人穿的那种粗土布,但是盖在身上厚实、挡风,还带着一种没有闻到过的、男子的气味,晚晴从未与顾惜朝如此近距的相处过,自然也是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她再从顾惜朝的背后向外面望去,视线却怎么也越不过那道温柔的背影,他的卷发被风吹起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他面目一侧的轮廓,这样看去竟然从未认识过他,他竟然有着这样一副面庞,晚晴忽然想,今天才终于知道了书上说的“长眉入鬓”是什么样子。
倦意真的如顾惜朝所言,死皮赖脸的涌上来,晚晴不想抗拒,任由眼皮越来越沉,向下坠去。
但是朦胧之间,仿佛看到顾惜朝用左手托起右手,马鞭也扔下了,他在摆弄自己的手,实在是很奇怪的动作……
沉入梦乡前忽然记起,刚才顾惜朝做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用左手,右手动也没动,他脱下袍子时也很费力,只用左手一个劲的扯,差点把袖子撕破。
“你的手……”她喃喃的,却没能醒过来,只记得顾惜朝仿佛是转过了身,冲自己叹口气,伸出右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他的右手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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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鸟叫。清脆动听的鸟叫,忽而疏疏落落,忽而又密密麻麻,暴风骤雨般冲进耳朵里。她是被阳光刺得不得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屋子里。
屋子不大,四壁都是土坯抹成的墙,跟北上以来见过的乡间民房一般无二,身子下面是座土炕,铺了兽皮,身上的被子也是毛绒绒的,仿佛是狗皮味道。
她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好好的穿着,一点也没被动过,只是鞋子被脱掉了,现在正静静躺在炕边,这些日子沾染的黄土被掸得一干二净,又鲜亮如新了。
屋子外面是一处小院,院墙很矮,隔着能看到外面的人和远山,院子一侧种了株枣树,因为发芽较迟,此刻还只抽出指甲大小的嫩芽,晚晴看清楚,自己刚才谁的那间屋子在院子一边,正对院门的屋子里飘出一缕香气,屋顶烟囱正喷吐着白烟。
顾惜朝正从那屋子里走出来,迎面碰上晚晴,愣了愣,侧着脸说道:“我做了早饭,你一定饿了吧?”
晚晴乖乖的跟随他走进正屋,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桌上摆着两副碗筷,碗里盛满热粥,她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若不是有人在身边,口水怕是都要流下来了。
顾惜朝把一碗粥推到她面前,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晚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叫一个男人煮饭给自己吃,但是实在饿得厉害,微微红着脸端起饭碗,眼皮不抬的把粥一口气喝光了。
顾惜朝笑眯眯的在她身边坐下,但却偏着身子,眼望门口,好像是在戒备什么。
晚晴吃了两碗,猛地发觉自己吃相似乎有点吓人,急忙停下来,去看顾惜朝。后者正把目光抛向外面,阳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正好将他的脸打在阴影中。
“你怎么不吃?”
顾惜朝应了一声,笑得有些不自然。伸出左手把碗送到嘴边,右手却不帮忙,只轻轻捏着筷子,样子有些滑稽。
晚晴好奇想问,却听到一声尖利啸叫,好像是什么鸟儿,飞到院子里来了。
顾惜朝急忙放下了碗筷,站起身快步走到院子里,晚晴跟在他身后,却在他挥动袖子的瞬间,瞅见他右手腕上露出一角白,似是缠了什么东西。
她正想开口,猛地发觉一片巨大黑影从天而降,带着风声呼啦啦朝头顶扑过来,吓得她闭上眼睛想逃,可是那黑影却从她身边匆匆掠过,连边都没碰上,只撩起几缕发丝。
定睛再看时,黑影已经在顾惜朝手臂上停了下来,收起尺长的翅膀,竟是一只黑雕。
顾惜朝用左臂架着它,伸出右手去抚摸它的羽毛。雕儿竟然丝毫没有躲闪反抗,反而顺从的低下头,抵上顾惜朝的手背。
晚晴从小在京城长大,后来又多在南方走动,雕隼一类猛禽见的很少,她吃惊的凑上前来,满脸都是欢喜,伸手也要去抚摸雕儿的羽毛,却被顾惜朝阻止。
“别动,它不认识你,会抓你的!”
他挡开晚晴的手,袖子却在这个时候一下子从手腕上滑下,露出壁上一段白色绷带。
晚晴一眼瞧见了,也忘记男女有别,紧紧抓住,道:“你的手…怎么了?”
这才想起昨晚顾惜朝一直把右手藏在袖子里,只用左手做事的缘故,现在细看起来,他只裹了手腕以上的部分,而手掌虽未包扎,却也微微有点肿,摸起来火一般烫手。
昨晚那火热的手……
顾惜朝被她冷不防抓住手臂,疼得皱了下眉,但随即又笑了,转头瞧着左臂上的雕儿道:“是它喽,我为了养活它,把自己手臂上的肉割下来喂它的!”
“啊——!”
晚晴倒吸口凉气,心中有许多又麻又痛的感觉爬了上来,但见顾惜朝泰然自若满面笑容,看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立刻顽皮眨了眨眼睛,道:“我骗你的,真用自己的肉喂鹰,怕是也只有佛祖才做得到!”
晚晴感觉被戏弄了,满心气愤,却恼不起来,可顾惜朝臂上的伤是真的,她又认真起来。
“那你的手究竟是怎么弄的?!”
顾惜朝这才收敛了一脸玩笑神情,摇摇头,颇显落寞,这时候晚晴忽然看清他额角上一块浅浅的淤青。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其实……其实我还真的怕你到这里来……”他撤回被晚晴捏住的手臂,左手一抖,雕儿便乖乖的飞上了院子中的那棵枣树。“我雄心勃勃的来边关投军,却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再见你……”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背过身去,将受伤的手臂攥住。“我原来以为,就算我不作大官,在军中一样可以建奇功、展抱负,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我愿意从小卒做起,他们也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来投军的人大半都只是混皇粮吃,遇到打仗就往后退,每天只琢磨怎样才能在战场上逃生……我向前冲他们不高兴,我出主意求主将让我们突进敌营偷袭,他们觉得这样是带着大伙送死,就恨上我了,合起伙来设计要砸断我的双手,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哪里,我都让人讨厌、让人瞧不起!……”
他本来平平静静的说着,到了后来,再也控制不住,也不管背后的晚晴听到会怎么想,一口气说了许多,停下来才发觉,原本想说的、不想说,竟然全都说出来了。
风吹过来,他才感觉心跳的厉害,自己面上神情一定扭曲的难看极了,但是这段日子憋闷在胸中的积郁一下子爆发出来,倒也轻松了不少。
他没敢回头去看晚晴的神色,他恐怕自己吓着她了,或者这样抱怨会让她觉得自己无能懦弱。但是忽然,晚晴从后面伸出手来,拉过了他的右臂,轻轻托着,这是他转身,才看见晚晴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军队里面的事情我不懂…还是让我先看看你手上的伤吧!”她叹了口气,好像这伤是她自己身上的,黛眉蹙起,手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飘落大地。
她将顾惜朝拉回屋子,撩起袖子,慢慢拆开缠在手腕上的绷带。顾惜朝说受伤之后觉得骨头没有断掉,就用布缠起来,平时做事情并不耽误,只是写字动武的时候有些不便。
因此他才在昨晚说自己失了手的……晚晴这样想着。
“你这样就算是包扎过了?”晚晴指着那只红肿粗了一圈的手臂问道,“骨头没断,可是到底伤了筋骨,这么缠着只会越来越坏的……”
顾惜朝被问得理屈词穷,仿佛做错事情的孩子般,低头做反省状,道:“我从小生病受伤都是这样了,我身强体壮的,过几日就好了…….”
声音却是越来越低,似乎也知道这理说不通,其实拆开绷带,伤臂没有缠裹,碰来碰去痛得厉害,他也只好说些离题的话以分散精神。
晚晴见他故作轻松,东瞧西望,眉头却不自觉的一皱一皱,明白他是在强撑,虽想着上药包扎是会疼痛,但见他受苦,心里泛起一片难受,好像有根针,一下一下扎在心上,说不出的痛。
她简直要慌了起来,难过的仿佛自己才是个病人。这种感觉很糟糕,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它只是一块小伤。
“那是只雕儿么?”于是她开始东拉西扯。
顾惜朝也乐得找个话题,笑着说道:“是啊,它才三个月大,我在半路上捡到的,当时这小家伙快饿死了,连毛都没长齐!”
“三个月能长这么大!”
“是啊!鸟儿长得快,学着找食吃也快,没事的时候它还会在我头顶上打转,我这次没叫石头砸死,多亏了它给我报警呢!”
那只雕儿停在枣树上,却把头冲着屋里,孤独的啄着羽毛。
晚晴包扎完毕,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感慨道:“难怪它只认你,你们俩真是一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