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灵芝

4、三

　　三
　　我不知身在何处，只看到漆黑的天幕，如玉的圆月，迎面吹来似曾相识的风。
　　月华大盛。成片的紫花反射出幽幽莹光，一如白衣男子眼中的色泽。我喊出他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目光在我面上扫过，没有滞留，原来他看不见我。偶然一声银铃的笑声飘然入耳，细绒紫花微微颤动。少女有着熟悉的貌容，漆黑的眼，红衣似火。男子银发随风飘扬，不经意地抚弄少女火红的衣带。他说，炼你知道吗，这种花的名字是长相思。长相思，长相思，少女梦呓般地低语，这名字很好听呢，苍。她随手拈来一株长相思，一片一片地撕下花瓣，突然泪流满面，她说，你是花妖，我死后你会继续活下去，那你还会想着我吗。银发男子握住少女的柔荑，炼，不要哭泣，你会得到永生。
　　我看到蓝色的斗篷，双凤默然对视，千古的空虚，万古的深情。蓝衣女子面似寒霜，冷冷地说，苍你真的决定了吗，炼仅仅是一个低级的人类，你真的要为了她与妖族决裂吗。苍淡淡一笑，说对不起，璎，我爱她，只好辜负你。女子说，你不要你那一千年的修行了吗，你别忘了花妖与人类结合后注定的结果。苍低头不语。女子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记住，你会后悔的。
　　花妖与人类，最违背天理的成亲大礼终于举行。那时的炼笑靥如花，轻盈地踏上淡紫的长相思。银发男子笑似春风，握住她的手，说炼，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哭泣。我瞥见遥远的林间，冰蓝的斗篷隐在阴影里，阴冷似刀的眼神却穿过千山万水，要将幸福的人斩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视线触到凄楚的泪眼，我全身发冷。红衣掩不住炼的憔悴，泪如断珠。苍你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可是你的骨肉。宁静之中没有回答，只有银发轻扬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凄艳的夕阳中。冰蓝的斗篷出现在门口，带着怨毒冷漠的笑。她说，这个孩子一出世，苍就会失掉一千年的修行。我还以为他多无私呢，结果还是拒绝了这个孩子。炼的脸因痛楚而抽搐，她可以感到另一个生灵强烈的求生愿望撞击着她，于是她笑了，说来不及了，苍的一千年注定要灰飞烟灭。
　　璎诡异地笑着，从昏死的红衣女子身畔拾起血淋淋的幼花。苍，我会让你后悔，然后死在心爱的人手上。我认得她手中的花，曾经将我封闭在黑暗中的魔物。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不要不要不要，得到的却是空白。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邪恶的笑，任她编造出一切的恶作剧。
　　我不想再留下，转过身我回到无垠的雪地。红衣女子在雪地中踉跄而行，血与泪交织出他的名字。她手中握着幼小的长相思，弱不禁风，却是她在风雪中惟一的信念。最后她倒在雪里，寒冷，寂寞，空虚吞噬着她娇弱的身躯，她却不觉得疼痛。爱侣，孩子，一天之内失去的太多，她已经麻木。我悲戚地凝视她与我相同的脸庞，如出一辙的黑眸。她无助而哀伤的目光触到我，然后又匆匆移去。她无法感应到我的存在。我也只能看着她费劲力气左顾右盼地寻找他遗落的银丝，最后在不甘中泪落，死去。
　　我颓然跪倒在前世的我身前，轻轻拭去她未干的泪痕。隐约中我又听到他说，炼，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哭泣。眼前一片昏暗，如火的红，将一切的信誓旦旦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