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水灵芝

3、二

　　二
　　我不记得我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五年。星沉下又升起，却一直离我很远很远。我渐渐麻木，每夜心如止水地望着遥不可及的宿命，思念着我的长相思，然后入梦，享受红与白对视觉痛楚的冲击。
　　就在我快要忘记旅程的意义时，一双手却出现在眼前。白衣的封有着银灰色的长发，微笑着对我说，你是筠，对不对。我微微点头，无力再说其它。封的眼是蓝色的，与璎何其相似。那双眼触痛记忆的最深处，仿佛是上一世喜悦与悲哀的牵扯。他拉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说，好的。
　　天渐渐变成淡蓝，如易碎的蓝水晶，透明得有些耀眼。淡紫的花缀满林间，细如羽绒，远观就是起伏的紫浪。很久以前，璎告诉我，这种花的名字是长相思。
　　封看着我的眼睛，笑容缥缈如烟，筠，你记得这里么？我忽然潸然泪下，心沉得提不起来，似乎是上一个轮回中最悲切的所在。封依然在笑，但目光中已渗出伤痛。我努力地回忆着，结果却总是支离破碎的泪滴与怨念，头疼欲裂，答案却仍是一片空白。封轻轻拍着我的肩，说，筠，不要哭泣。
　　我终于倒在封的臂弯中，眼前渐渐昏暗。我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哪里，告诉我。他颤抖着说，筠你真的记不得了。隔了好久我隐约听到他说，这里是花妖的国度。
　　我又回到那片雪地，红衣女子秀发在风中飘扬，倾诉着多少哀怨与不甘。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悲叹着，筠，你终于回来了。四周是皑皑的白雪，荒无人烟的恐惧中，这个声音悠悠回荡，宛若瑟缩的幽灵。我仰望惨白的苍穹，说，你是谁。那声音幽幽叹道，你忘了么，我是你。
　　我战栗着醒来，看到闪耀的银丝。封的笑容柔若春风。筠你醒了。我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这里是花妖居住的地方。封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说，这也是你的家。筠你知道吗，每一个花妖都是由一株灵花孕育而生的，你并不是例外。他的蓝色的眼中映出我纯黑的眸，我笑了，封你说什么呢，明明白白的差异。我的家不是在那个竹屋吗，那个门前长着一大片长相思的地方。封摇摇头，却不再说话。
　　我把视线移到门外。长相思开得很好，如紫色的绸带连绵无尽头。我说，封，你认不认得苍呢。封的声音恍若隔了一层雾，认得的，但要等一个人来这里以后，苍才能见你。谁呢。我看着他的眼睛，如蓝色的琉璃，不属于凡间的色泽。他说，她的名字是璎。
　　于是我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明明已经那样接近宿命，却还要忍受最后的煎熬。封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却什么都没有问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我以无奈的笑容与悲戚的沉默。我一次次低头抚弄羽绒般的长相思，问她们询问很久以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们毕竟不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她们不会聆听，只会给我天真无邪的微笑。所以我一次次放声哭泣。封握住我的手说，筠，不要哭泣。
　　在这长相思盛开的地方，有很多与封一样有着蓝色眼眸的花妖。他们总是避开我，说花妖的眼眸蜕变成黑色，就是邪恶的象征。我只好当成过耳的清风，报以一笑。后来我干脆躲到河边，隐身于无人的避风港，逃避一切扰乱我心绪的杂物。于是我在那里碰到封的弟子鸢，短发齐肩的年轻花妖。他手中握着淡紫的花，细如羽绒。他问我，筠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我说，这是长相思。然后他笑了，坚硬的发丝无肆地抚上我的面颊。我将他手中的长相思搦碎，说鸢你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回去的时候封笔直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他说，筠，鸢跟我说了。我看着他，然后说我不要。蓝色的琉璃中射出迷离的光线，他说，筠你听话，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我说封，你想让我嫁给他吗。封没有说话，似乎不忍心点头。我细细端详着封美丽的蓝眸，忧伤的颜色，掩不住的悲哀。我哭了，扑到他怀里说，封你怎么不懂。封叹了口气，低低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哭泣。
　　熟悉的声音回响在上空，我茫然而视。筠，你还是改变不了命运吗。我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向雪地中的女子。那个声音悲叹着说，该来的还是会来，你到底还是重蹈了当年的覆辙。那一刻我终于看到红衣女子的面容，柳眉凤眼，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庞。雪风呼啸，我听到上一世的我说，我的名字是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