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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夜·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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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这座雕栏玉砌的宫殿,本该熟悉的一切却变的有些陌生。
侍女在殷勤地倒水斟茶,摆上精致的应季水果和宫廷糕点。奶妈忙着嘘寒问暖,乐呵呵地换上新缝制的床单被褥。园丁们在细心地修剪庭院内的花木,还精心移栽了许多观赏性的时令花卉。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微笑着、怀着崇敬与憧憬亲切地对他说一声——
“欢迎回来,少殿下。”
习惯性地答复每个人的善意,微笑,只要这样做就好了。
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他作为夜族少殿下该有的人生。
可是……
重华动了动嘴角,发觉此时的笑容是那样苍白。
好像怅然若失了些什么,不会再回到那个人类生活的现代化文明的城市了,包括那条熟悉的街道,那座熟悉的校园,那家熟悉的灵异店,以及,那个会称呼他“店长大人”的人……
都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御医刚刚来看过重华的伤情,开了调养的方子。只是身体上的伤终有一日会痊愈,但落下的那块心病,却有何药可医?何人可解?
风……
他居然是夜族的灵媒,流淌着魔族之血、对夜族恨之入骨的灵媒。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荒谬加讽刺的事情了。
如果换做之前,重华想他很可能会不负责任地笑一笑,可现在,他笑不出来。夜族对待反叛者的裁决只有两种,要么降,要么死。禁地的那场冲突让不少士兵丧命于叶风手下,军中愤怨之声颇多,若不是看在叶风是灵媒身份特殊的份上,夜扬已经将他就地处决了。
但就算如此,情势也不容乐观。叶风被夜扬的人带走暂时收押了起来,重华百般询问,夜扬却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丝毫内情,让重华无计可施。
不过夜扬向重华保证,在最终决策出台之前,他会保叶风的性命无忧。
这让重华略微松了一口气,夜扬的人格他信得过,叶风在他手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清楚当年军队屠城的真相,给叶风杀人的缘由一个合理的解释。
由于只是窥视到了叶风的一小部分记忆,重华只能根据那些零碎的片段来拼凑线索。叶风当时是十几岁,那么按照时间推算,他经历的惨案发生在夜族内乱之后数年。但那时候内乱已经平息,父王施行仁政,休养生息,连小的战争都不曾发动过,怎么会无缘无故出动军队屠杀无辜的百姓?况且,他从记事起从未听闻过夜族领土上发生过这般血腥之事……
是谁盗用军令假传圣命?又在事后将痕迹全部抹杀?
重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背后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不管怎样,此人应该是朝中重臣,对夜族内部的事情了若指掌,并深得父王信任。重华起初怀疑过夜扬,但接触之下他发现夜扬为人光明磊落,耿直刚烈,不会做不仁不义之事。但调遣军令一事事关重大,重华不相信夜扬会对此毫不知情。
思量之下,重华叫住了离去的夜扬,“夜大将军请留步,我有一事想问。”
“少殿下但说无妨。”
“父王生前曾将皇家铁骑的军令赐予将军,敢问将军可曾将令牌交与他人?”
重华说罢,暗中观察着夜扬面色的变化,却无法从那张沧桑老成的脸上窥探到半分玄机。夜扬微微一怔,继而凛然道,“我得先王器重,为报知遇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会将军令视为儿戏?少殿下且宽心,我绝不会做任何有损夜族之事!”
“大将军忠心日月可鉴,我自然是信得过的。”重华连忙道。
不出所料的回答,但多少让重华的内心有点沮丧。
夜扬这么一说,倒让他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送走了夜扬,重华悻悻地坐下去,发呆。如果父王尚在人世就好了,重华想,他一定能够解答自己所有的疑问,可他已经故去了……这么一想,重华忽然想起了那半块红玉,便从贴身衣兜里摸了出来。父王遇刺时曾紧紧将这玉玦攥在手里,该是想告诉后来人什么线索。
玉儿……
或许,他该回头去书库那里查查夜氏族谱里有没有一个叫玉儿的人?
想到要从浩瀚的书库里一本本大海捞针地找出一个人,重华只觉得本就抑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他一点都不擅长做这种活计。
如果焚冰在的话就好了……
重华这样想着,不禁自嘲地耸了耸嘴角。
是他一气之下对焚冰翻了脸,现在才后悔,又有什么用?
一遇到跟叶风有关的事情自己就毫无理智可言……
重华叹了口气,不再多想,决定明日一早去宫里的书库查查资料。
*********
夜深人静。
王后寝宫内,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侍婢。一人衣衫款款,悠然坐于榻上。而另一人则正襟立于门前,站得笔直,对比鲜明的画面不免引来人的一丝遐想。
只听那榻上之人开口了,声音袅袅,婉约动听,“好了,我已经屏退了外人,这里只有你我。你站的离我那么远,莫不是怕我会吃了你么?扬大哥。”
正是当朝王后,闺名夜婉。
虽然夜婉这么说了,夜扬却依旧不为所动地远远立在门前,连声音都不带半分起伏,“末将不敢。”
“义兄当真是无趣。”夜婉打趣道,也没有再勉强他,用手绕着耳鬓一缕垂落的发丝问道,“那么不知夜大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
“总不会长夜漫漫,找义妹来秉烛夜谈的吧?”
夜扬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似是想要动怒,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白天,少殿下问起我可曾将皇家铁骑的军令交与过他人。”
夜婉的表情一僵,幽幽笑道,“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当日之事我没有透露半分。”夜扬道。
“很好,我就知道夜大将军忠心耿耿,不会背叛我……”
“我从不效忠于你,我只效忠于先王。”夜婉尚未说完,已被夜扬冷冷打断。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良久,喟然叹道,“如果不是为了夜族的长治久安,我断然不会答应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只要想起那一城的人命,我就……”
“别在那里惺惺作态了,你战场杀敌,死在刀下的冤魂可还少么?既然是为了我夜族,区区一城的百姓又算得了什么?”夜婉嗤笑,口吻中满是不屑。
夜扬顿了顿,声音有些戚然,“……你变了。”
“哦?”
“变的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了。”
“人都是会变的,谁都不例外。单纯?善良?有什么用吗?反正与她相比,我就是冷血的,恶毒的。所以啊,他爱的是她,千方百计地想要保护她。可惜到头来他最爱的女人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夜婉冷笑起来,表情也变的狰狞,一失手掐断了手里把玩的珠钗。
半晌,她的情绪平复下来,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情对夜扬道,“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既然当初决定了要做,就由不得再反悔。如今当日之事的知情者只剩下你我,只要你咬住口风,华儿就算有所怀疑,也拿不出证据,迟早也会放弃了。”
“……但愿如此。”夜扬道。
“可我没想到,那女人生下来的贱种居然还活着!”
“我也是惊讶,那日士兵们一路追到魔界边缘附近,他受了重伤,逃进了禁地,被一个半途杀出来的魔族掳走了。我只道他落到那帮凶残的家伙手里凶多吉少,前方又是魔族地界,就没有再追下去。谁知道他竟然大难不死,还一直隐姓埋名躲藏到现在。”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夜婉气声道。
“可现在少殿下已经开始怀疑此事,你打算怎么做?他是夜族的灵媒,你是断然动不得的,但他如果继续活着,便是个祸端。”
“放心,我已经想到了一条妙计。”夜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无端的,让人联想到蛇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