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6、第 6 章

　　“路上被鸟屎淋了？怎么一脸便秘。”托兰正在和拉丁语较劲，他们的拉丁语教授是个严厉冷酷的中年女人，他可一点也不想在她手里栽跟头。

　　赵楼宴唔了一声，根本没听清托兰的话。他脑子里还在回放和李则修的对话，对方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相与的认知让他有些郁闷，尤其自己没做错任何事却像个逃兵一样离开。当现实与想象产生落差时他不免有些丧气。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赵楼宴回过神，下一秒被两张挤满视野一模一样的脸吓了一跳。

　　“菲利斯，马特。”他条件反射地退开些距离，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发呆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他们是隔壁宿舍的一对双胞胎，两人都是又高又瘦，一样的长相打扮，一样的两颗兔牙，一样的行为举止，甚至连鼻子上雀斑的位置都毫无二致，连他们父母都分不清楚这俩兄弟究竟哪个是哪个。这对兄弟无论何时都形影不离，大家甚至开玩笑猜他们是不是连晚上睡觉都在一张床上。

　　“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双胞胎转向托兰卖关子：“好消息是音乐剧社打算排演罗密欧和朱丽叶，克劳迪娅拿下了女主角，而罗密欧的人选打算公开招募。”

　　“什么？太棒了！”托兰一下子蹦起来，抓住其中一个的肩膀亲了一口，“罗密欧，我的天，这简直是上天注定的！”

　　“坏消息是面试的人是松鼠小姐。”另一个补充道。

　　“噢不……”托兰发出一声哀鸣。

　　“松鼠小姐是谁？”赵楼宴见双胞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问道。

　　“你不知道？她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疯姑娘，因为长得像松鼠一样搞笑，而且以前被人抓到在厨房里偷榛子，大家就都这么叫她了。”

　　“听上去很可爱。”赵楼宴不懂那有什么好让托兰生不如死的，但他的反应得到一阵大笑，双胞胎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希望托兰也这么认为，我们要去吃饭了，祝你好运，回见。”

　　“再见。”

　　赵楼宴托着下巴看向愁眉苦脸的托兰，对方郁闷道：“你知道吗，亲爱的，松鼠小姐讨厌一切长得英俊的男人。”

　　“那你应该更不用担心了。”赵楼宴的话遭到托兰的无声讨伐。但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太强大，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托兰就重新振作了起来，在宿舍乱糟糟的地板上踱来踱去：“无论如何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什么可以阻挡我和克劳迪娅的爱情，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图书馆。”

　　“别紧张，你能行的。”赵楼宴忽然想一件事：“等等，明天上午全校都要在操场集合，如果被查到缺席……”

　　“爱情是需要牺牲的。”托兰义正言辞，早已经沉浸在和梦中情人上演旷世绝恋的兴奋中，其他的事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好吧，如果点名的话我勉为其难帮你应一声。”

　　翌日清晨，教堂的钟声将所有人从睡梦中叫醒，学生们穿戴好制服从各个宿舍楼里蜂拥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在操场上列成整齐的方阵。他们之前已经练习了好几遍，不过今天所有参与学校的学生都会集合进行第一次彩排。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热，他们穿戴全套校服站在大太阳底下，没一会就开始汗流浃背。

　　“那些军校的混蛋还在换尿布吗？怎么还不来。”队伍里有人不爽地抱怨，赵楼宴倒觉得这里要比上海要凉快一些。主席台上的老师还在讲话，他一眼看到后面一排学生中的格莱特，尽管面无表情但看得出也有些不耐烦。

　　在教导员点名结束之后，托兰偷偷溜回操场，在赵楼宴身边站好。

　　“搞定了？”赵楼宴看他一脸春风得意低声问道，后者挑了挑眉，“那还用说。”

　　赵楼宴忍住笑道：“恭喜了，罗密欧。”

　　一阵轻快动听的乐声响起，女校的鼓乐队一进场，所有男生瞬间都集中起精神。

　　鼓乐队的女生穿着洁白的衬衫和墨绿的制服裙，戴同色的领花，带着香气青春艳丽地经过，引起操场上的一阵骚动。队伍最前面的指挥就是克劳迪娅，赵楼宴暗暗在心里感叹她真是个艳光逼人的姑娘，即使没有精致的礼服和闪闪发光的珠宝也依然迷人，光是听男孩们的欢呼声就知道她有多受欢迎。

　　托兰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那副痴迷的样子看得赵楼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很快他就被其他人的讨论吸引了注意力。

　　“快看，圣西尔军校的要上了。”

　　圣西尔？赵楼宴条件反射地望向跑道上清一色黑衣白裤军服的军校生们，身后的男生发出一身感叹：“那身军装真酷，要是穿在我身上肯定能迷倒整个巴黎的女孩子。”

　　赵楼宴深深同意前半句，要是有机会他也想试一试那身制服。方阵缓缓经过，气势昂扬的鼓乐震耳欲聋。

　　伊利亚？

　　赵楼宴看到某顶帽子下一截熟悉的淡金发，随即对方也发现了他，他正在吹小号，脸颊有点滑稽地鼓起来，那双海洋一样的眼睛看过来微微一笑，就像阳光碎片落进了湖水里。

　　赵楼宴也回了个笑容，心情犹如春风拂过般高兴。然而接下来的时间莫名变得漫长，仪仗队一个接一个地经过，赵楼宴心不在焉地数校长和理事们的讲话中自己有多少听不懂的单词，等到终于解散时他一眼看到伊利亚正向这边走来，于是对托兰道：“我有点事，你先走吧。”随即便向伊利亚走去。

　　“好久不见。”伊利亚道。

　　“好久不见。”赵楼宴微微仰起头看他，不知为何有点尴尬，“你刚刚吹得真不赖。”

　　“谢谢，半个月前我连五线谱都认不全，军乐队一点儿都不想收我。”伊利亚眯起眼睛笑：“不过当我知道是来你的学校，我想没准会遇到老朋友。”

　　赵楼宴低头笑出声，他的眼尾微微下垂，阳光下白净的脸衬得睫毛乌黑，“我很高兴再见到你。”

　　“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伊利亚问：“可以带我参观你的校园吗？”

　　花园中的蔷薇开得正浓，翠绿的爬山虎在铁栏上网织一片荫蔽。两人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树根处的草丛还有些湿漉。

　　赵楼宴靠着树干，阳光从枝叶间洒在身上，让他舒服地放松了躯体。

　　“我给你写过一封信，不过看样子你没收到。”伊利亚开口道。

　　“什么时候？”赵楼宴根本没收到过信件，伊利亚看见他惊讶的表情解释道：“我想这里的中国学生寥寥无几，就算只知道你的姓名和校名也没准能送到你手上，拿过来的时候也能顺便看看会不会碰巧遇见你，你收不到也不奇怪。”

　　原来他还来过。赵楼宴曾经也想过要去圣西尔军校找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不了了之，只说服自己一切顺其自然。现下听他也和自己一样希望再见，更加相信自己遇到了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你放在哪里了？我一会儿去拿。”

　　“门口的花匠那儿。”东欧人的肤色十分白皙，当伊利亚笑出一口白牙时赵楼宴觉得有些晃眼，他有点尴尬将目光移向别处，还好对方没发现他的不自在。

　　赵楼宴聊起其他新鲜事，随即提到了所谓的学校传统，一想起这件事仍然让他气愤，但他跳过了自己经历的那部分。“高年级的居然用这种借口正大光明地欺负新生，在后辈身上写满污言秽语再光着身子满校园跑，还说是什么优良传统……”

　　“我们学校也是，第一天上课学长们就在更衣室里等着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结果我们把那群趾高气昂的混蛋丢出了窗户。”

　　“干得好！党员同志！”赵楼宴随即大笑着和他击掌，道：“有时候用武力解决是最有效的。”

　　伊利亚赞同地点头，忽然问道：“对了，你妹妹呢？已经回国了？”

　　“没有，她在旅馆里。”赵楼宴站起来拍拍衣服：“我一会儿要去找她，一起吗？楼月看见你一定也会很开心。”

　　“当然乐意。”伊利亚跟着站起来，顺手拂去对方衣襟上的一片叶子，赵楼宴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恍惚听见对方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那种异样的情愫稍纵即逝，他含糊应了声好。

　　“沙利叶，你在这儿。”托兰忽然狂奔过来，在他面前一个急刹车，咧嘴对伊利亚招呼了一声便抓住赵楼宴的肩膀道：“钥匙借我一下。”

　　赵楼宴问：“你的呢？”

　　“不知道，也许丢在灌木丛里了。”赵楼宴刚从口袋拿出钥匙就被托兰抢去，他奇怪道：“你这么急干什么？”

　　赵楼宴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和克劳迪娅有关，果然对方道：“克劳迪娅饿了，我得去为她买格林饼屋的甜点咖啡。”赵楼宴暗暗咋舌，那家店足有五六公里远，一趟来回可够呛。

　　“我先走了！”托兰跑了几步转身向他抛了个飞吻：“对了，请把夜晚的时间留给我，亲爱的，回见。”

　　“你回得来再说。”赵楼宴无奈地答应，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演朱丽叶和他排练。

　　“你朋友真有意思。”伊利亚道。

　　“抱歉，刚刚太匆忙没有介绍，他是我的室友托兰。”

　　“有趣的人。”伊利亚微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