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56、第 56 章

　　东柏林，苏联办事处主任办公室。

　　伊万看见伊利亚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了然道：“还没回来？”

　　伊利亚点点头，本来沙利叶告诉他半个多月就会回校，如今却已经两个多月了，巴黎那边仍然没人接他的电话。伊利亚了解他的性格，如果有什么事情导致迟归他一定会联系自己。

　　伊利亚越想越不安心，起身向办公室附带的小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是他们偶尔加班晚了就在这过夜的，伊万跟过去，见他在收拾衣服，问道：“你现在去找他？”

　　“我不能一直等下去，我得去确认他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伊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四点。他提醒道：“明天上午可是朱林的会议，要是发现你消失了他会扭断你的脖子。”

　　“我会坐最早的班车回来，一定会赶上。而且朱林每天夜里都要酗酒，就算他父亲站在他面前也认不出。”

　　伊万笑了笑：：“看来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伊利亚换下军装，随手拨乱了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金发，匆匆行了个贴面礼：“再见。”

　　伊万下意识微微避开，将对方落在桌上的钥匙抛给他，“拿着。”

　　“多谢。”伊利亚接过，银色的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弧，就像他的眼睛。

　　希望他回来的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伊万想。

　　伊利亚买了最快的机票，坐在机舱望向窗外，仿佛在追着夕阳奔跑。当天地落下帷幕时，他也站在了巴黎的土地上。

　　伊利亚按计划马不停蹄地赶往沙利叶的家，心想如果他还没回来就去问托兰看看他知不知道些什么。

　　房子的灯是亮着的，那说明沙利叶在家。

　　伊利亚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进去按了门铃，没多久就有人开了门。

　　“沙利……”伊利亚看向面前的陌生女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请问您找谁？”女人问。

　　伊利亚瞥了眼门内，墙上那副熟悉的山水画排除了看错门牌号的怀疑。

　　“我的朋友住在这里，我是来找他的。”伊利亚解释。

　　女人恍然地哦了一声，道：“你的朋友把房子租给了我们，应该搬去别的地方了，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

　　伊利亚脑海一片混乱，追问道：“你知道他搬去哪儿了吗？”

　　“这我可不清楚。”女人叨咕道：“我还有一堆家具要收拾，还要把这个菜园子重新变成个像样的花园，这可要费一番功夫，如果你有什么事……”

　　沙利叶搬走了？他为什么要出租房子？他不回来了吗？

　　伊利亚听不见女人的声音，自顾自道谢后浑浑噩噩地离开那里，被夜风一吹像是忽然惊醒，飞快往托兰的小酒馆跑去。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托兰正在他的酒馆里和他的白俄女友进行浪漫晚餐，里面到处铺满了玫瑰花，小提琴手在后面伴奏，桌上烛光闪烁，气氛恰到好处，两人浓情蜜意，托兰正想一亲芳泽时却硬生生被不速之客打断。

　　“托兰！”

　　托兰一转头就看见伊利亚人高马大地闯了进来，门口的两个保安显然拿不住他，嘴里不停说：“我们今天不营业，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伊利亚？好久不见。”托兰楞了一下后赶紧对安保道：“你们出去吧，他是我朋友。”

　　“托兰，你最近见过沙利叶没有？”伊利亚开门见山地问，结果托兰比他还惊讶：“他退学了啊，你不知道？”

　　伊利亚一下子懵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那白俄姑娘原本就和伊利亚是朋友，见伊利亚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伊留什卡，发生什么事了？”

　　伊利亚张了张口，眼里一片混乱，就听见托兰道：“他走之前也没跟我提过，还是上礼拜考试沙利叶缺席，老师也没问起，我去打听了才知道他已经退学了的，他走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伊利亚看着托兰的眼睛迟钝地摇了摇头，努力回想沙利叶临行前的话，却乱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他描绘着两人今后一起生活的开心的脸。

　　“他说……让我等他。”

　　旁边的女人直觉他们的对话有些不对，她之前就觉得伊利亚和沙利叶的关系有些怪，这时候忍不住跟托兰求证：“他们是……那种关系？”

　　托兰对女朋友点点头，对方脸色微妙地看了眼伊利亚，顿时浑身不舒服，连带看托兰都带了点恶心，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赶紧离开，连托兰要送都拒绝了。

　　托兰心知多半这段恋情又要泡汤，失恋得多了也带了点习惯的麻木，转头还安慰起了伊利亚：“沙利叶不是会不告而别的人，也许有什么事情耽误，过两天就回来了。”

　　伊利亚却没那么乐观，沙利叶退了学，租掉了房，仿佛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彻底离开法国再也不回来。伊利亚怎么也不相信，明明之前他们还一起规划着未来，转眼间那个说着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伊利亚稀里糊涂地站着，身体像是漏着风，整个空荡荡的。

　　沙利叶真的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抛下自己走了？

　　他的脑海里不停重复着这个疑问，然后不停地否定，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浮起莫大的恐慌。

　　要是沙利叶真的走了，他该怎么办？他早就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伊利亚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伊利亚，喝点酒吧，你看起来很不好。”托兰去给他倒了杯伏特加，伊利亚怕酒精会让他的脑子更加一团乱拒绝了他的好意，

　　伊利亚告别了托兰，一个人在夜半无人的街道上游荡，整个人都跟做梦一样飘，思绪像张理不清的乱网将他紧紧捆住。

　　伊利亚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没有路了。伊利亚仰起头看着眼前的高墙，那根一直不轻不重勒着心脏的铁丝忽然一下子揪紧，胸口憋闷得像是要爆开来，令他难受得喘不上气。他慢慢蹲下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地上，晕成深色的一片。

　　“嘿，这里有只肥羊。”

　　“看他的样子应该有不少钱。”

　　忽然从背后围上来三个人，大概是附近的地痞流氓。他们一看伊利亚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上等人，心想肯定是哪个玩得太晚迷路的小少爷，摩拳擦掌地想捞一笔横财。

　　三人围上来，最前面的那个大汉把伊利亚一脚踹在了地上，然后吩咐道：“你们俩快按住他，我来搜。”

　　沙利叶像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眼神虚无地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璀璨的繁星织成银河奔流而去，就像他和沙利叶之间的距离一样遥远。

　　沙利叶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又黑又亮，闪闪烁烁，很近又好像很远。

　　他耳边嗡嗡作响，仍然没有缓过来。

　　沙利叶离开他了，沙利叶怎么会离开他？这就像星星会熄灭一样不可思议。对方走了，他觉得生命中唯一的那抹光也跟着熄灭了。

　　都拿走吧，最好把我的命也拿走。伊利亚自暴自弃地想，有一瞬间真的想死了算了。

　　这伙人平时坑蒙拐骗的事情没少干，三两下就把这天上掉下来的肥羊搜了个精光。稀奇的是这小子要么是醉了要么就是傻了半点都不反抗，目光呆滞一声不响，不管哪个他们都撞了大运。

　　劫完了财，其中一个瞎了只眼的男人摸了把伊利亚细皮嫩肉的脸，舔了舔嘴唇道：“他长得真不错。”

　　那看似头头的大汉正忙着清点钱财，拿起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在月光下看。他知道这独眼龙男女不忌，挥挥手道：“记得把他嘴堵上。”

　　独眼龙已经急色地开始扒他衣服，按着他的一人眼尖地看到一点折射的银光。

　　“等等，他脖子上好像戴着东西。”他伸进领口里拉出一条细银链子。随即欣喜若狂地嚷道：“天哪，宝石！”

　　头头立即抢过去，不可置信地喃喃：“老天，是枚蓝宝石戒指……我们发了！我要去找一百个最好的妞！”

　　“是我先看到的。它归我。”他的同伙不干了，伸手去抢却被一把推开，被凶神恶煞得威胁：“滚开，这是我的。”

　　他们闹起内讧，项链被争来抢去，幽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那光芒刺进伊利亚的眼底，忽然一下清醒过来。

　　沙利叶的戒指！

　　正在争抢的三人忽然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戒指就又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上。

　　他们看着伊利亚呆了一下，没想到刚才还像个死人一样的猎物忽然活过来了，眼见到嘴的鸭子要飞，顿时目露凶光，起了杀心。

　　“还给我。”伊利亚盯着头头手里的钱包，冷冷地开口。

　　头头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三人一起扑上去：“上！”

　　伊利亚好歹军校出身还当了两年的兵，对付这三个连杂鱼都算不上的小混混简直小菜一碟。他正愁无处宣泄，原本只想拿回钱包，动手之后却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把那头头按在地上发了狠似地往里死揍，那头头唉唉直叫，心里把那两个撇下他就逃的混蛋骂了千百遍。

　　伊利亚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很快对方就不出声了。伊利亚直到打累了才停下，将地上的钱包拿起来打开，看着夹层里那张沙利叶的照片，怔怔地出神。

　　伊利亚坐在地上，一直等到天微微亮，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断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