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45、第 45 章

　　立春过后，春雨淅淅沥沥连着下了大半个月，等大太阳终于挂上高空，整个巴黎就像忽然间活了了过来，连路上的梧桐树都绿了几分。

　　赵楼宴下了课从学校里出来，饭都没吃便快马加鞭赶到了报社。

　　他的新工作薪酬优厚，内容却有些清闲。闲暇之余赵楼宴便看报纸，报社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最新的报纸杂志，泰晤士报伦敦日报纽约日报时代周刊无一不全，但赵楼宴看得最仔细的除了人民日报就是共青团真理报。伊利亚在教授语言方面不是个好老师，而赵楼宴总是沉迷在他优美温柔的音色中而不记得内容。因此赵楼宴总是看得磕磕绊绊，但仍希望以此获取一星半点和伊利亚有关的讯息。

　　报社的办事处挂在一家大新闻社的名下，坐电梯到八楼，门口一块半新的新青年报社的招牌，一进去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快步过来道：“楼宴哥，就等你啦，走吧。”

　　今天国内派学者使团过来交流，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巴黎方面让李则修负责接待，这事自然也落到赵楼宴身上。

　　“其他人呢？”

　　“他们都先去了，李会长先去接个人，一会我们坐他的车走。”女孩拿上东西锁了门和赵楼宴一起去到楼下，十分钟后李则修过来接了他们，然后驶向机场。

　　到了机场，几人和其他人在接机口汇合，举着学者的姓名和欢迎牌，个个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

　　大约七八个穿着中山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的牌子后面带笑容地走过来，李则修和他们的带领人握了手寒暄一番，然后将他们送上一早就租好的汽车去吃饭。

　　怕国内的人吃不惯，李则修订的还是那家常去的沪菜馆的包间。

　　席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赵楼宴和大家一起跟着李则修敬了一轮酒，有几个出身北方的尤其会劝酒，赵楼宴没经历过应酬，架不住多喝了几杯，出来的时候唇角眼梢都带了醉红。

　　“没事吧？”趁送使团去酒店入住的当儿，李则修分了神关心道。

　　“还成。”赵楼宴开了车窗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醉意让风吹散了些。

　　“楼宴，一会儿等他们安置好了你和小朱带他们随意逛逛，车放你这儿，过两天你得空开回报社就行。”他忽然在路边停了车，一会儿拿了瓶牛奶回来递给他道：“醒酒散散味儿。”

　　赵楼宴愣了一下，接过来道：“劳烦了。”

　　“是我失策，没顾及到你的酒量。”

　　赵楼宴面色一晒，他大哥十六岁就浸淫商海，论喝酒是海量，千杯不倒，自己比他自然望尘莫及。

　　“偶尔喝一次不碍事，我还不至于这点就醉了。”他低低道，喉咙带着一丝沙哑。

　　“酒不醉人人自醉。”李则修看他一眼，似乎在暗示他就是那个人。赵楼宴装作没听见，忽然意识到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则修不看都知道赵楼宴在想什么，他不希望对方疏远自己，但总有意无意地想逗他。

　　他确实不适合经商，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甚至还不能称作男人，赵楼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眼底透不出一丝半点的破绽，二十岁的人成熟得像三十。而赵楼宴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是年轻的天真，他的认知只限于大学的那一片理想化的美好天空，连生气都是明亮而生动的。

　　赵楼英把他保护得太好，由着他做想做的梦。

　　留学生们帮忙安置好了访问团的下榻之处，李则修把车留给他就回去工作了。赵楼宴借午睡时间醒了酒，头脑一清闲下来他就忍不住地开始想念伊利亚。

　　他们已经分开了将近三个月了。

　　事实上两人每天都在不停地给对方写信，伊利亚有时候会用上万字倾诉他的思念和爱意，那些文字时常看的人脸红心动，有时又会无只言片语，只带来当地的泥土花叶标本，或是一些这里见不到的小玩意，告诉他自己又去了什么地方看到了怎样的景色。而他的回信总是正经克制，尽量将言辞控制在好友间的范围内。

　　每当看到这些信件赵楼宴的心里都是甜蜜的，而剩余的等待日子也变得无比漫长。

　　“楼宴哥？”

　　“嗯？”赵楼宴回过神看见小朱正瞪着他。

　　“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他们都下来啦。”

　　“好，我去开车。”

　　“嗯。”

　　下午两点，赵楼宴带学者团看过凯旋门、比萨斜塔，逛了卢浮宫，讲解了名人故居，最后坐着船，沿着塞纳河欣赏这座城市的风光。

　　“我们中国也有这么好的景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这样悠闲地好好看看。”站在船头上的长者忽然感慨了一声，他的一句话立刻让其他人想起如今的世道，他们尽管不在国内，但也被感染了愁色。小朱看气氛不对，声音清脆道：“困难只是一时的，只要团结一心我相信再大的坎我们也能迈过去。”

　　“这位女同学说得好啊，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年少有为的人才，未来还要靠你们哪。”

　　赵楼宴听得面上一热，道：“老师们多呆几天吧，巴黎还有很多值得看的地方。”

　　他呵呵笑了笑：“好，我们上岸去。”

　　短暂的参观后赵楼宴送学者们去开会，待夜幕降临时安排了一顿简单的西式晚餐。他们回来的时的表情都是又悲又怒，几个学生努力想活络气氛却没多大成果。

　　“咱们真的要打仗吗？”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空气凝重得几乎瞬间结了冰。

　　赵楼宴借口出去结完帐回来时就看到这样鸦雀无声的景象。

　　“都回去睡觉吧。”一人看着这群半大孩子先起了身，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学生们再问什么都不言不语了。

　　“我送老师们回酒店，你们路上也小心。”赵楼宴很快反应过来，他猜测大约是学者们不想让学生掺和一些事，便附和着结束了这顿晚餐。

　　赵楼宴的心思还分了些在别的上头。

　　按照他的安排，这个时候路易斯应该已经用他编织的美好谎言和楼月不得不分手，他毫不怀疑路易斯对运用男女之情上的擅长。而楼月当然会伤心一阵子，所以他特意晚一些，等她心情平复一点的时候再回去。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总是心惊肉跳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把李则修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之后赵楼宴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车子在夜色中奔驰，随即拐了个弯，车灯投在墙壁上的光弧跟着折过拐角，被渐渐拉长又恢复原状，赵楼宴忽然看见前面必经的路口站着一个人，心里的不安越发扩大。

　　“光义？”

　　李则修送过几次赵楼宴回家，光义认得他的座驾，因此一见到这辆黑色雪佛兰立刻跑过来，慌不迭声地大声喊道：“二少爷！”

　　赵楼宴急刹车停在路边，直接开了车门，问：“怎么了？”

　　“小小小姐跟人跑了！”光义急得舌头打结：“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只好在这儿等，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赵楼宴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随后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光义被吓得一激灵，然后看到了平生赵楼宴最为焦急和愤怒的脸：“跟谁跑了？往哪儿跑的？”

　　“他们坐船，这会儿应该还在码头。”

　　伴随一阵轮胎刮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轿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随即轰鸣一声疾驰而去，只留下光义记得在原地直跺脚。

　　赵楼宴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油门已经踩到了底，他却还嫌不够快。赵楼宴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稳定心神，心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他什么也不敢想，也不愿想。他怕晚一秒，楼月就真的消失不见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一眨眼间，赵楼宴到了码头。他匆匆下车，用最快的速度跑向登船口，他听到了将要起航的鸣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船头的人影。

　　“赵楼月！”他大声喊，也许是双生子之间的心有灵犀，赵楼月也看见了他。她的身边站着路易斯，看起来亲密般配。

　　她轻声嗫嚅：“二哥……”

　　“楼月！”海水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赵楼宴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却还存着一丝希望：他的妹妹不会这么傻，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就不要哥哥不要家人。

　　但他错了。

　　赵楼月一狠心，转过了身，她喜欢身边这个男人，她不要后悔。

　　“进去吧，外面的风会吹坏你的。”路易斯环着她的肩，半强制地带她离开了甲板。

　　“楼月……”赵楼宴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失望没过了他的身心，几乎淹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楼月，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孪生妹妹，就这么在他眼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