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42、第 42 章

　　赵家大门口，一辆车响了两声喇叭。

　　“来了。”赵楼月跑出来坐进车里，理了理刘海问：“百图哥，大哥呢？”

　　“大少爷先去酒店等你们。”

　　赵楼月一听就嘟起了嘴。

　　“大少爷是来谈生意的，又不是来玩的。这不我们今天刚从英国回来就赶飞机再来看你们。”赵楼英的助理宋百图见这位小姐不开心只好小心翼翼地哄，后者撇嘴口是心非：“不来才好呢，一来就骂我。”

　　“大少爷也是关心您，这要是换成那位呐……”宋百图及时收声，看见赵楼宴正在走过来便点了火，人一坐进车里便绝尘而去。

　　酒店是赵楼宴认识的，因为老板是上海人，苏帮菜也做得好，所以聚会总是来这里。进了酒店，宋百图领着两人去预定的包厢，赵楼英摘下眼镜道：“来啦，百图，叫外面上菜，自己坐。”

　　赵楼英在巴黎呆了七八天，但除了几天前和李则修宋盏他们一起聚了一次，这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三次见面。赵楼宴瞧了一眼，大哥看上去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是否还在生气。

　　赵楼月哦了一声，和二哥就近坐下，正好在大哥正对面。

　　赵楼英瞥他们一眼，“坐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们。”

　　于是两人又挪到他身旁。

　　浓油赤酱的菜肴一一端上来，赵楼宴先给另两人盛了碗筒骨汤，讨好道：“大哥，这家骨头熬得可好了，你尝尝。”

　　赵楼英面色不动地看他献殷勤，喝了两口吗，嘴角翘起来：“比你做得好吃多了。”

　　真够记仇的。赵楼宴对大哥没辙，只好陪笑脸：“我哪能比。”

　　“行了，都腰背挺直了好好吃饭吧。”赵鹤楼不着痕迹打量这一对孪生弟妹，看着瘦了，精神倒不错。

　　“平时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赵楼宴埋头吃菜。

　　“我听老板娘说这边你常来？”赵楼英瞥他一眼：“你一不经商，二不从政，和李则修认识的那些纨绔子弟保持距离。”

　　留学生工会里的人鱼龙混杂，上次李则修做东为赵楼英接风洗尘，席间喝高了，有些人便开始嘴里不干不净要去烟花地。赵楼英嘴上附和，向赵楼宴飞过来的眼神只写了几个大字：你平时就交这种狐朋狗友？

　　赵楼宴以为老板娘会说出他经常和伊利亚一起来吃饭的事，听闻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回道：“大哥放心，我顶多就是一起吃个饭，再多也没了。”

　　“尽量避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得多了容易心不正。”赵楼英管教得严，眼里揉不进沙子，虽然知道楼宴和楼月大了始终是不能一直呆在身边，但放在外面他还是会时不时担心好好的树苗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被人浇歪了。

　　吃了饭兄妹两人送大哥去机场，刚下车赵楼月的眼圈就红了。

　　“大哥……”她一改之前的沉默，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拽着赵楼英的胳膊不让走。

　　赵楼英叹口气，眼底带了点笑意和不舍：“不舍得大哥走，不如跟我回家去？”

　　赵楼月哽了一声，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还是这么不禁逗，又哭鼻子。”赵楼英摘了手套替她抹眼泪，无名指上的戒指像一滴璀璨的泪。他抬头看向赵楼宴：“照顾好妹妹，也照顾好自己。”

　　赵楼宴点点头：“你放心吧，大哥。”

　　“你脸色不好，晚上早点睡，不要磨磨蹭蹭到半夜，早上起不来就不吃早饭。”

　　“知道了。”赵楼宴的声音也带了哽咽。

　　“好，就送到这儿吧。”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欲言又止，最后和宋百图两人消失在登机口。

　　赵楼月看着那背影，转头扎进赵楼宴怀里，衣襟很快氤出深色的一块。

　　“不哭了，过阵子大哥大婚不就又见着了吗？”

　　他一劝，没想到怀里的人哭得更凶了。

　　“这是怎么了？”对着四周投过来的责怪目光赵楼宴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妹妹赶紧离开。

　　当带着暖意的春风从大洋彼岸吹绿巴黎的每一片树叶，伊利亚的入伍通知书也送到了他手中。

　　告别的那天，两人坐在经常去的那片湖边。

　　早春的风擦着湖面吹过来，柳条瑟瑟发抖。赵楼宴盯着自己的皮靴，鞋面上沾了一层露水。

　　谁也不说话，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又或者是说出口也于事无补。

　　似乎自从那次不算吵架的争吵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这样，他们的交流方式因此变得小心而贫瘠，只有最直接的触碰才会让彼此感到安全。

　　“伤好点了吗？”赵楼宴首先打破了沉默。

　　有一次伊利亚许久没露面，赵楼宴先沉不住气去找他，好容易辗转得到了他的地址，一进去便看见伊利亚鼻青脸肿地一个人在就着白水啃面包，垃圾桶里都是染血的绷带。他不敢求证是不是他父亲的手笔，夺过那片面包扔到地上，拉他起来道：“我们去吃饭。”

　　那次是赵楼宴第一次看伊利亚狼吞虎咽地吃成那样，他看着对方袖口里露出一截胳膊上的狰狞伤痕狠狠咬牙。

　　吃饱后他们又去了医院，伊利亚脱衣服之前想把赵楼宴关在门外，赵楼宴一把挡住眼神像是要吃人，转瞬语气又软下来：“我看看。”

　　“你看了又要难受。”伊利亚像哄孩子一样无奈地抚摸他的头发，等到那一身纵横交错的伤刺入他的双眼，赵楼宴的神情也终于有了裂缝，声音打着颤道：“你父亲下手也太狠。”

　　“这算什么，平时训练都要狠一点。”伊利亚居然还笑得出来。

　　医生仔细检查过，还好都是些皮肉伤，涂过药重新包扎后连住院都不用。

　　“好多了。”伊利亚答。赵楼宴看过去，确实好多了，原来撕裂的嘴角如今要仔细看才会发现一点淤青。

　　“你父亲后来还找过你吗？”他问。那之后赵楼宴去找了托兰，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倾诉对象。尽管他知道那家伙并不会给他什么好建议。

　　他去的时候正好有女孩在探望，桌上的鲜花在温暖的室内娇艳欲滴。女孩离开后托兰一边吃他带来的提拉米苏一边听他的情感问题，赵楼宴话毕时托兰正好吃掉最后一口，然后发表感想：“爱情这东西，当你沉浸其中时它无坚不摧，可只要你的心中产生一丝动摇，立刻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要是你觉得累可不是个好讯号。爱情会让人哭，让人笑，让人发疯，但不会让人觉得累。”

　　“老实说如果是我，我想我会头也不回就和他走了。毕竟他为你放弃了一切，要是你再给他致命一击，也许他会杀了你。”托兰接收到赵楼宴的眼刀耸了耸肩，“或者杀了他自己。”

　　要是换做以前，赵楼宴肯定会嘲笑一番他的高论，如今只是冷着脸蹙着眉，好半天甩下一句无聊便轻飘飘地走了。

　　“我换了地方，父亲不会找到的。”伊利亚看着他瘦削的下颌线条，心想也许现在不是个入伍的好时机，在对方满脑子想着怎么摆脱他的时候离他而去。

　　可是他别无选择。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将要去的地方离中国很近，听说隔着水面就能看见对面的山。”他不去看对方的脸色，那会让他泄气。他当然知道沙利叶仍是喜欢他的，但这样一个摇摆不定的时期，他没信心对方和他一样能抵抗住亲情的压力。

　　赵楼宴没回答。

　　说实话，伊利亚感到生气和失望，他在为此努力的时候沙利叶却想要临阵脱逃。

　　他必须让他明白，他对他的爱胜于一切。

　　“我马上要走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终于对上对方的眼睛。

　　“一路顺风。”赵楼宴别过眼，他不想许任何承诺。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伊利亚头一回如此执拗地追问，赵楼宴皱眉，眼神中的愤怒在遇见他的目光后转瞬消散。他别过脸，随即脸上一热，伊利亚扳过他的脸被迫对视，眼中的炙热几乎让他错觉要被烧伤。

　　他当然知道伊利亚想要什么，而他自己呢？是希望伊利亚留在巴黎被他父亲打死，还是希望他顺从地跟他父亲回圣彼得堡？赵楼宴深刻地明白为这份感情将要付出的代价，但没想到会在伊利亚身上上演。伊利亚在他的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他没有资格插足的，而他选择了摆脱这个角色，过程无异剔骨拔血。他忽然明白，这才是整个代价中最沉重和痛苦的一部分。

　　无非是为了他。

　　伊利亚紧紧地盯着他，好像赵楼宴摇一下头，那眼底的东西就会顷刻粉碎。

　　赵楼宴困难地滚了滚喉咙，他想要的和伊利亚是一样的。

　　“我还有三年才毕业，能到哪里去。”不知过了多久，赵楼宴在这场沉默的角力中败下阵来。

　　一个几乎要将他揉进骨髓的拥抱代替了所有语言，伊利亚快乐地亲吻他的耳朵，额头和睫毛，笑容让春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这个给你。”

　　伊利亚只觉得手心一凉，多了个金属质感的东西。他摊开手掌一看，是一枚蓝宝石戒指。

　　“我觉得它和你的眼睛很配。”赵楼宴强自镇定，他本想做成胸针袖扣或是别的什么，但最后还是打成了戒指，没有什么比戒指更能代表一个人的感情。

　　“你可以不戴。”

　　他还没说完伊利亚就把它戴到了无名指上爱惜地吻了一下，叹息道：“我真想现在和你去教堂。”

　　赵楼宴笑起来：“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