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2、第 2 章

　　“二哥，你睡了吗？”夜还未深，赵楼月来到孪生哥哥的房门口轻声问，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便开门走了进去。

　　赵楼宴正在写信，看见妹妹放下笔，问：“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我想大哥和爹娘了。”她从背后抱住哥哥嘟着嘴撒娇，两张八分相似的面孔贴在一起，难过地道：“二哥，我想家了。”

　　赵楼宴听见妹妹的话顿时有些心疼。他们家三兄妹里，最小的赵楼月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打小只要她一哭全家都会围着她转。更何况他们是双生，保护她几乎已经成了赵楼宴的本能。他抚摸对方的脑袋，安慰道：“不是还有二哥在吗？明天办完了手续我就陪你出去散散心，去看巴黎圣母院，看凡尔赛宫好不好？”

　　赵楼月想了想，甜甜地道：“我想先去参观二哥的学校。”

　　赵楼宴一口答应：“好，快去睡吧。”

　　翌日清晨，赵楼宴下楼时果然贪睡的妹妹还没有起，他吩咐秀秀不要让小姐到处乱跑，出门一定要让光义跟着，才独自一人坐马车到了他即将就读的大学，没想到去得太早倒成了第一个。

　　天还没有大亮，赵楼宴趁着早晨凉爽的空气悠闲地随意逛了逛。因为家中做丝绸布庄，赵楼宴自幼耳濡目染，尤其喜爱丝绸衣物。他今日穿了件丝质白衬衫，深色长裤，显得人更加高挑颀长，身姿挺拔。等太阳差不多破开云层，校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便问了路找到办公楼走了进去。

　　经办手续的负责人似乎也是刚来，那是个有些瘦小的中年人，他过去拉开窗帘迎进一室日光，然后坐回办公桌后。赵楼宴将准备好的资料和推荐信放在桌上递给他，对方抬起头，发型和胡须都精心修过，一双眼睛精明刻薄，看上去比起教师更像商人。

　　那位老师正眼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戴好眼镜看起报纸，似乎把赵楼宴当成了空气。

　　赵楼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站着等了几分钟对方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门外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等着，只得提醒道：“老师，请您核对一下资料。”

　　男子推了推眼镜抬眼看他，刻薄道：“你没学过礼貌是不是，叫我康纳教授。”他终于翻开文件，“原来是菲利斯推荐来的，你是我们这里第十一个中国学生。”对方将资料递还给他，“很好，我喜欢中国学生，我希望你能像你的同胞们一样老实。”

　　他的话听起来像赞扬，但轻蔑的语气明显带刺。赵楼宴不清楚中国留学生在这里的境况，也不欲争辩。康纳将钥匙递给他，却在对方想接过时故意故意手一松，咔哒一声丢在桌上。赵楼宴的手顿在半空，随即拾起钥匙，冷着脸淡淡道：“谢谢，康纳教授。”

　　他转身离开那间办公室，开门出去时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赵楼宴还没开口便听见对方一声淡淡的道歉，他侧头看了一眼，撞到他的人已经闪身而过，赵楼宴只能看到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和挺拔的鼻梁。

　　“格莱特，你来了。”

　　赵楼宴听见康纳教授热情地招呼那个学生，刚才的怒气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随即出去带上了门。

　　赵楼宴带着行李穿过一片蔷薇花园，再走过一小段石子路就看到了校舍。他仰头望向米黄色宿舍楼尖尖的屋顶，心想那里就是他之后几年要生活的地方了。

　　宿舍是两个学生一间，赵楼宴内心祈祷室友是个好相处的人。找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发现门是半掩着的，里面传来清晰的钢笔写字的沙沙声。赵楼宴想应该是他的舍友先到了，于是悄悄推门进去，再不着痕迹地带上。一抬脚却感觉似乎踩到了什么，他慢慢挪开，只见地板上到处滚满了废纸团，赵楼宴刚寻到空当落脚，又一个纸团恰恰滚到他的脚下。

　　赵楼宴叩了叩门，里面的人却似乎没听见。他走近几步，看到一个松松扎着头发的男人正盘腿坐在窗台前，逆光中蜜金色的卷发蜷曲在颈侧，白衬衫随意敞在身侧，地上放着一个酒瓶，正低着头不知对着什么长吁短叹，看上去像个不修边幅的落魄贵族。

　　赵楼宴心下觉得好玩，便捡起一个纸团摊开，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许多爱慕女子的词句，却因为主人不满意又都被胡乱划掉。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接受我的爱意……”金发青年突然满是痛苦地倾诉衷肠，赵楼宴很不想打搅对方，但实在是站得腿麻了，只得低低咳了几声，心想他若是再听不见自己就还是先避开些吧。

　　他的室友这回倒是听见了动静，回头看见赵楼宴醉醺醺的眼睛一亮，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向他走来。嘴里念叨着：“克劳迪娅……我的公主，我的月亮……”

　　……居然还真是个醉鬼。

　　赵楼宴眼见他扑过来微微侧身，对方扑了个空直直趴到地上，两只手还抱着他的脚不放。赵楼宴低头打量他，这法国人长相算是端正，但性格未免太不修边幅了一些。

　　“我爱你胜过世上任何人，我的天使，我美丽的玫瑰……”

　　他越抓越紧，赵楼宴蹙眉，动了两下挣脱不开，心中为今后要和这醉鬼共处一室叹了口气，随即蹲下来用力把对方的手挪开，摇摇头离开了寝室。

　　赵楼宴从学校出来，决定先去拜访在上海时教他后来回到法国的老师，刚出校门却看见光义拉着行李箱蹲在路边打盹，一时起了玩心，清清嗓子轻飘飘道：“听说隔壁私塾的王先生想要娶秀秀做老婆啊。”

　　“谁？谁？我宰了那个穷酸秀才！”光义登时一个激灵跳起来叫道，逗得赵楼宴哈哈大笑起来，光义立即明白是少爷在开自己玩笑，哼哼唧唧道：“二少爷您又拿我寻开心。”

　　赵楼宴的笑还含在嘴边，道：“我让你去看着小姐，怎么这会就在路边睡着了？”

　　“哦，小姐让我出来买面包，她们在附近逛街呢。我想着二少爷一早就走了肯定也还饿着，反正距离也不远，我就在这儿等着。”

　　“算你有良心，一会儿把行李送去宿舍就回去吧。”赵楼宴交代了地址，光义应了声，问：“二少爷，您累不累，我给您捶捶背。”

　　赵楼宴嗯了声，光义眼珠一转谄媚道：“二少爷，您渴不渴？我听说那个卡不叽里咕噜的味道可香了，我刚出门就能闻着那香味，二少爷，我给您去买一杯来？”

　　“什么叽里咕噜的，无事献殷勤。”赵楼宴敲了下他的脑门，问：“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又缺钱了？”

　　“二少爷您英明睿智，嘿嘿嘿嘿……”光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这下給秀秀买礼物的钱有着落了，嘴上把奉承话说了个遍，赵楼宴实在听不下去，摆手道：“行了，去叫辆车来。”

　　那位老师住在凡尔赛宫附近的洋房里。赵楼宴坐车到了老师的住所，却被他的儿子告知对方已经启程去波兰拜访老朋友了。赵楼宴有些遗憾地告别，回来的途中看到一群穿着制服的学生在操场上操练。司机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自豪道：“那是圣西尔军校，这里最好的大学，你是那儿的学生？”

　　赵楼宴笑了笑，道：“不，不过我的朋友是。”

　　“你的朋友可真幸运。”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赵楼宴赞同道。伊利亚曾提过他将在圣西尔上学，但很可惜他没有见到伊利亚的身影。

　　他回到暂住的地方，看见赵楼月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庭院里晒太阳。

　　“楼月，怎么没出去玩？”赵楼宴问，赵楼月听见二哥的声音立刻提着新买的洋裙扑到他身上，“自己玩没意思，我想和二哥一起。”

　　“多大了还撒娇。”赵楼宴险些被蓬松宽大的裙摆绊了一跤，后者哼了一声：“说好的早上一起出发，结果你没等我就自己先跑了，还说呢。”

　　“幸好你没去，要是去了你会吓一跳的。”

　　赵楼月瞪大眼睛：“为什么？”

　　赵楼宴想起那位醉鬼室友再度无奈地叹气，楼月看着他模样想了想试探道：“二哥，你能不能不住学校啊？”

　　“恐怕不行。”

　　赵楼月一下子扁了嘴，赵楼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难过什么，抚摸了下妹妹的脸道：“那是学校规定的，二哥也没办法啊。不过二哥保证只要一有空就会回来陪你。”

　　“巴黎的漂亮姑娘那么多，说不定哪天你就娶了媳妇忘了我了。”

　　赵楼宴不由失笑：“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话，我现在学习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想那些，快去吃饭吧。”

　　赵楼月乖乖哦了一声，心里却暗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