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17、第 17 章

　　天蓝得像一整块通透的琉璃，但赵楼宴没心思欣赏。一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心里就乱糟糟的。

　　“发什么呆，过来。”托兰一把揽上他肩膀，不由分说将他拉进校园。

　　他们找到伊利亚的宿舍，宿舍楼里全部门户大开，一群穿着校服的苏联人正围在地上喝酒聊天，看到他们立刻热情地打招呼：“你们来啦，过来一起坐吧。”

　　“不了，我……”

　　“好啊！”托兰的大嗓门完全盖过他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加入酗酒行列，赵楼宴一边踢开满地的障碍物挤进去一边问：“在宿舍饮酒不算违反校规吗？”

　　“啤酒算什么酒？”他们不以为意地哄笑，地上连个杯子都没有，酒瓶子滚得到处都是。

　　托兰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自来熟地开了瓶新的往嘴里灌，兴冲冲一起聊起天来，那德性一点都不像个法国贵族。

　　赵楼宴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酒瓶，看了眼伊利亚，他在和别人说话，对他的存在置若罔闻。

　　“……你们听说了吗，列文下个月要去东德了。”

　　“不会吧，他的成绩那么糟糕，安委会怎么会看得上他？”

　　“换个话题吧廖莎。”一个女孩向同伴使了个眼色暗示这里还有别人在，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床铺对托兰道：“可以帮我拿下那件衣服吗？谢谢。”

　　“愿意效劳。”托兰起身将衣服拿给她，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伊利亚的腿，后者立即缩回脚，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抱歉，你没事吧？”托兰这才发现他腿上绑着纱布，上面渗出一些血迹。

　　一边的廖莎摆摆手：“不管你的事，前几天这家伙在路上和一群抢劫的打了起来，后半夜血淋淋地偷溜回来，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小腿骨折了。”

　　“那群人抓到了吗？”

　　“都在医院躺着呢，伊留什卡现在简直成了校园英雄，以一敌十的时机在全校都出名了，情书和礼物堆得外面走廊都放不下。”

　　“够了，廖莎，这没什么好说的。”伊利亚淡淡道。

　　“不过话说回来，依留什卡那天简直像头暴躁的狮子，那眼神像要跟谁去决斗一样。”廖莎看着最不会嫌他喋喋不休的赵楼宴咕哝，赵楼宴附和道：“最近外面不太平，我们学校附近晚上巡逻的人都变多了。”

　　“你妹妹是女校的吧？这段时间最好待学校里。那些极端分子很喜欢拿外国人开刀，尤其是你们这些看上去比较弱小的亚裔……别误会，我可不是民族主义者，那些混蛋都该跟着希特勒下地狱去。”

　　“没错。”赵楼宴淡淡道，某个人瞬间僵硬了一下，整个脸更加颓唐。

　　“他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托兰大言不惭地拍胸脯保证，赵楼宴挑了挑眉毛，配合道：“那我先多谢你了。”

　　伊利亚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喝酒，对方看上去谈笑自若，自始至终两人的目光都不曾交汇。

　　“我们来玩游戏吧。”廖莎拿来一个空瓶放倒在一圈人的中间，道：“用这个瓶子，转到谁就和谁进衣柜里待五分钟，怎么样？”他说完大家都跃跃欲试，这种游戏本来就要有女生在才有意思。其中一个男人抓住瓶身，看向其中一个女生眨眨眼，势在必得道：“我先来。”

　　瓶子在手指作用下滴溜溜转起来，数双眼睛都等着看瓶口会选择谁。数双眼睛好整以暇地盯着瓶子，酒瓶渐渐慢下来，最后指向了另一个男生。众人发出一阵嘘声，赵楼宴也跟着起哄，看着那两人无比懊恼地被廖莎关进衣柜里。

　　“不到时间就出来的话要接受惩罚。”托兰昂着脖子对着柜子里的人喊道，里面传出两声吵死了的骂声，几人更加笑得乐不可支。

　　五分钟后，两人臭着脸被放出来，游戏继续下一轮。

　　赵楼宴表面上附和着，思绪却始终游离在众人之外，不由自主地定格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天和伊利亚绝交，回家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想明白对方的话只是借口而已，不过无论是不是借口，对方都不想再和自己做朋友了。他一直以为两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结果完全会错了意。

　　“依留什卡，到你了。”廖莎催道，见对方没反应又推了一把。伊利亚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兴致缺缺地直起身随便转了一把。

　　“嘘……”

　　瓶口丝毫不差地对准了赵楼宴的方向，其他人一副没劲的样子：“干脆再多叫几个女生来怎么样？”

　　赵楼宴脑袋里嗡的一声，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和伊利亚独处，半秒钟都不想。

　　“要我扶你吗，伤员？”廖莎笑嘻嘻地调侃道。伊利亚兀自站起来，目不斜视地拉开柜门站进去，赵楼宴沉了口气也跟上去，心道谁怕谁。

　　“他们俩怎么了？气氛这么诡异。”丽莎适时发挥出女性的敏感直觉，托兰耸耸肩，极其夸张地唉了一声：“为了爱情反目成仇，啧啧。”

　　“什么？我居然错过这等好戏？”廖莎努力回想，但怎么都记不起平时伊利亚有提过喜欢哪个姑娘。

　　另一人兴致勃勃地建议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万一里面打起来谁会赢。”

　　“这还用猜，不用脑子都知道肯定是伊利亚赢。”

　　廖莎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房间的另一头，狭窄黑暗的衣柜中，两个人面对面挤在一起，无法适应光线变化的视野出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外面的吵闹声变得像隔着海水一样遥远，耳边只剩下彼此徒作镇定的呼吸声，以及多待几秒都要人命的呛人酒气。

　　这群苏联人喝起酒来的架势就像要把整个巴黎的酒窖都一口气喝光一样。赵楼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一抬手不小心打到柜壁，顿时吃痛地收了回来。这衣柜拥挤地连转个身都困难，赵楼宴只好一动不动地站着，时间在黑暗中过得无比缓慢。

　　柜子里的另一个人也一直一言不发，看来他们都打算用沉默来度过这五分钟。很好，赵楼宴心想虽然两人已成陌路，但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真是讽刺的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已经变得清晰，当四周安静得仿佛所有人都睡觉了似的。赵楼宴轻轻打了个哈欠，耳边忽然响起轻微的悉索声。

　　“沙利叶……？”

　　赵楼宴习惯性地看向说话人的眼睛，那是一双迷离的醉眼。赵楼宴每次看到这双冰蓝色的瞳仁都情不自禁地惊叹造物主的神奇。此刻那双眼失去了平时的清明，困惑而又痴痴地看着他。赵楼宴微微蹙眉，反应过来他喝醉了。

　　那双眼睛在他面前慢慢靠近放大，随即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

　　赵楼宴被对方突然的举动当场愣住了，在反应过来伊利亚对自己做了什么后猛地睁大眼睛，随即一把推开他，冲出柜子夺门而逃。

　　砰！——

　　“沙利叶！”托兰愣了半秒后手忙脚乱地追出去，大家望着被用力带上的门，都被这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

　　砰——乓——！吱嘎————

　　众人视线从舍门转向衣柜，只见伊利亚整个人都从柜子里一头栽到外面，被撞坏的柜门歪倒在一边。

　　“依留什卡？”

　　廖莎上去踢了踢，道：“老天，他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了，把他扔床上去吧。”

　　“来来来我们继续……”

　　“真够沉的，小心他的腿。”廖莎好不容易把他搬到床上，忽然发现伊利亚的眼尾亮晶晶的，她摸了摸，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梦见什么了，居然在哭。”他笑着拍拍被子，道：“做个好梦。”

　　“沙利叶！沙利叶！等等我……”

　　托兰好不容易追上人，看着对方魂不守舍的样子纳闷道：“你怎么突然就跑了？”

　　赵楼宴一下回过神，愣愣看了他半晌低低道：“没什么。”

　　鬼才信，没什么他怎么这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水火之容，才呆在一起几分钟就噼里啪啦的，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生气，要我说你们约好打一架不就好了？不过这对你有点不利……”托兰一个人唠叨了半天，转头八卦道：“老实说，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的，漂亮吗？哪个学校的？我认识吗？”

　　“和女人没关系。”赵楼宴被他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满脑子都是伊利亚最后看他的神情，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应付托兰的疑问。他下意识碰了碰嘴唇，那里仿佛被刻了烙印一样滚烫，唇齿间似乎还留着淡淡的酒味，却仍然不敢相信伊利亚居然亲了自己。

　　为什么？

　　赵楼宴心中一团乱麻，伊利亚为什么会忽然亲自己？

　　认错人了？酒癖？巧合？

　　我只是……只是思考一些东西。

　　那有答案了吗？

　　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那天的对话和刚才的画面不断在眼前交织，赵楼宴的心底似乎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又好象变得越发糊涂。最后他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他只是喝醉把自己当成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