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15、第 15 章

　　天色渐高，林荫道旁的梧桐树开始飘起落叶，赵楼宴正站在造型黑铁的路灯下盯着树上的一只蝉蜕出神。

　　“你今天真是沉默，沙利叶，只是帮姑娘们拎东西就累得说不出话了吗？”托兰端着四杯果汁回来，分发给赵楼宴和另外两位女士：“伊莲娜，亲爱的克劳迪娅，还有你的。”

　　“我以为只有东方姑娘比较害羞，原来男生也这样。啊不要误会，这的确是夸奖的意思。”叫伊莲娜的女生咯咯笑起来，赵楼宴只好陪着干笑，反正他今天只是被托兰拉来做苦力陪他女朋友逛街的，至于让女孩们开心的任务托兰一定很乐于独自承担。

　　他们转战下一家高级时装店，女孩们迫不及待地进去试橱窗中璀璨华丽的礼服，剩下托兰和赵楼宴在外面的茶座上等候。

　　“你觉得伊莲娜怎么样？”托兰问。

　　“什么怎么样？”赵楼宴把目光从远处的凯旋门上收回来，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哼道：“这两天我都快把这条街上的所有店名背下来了。”他昨天陪楼月把香榭丽舍大道来回逛了三遍，只想祈祷上天让那两个姑娘快点结束。

　　“你只要把和伊利亚在一起的时间挪出来一半都绰绰有余了。”托兰咋道，“对了，他不是很黏你的吗？每天都像个痴情少女一样在楼下等你下课，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看见他了。”他在提到那个名字时赵楼宴的脸色瞬间暗下来，默默喝了口咖啡。

　　“你们吵架了？”

　　“算吧。”赵楼宴颓然道。准确来说伊利亚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来找过他了。他好像突然变得忙碌起来，自己也一直在忙学生会和舞会的事情没时间去找他。一想到上次的情形更加郁闷，天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托兰耸耸肩：“我好以为你们的友谊就像布尔什维克一样牢不可破呢。”

　　他们说话间有一群年轻人说笑着推门进来，托兰眼尖地发现那正是伊利亚一行人，不由站起来喊道：“伊利亚。”

　　伊利亚也看到了他们，走过来打招呼道：“托兰，午安。”目光转到赵楼宴的时候微微一闪，轻声道：“沙利叶。”

　　“伊利亚，好久不见，和朋友一起来的？”赵楼宴看向他扬起笑容，对方却移开视线，嗯了一声道：“好久不见。”

　　看上去气还没消啊。赵楼宴几乎有点无奈了。他非常想跟他问清楚，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可是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憋死了。

　　“我晚上去找你，你应该没事吧。”赵楼宴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向他的同伴们发出邀请道：“廖莎，你们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他们立刻纷纷答应，赵楼宴看着伊利亚完全无法推脱的表情冲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托兰受不了拍拍他的肩：“你是在追女孩子吗？”

　　赵楼宴打掉那只手：“乱说什么，我们是好朋友而已。”

　　伊利亚的表情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淡淡道：“那回见。”

　　待会儿见。”赵楼宴白了托兰一眼，后者一脸不痛不痒，克劳迪娅一出来便狗腿地迎上去了。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赵楼宴和托兰两只手臂都挂满了购物袋，走在两位依旧精力充沛的女孩后面，由衷为她们的毅力折服。

　　终于熬到了分别的时刻，托兰理所当然地要和恋人去两人世界，赵楼宴也绅士地将伊莲娜好好送上车道别，看着车辆远去才吁了口气转身，没走几步却发现伊利亚正站在路灯下，看见自己后微微直起身望向他。

　　赵楼宴快步走过去，路灯将对方的影子送到脚下，夜风吹起长长的风衣。斑驳的树影让两人的眼神都晦暗不明。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伊利亚先开口道。

　　“你还在生气吗？”赵楼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映着月色的蓝眸总是轻易给人温柔的错觉。

　　“我从来没有。”伊利亚的神情出现一丝迷茫，答道：“我只是……只是在思考一些东西。”

　　思考什么？他郑重其事地眼神令赵楼宴也不觉认真起来，问：“那有答案了吗？”

　　“嗯。”他看着对方清俊的脸，以及那双除了担心外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东方男子的感情无法仅仅用友情来定义，时时刻刻都想见他，恨不能长出双翼随时飞到他的身边，想看着他，想碰触他，想拥抱他，那种渴望使分开的时间变成煎熬，然后他忽然醒悟，不能再这样下去。

　　有些事情本身没有错，但绝对不能去做。因为那是禁忌，是永不会被原谅的罪。伊利亚尝试过忽略那种感情，但不去在意不代表那就不存在了。

　　“我还以为……算了。”赵楼宴松了口气，笑着道。伊利亚看着那双清澈坦然的双眼，更加对充满无数罪恶念头的自己感到愧疚。

　　“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说出这些话无异于对自己处刑，赵楼宴的笑一瞬间似乎僵住了，好半晌才问：“为什么？”

　　伊利亚垂下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赵楼宴半开玩笑道：“难不成是你的白人朋友们因为你和黄种人交朋友而说三道四了？”

　　伊利亚没有反驳，赵楼宴的眼神瞬间冷下来，自嘲道：“还真是这样。”仅仅因为肤色不同而被欺负排挤的事情随处可见，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有人来找茬。赵楼宴一开始也会义愤填膺，但后来便发现那种观念根本无法扭转，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托兰一样不在意被孤立和他混在一起，所以他也很珍惜难得的友谊。

　　但他没想到伊利亚也是这样想的。赵楼宴觉得胸闷得难受，他居然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伊利亚默认了，这是个很好的借口，比他之前绞尽脑汁想到得那些理由都更彻底。他闭紧嘴，拼命不让那些解释的话脱口而出，心里堵得难受。

　　“我们不要见面了。”他只能逼自己重复这句话，因为如果不及时停止，赵楼宴以后一定会恨他，不，比起恨，也许厌恶更为确切。他的脚下仿佛已经逼近悬崖，如果放任自己让赵楼宴靠近，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拉着他一起跳入深渊。他不能这么做。

　　赵楼宴盯着他，神情像冰封的湖面，沉默的空气中暗涛汹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我知道了。”对方的表情如此挣扎，赵楼宴不再追问，看着他轻声道，“保重。”随即利落地转身离开。

　　“沙利叶……”

　　直到那抹身影没入夜色中，伊利亚才无声地呢喃出那个名字。

　　日夜交替，托兰每天和克劳迪娅约会回来后都会抱怨时间的无情流逝，而赵楼宴却每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十天之后，赵楼宴兄妹举办舞会的日子来临了。唱诗班的天籁之音从教堂悠扬地唤醒礼拜天的黎明，虔诚的上帝子民们在神父的指引下洗刷现世的烦恼和罪孽。而当白日西去，这座浪漫之都摇身一变，穿戴华丽的男女们坐着豪华的轿车穿梭在霓虹灯下，准备在即将开始的交际场所争奇斗艳。

　　赵家住宅中，优雅轻灵的琴声为舞会开启了前奏。受邀宾客们陆续前来，赵楼宴站在二楼看着大厅，片刻后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二哥，该下去了。”

　　“嗯。”

　　序曲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赵楼宴挽着妹妹的手步下楼梯，在掌声中跳起了第一支舞。一曲结束便有其他男子向楼月邀舞，她眨了眨眼睛，将手从赵楼宴手中抽走。赵楼宴对她笑了笑，心情一瞬间像是个看着女儿出嫁般的父亲一样复杂。

　　他向经过的侍者要了杯香槟，然后看到宋盏贴了过来。

　　“宋师哥。”他先叫道。

　　“楼宴。”音乐和美酒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我看到格莱特也来了，看来你在学生会混得不错。”

　　“在里面当苦力罢了。”赵楼宴道，见宋盏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奇怪道：“在看什么呢？”

　　“我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宋盏喝了口酒，指指坐在角落里的一群人。赵楼宴一看发现原来是斯诺登，他正笑眯眯地和女孩们谈笑，眼睛却一直观察不远处的叶霁和莫妮卡，似乎只要发现叶霁有什么不轨举动就随时准备扑上去撕了他。

　　“放心好了，虽然他讨厌叶霁但好歹是贵族，不会在这里动手的。不过我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赵楼宴看着言笑晏晏的妹妹，她的舞伴已经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分外英俊风流的男人，他现在就很有上去揍他的冲动。他出手迅速地一把拉住正好跳到这边来的托兰，问：“他是谁？”

　　托兰被迫离开舞伴，打量了两眼那个男人兴致缺缺道：“没见过，不过看他的穿着举止不是少爷就是流莺。”

　　赵楼宴吓了一跳：“不会吧……”

　　“那就是个很会调情的少爷了。”

　　托兰经常混迹于各种场合，连他都不认识确实有些可疑。赵楼宴观察了好一会，总觉得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于是决定去问问他的底细，结果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李会长……”他一愣，然后回过神来，“李夫人，晚上好。”

　　来人正是李则修和他的妻子，他温和道：“你不介意我们迟到吧。”

　　“哪里。”赵楼宴扯了扯嘴角道。

　　“楼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李则修使了个眼色，他的夫人随即会意离开。

　　“之前我夫人来找过你不过你一直不在，我想我们之前有一些误会。”

　　“李会长觉得我是闲言碎语之人吗？况且那天的事情我早就忘了。”赵楼宴不觉得这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对方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改天有空赏脸一起吃个饭吗？就当做我的赔礼。”

　　“李会长言重了，只是我课业繁重恐怕没有时间。”

　　“怎么，这个面子也不肯给我——”

　　“楼宴哥，可以和我跳舞吗？”一道柔和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温琬站到两人面前，对李则修微微颔首，随即便转向赵楼宴。后者配合地伸出手邀舞，对李则修道：“失陪了。”

　　“多谢了。”赵楼宴低声道，温琬微微一笑：“不客气。”

　　温琬是个漂亮的人，比起艳光逼人的克劳迪娅他更像是一朵孤芳自赏的芙蓉。她今天穿着一袭翠色旗袍，显得身材玲珑有致，身侧的男人们都在频频侧目，但这里面并不包括离她最近的的这一个。

　　赵楼宴的目光一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他挽着舞伴的腰，随着华尔兹变幻舞步，最后转过身时对上了他的视线。对方似乎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回避。两人对视良久，最后赵楼宴先垂下了眼睛。

　　“伊利亚？”

　　女伴忽然叫道。

　　伊利亚回过神，道：“嗯？”

　　“你弄痛我了。”

　　正好一曲终了，伊利亚将握着她腰的手放下来，低声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