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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十 掌教 ...


  •   后面的事情变得很糟糕,乃至过去的这几年里我都不想提起。
      其实从阿鸩开始怀疑秦姑姑的时候我就很担心,我不想和她撕破脸,宁愿默默拔出蛊毒后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两厢安好。可从阿鸩决定介入这件事起,一切就开始失控了,我考虑过最坏的结果,但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杀了秦姑姑。
      女子的血飞溅到连脸颊上的时候,带着淡淡的温热,她的身体倾斜而下,影子骤然晃过我的眼睛,速度极快,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考虑发生了什么。
      事后我和阿鸩吵了一架,我甚至动手打了人。
      其实现在想来,我当时颇有些无理取闹,就连行戈后来提起,也同我说他是五毒教内的风蜈祭司,风蜈一门在五仙教内执掌教规。而要拔出蛊毒,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便是杀了施蛊的人,于情于理,阿鸩其实并没有做错些什么。
      可我当时心里非常怨恨他,不愿再见他,闭门谢客。
      事情最后闹成那个样子,行戈也蛮尴尬的,最后将人送到我师兄哪儿去住去了,后来听说他们停留了小半月,多是出入天工坊收拾天一教留下的残局,然后便离开了中原回苗疆去了。
      剩下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虽然随着光阴渐逝,时如流水,我亦有些后悔,但总觉得这件事我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阿鸩那种处理方式也是错的。
      每次想起来就纠结,纠结后便不想继续想,最后成了心底的一个结,连行戈我也不想告诉。

      直到这两年身体彻底大好了后,药王给开的保证才让我师父松口放我出谷远游。师父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依旧提笔给我列了个单子,将他觉得值得一看的名山大川都给我罗列了出来,让我先定下来,他好早些写信,托付当地的故友照顾。
      我在那洒金笺上看到流云般的苗疆二字,也不知怎么就魔怔了,将指尖停在那里。

      行船至苍山的时候,正值暮春,漫漫春雨飘摇了几日,方且挨到了一日晴天。我命船家靠了岸,打算上山去找茶农采买一些普洱。师父很早之前就同我说过,南疆的普洱虽然不如徽州的制作精细,但天然的气候优良,土壤适宜,加之茶树颇有些年纪,饮来别有一番滋味,嘱咐我此番在苗疆游医留心给他带一些回去。
      明前茶树芽孢幼嫩,是最好的时候,不过也因为产量极少,颇为金贵。
      故而登山之前我已经做好准备被茶农狠敲竹杠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这年头想给人宰都是件难事。连着询问了几家佃农,都说这里的茶园已经被人包下了,决不能私下买卖。话虽如此,我并不死心,因为行戈有句话说的极好:“商道暧昧,唯一的规矩就是利益。”
      最后一家佃户被我缠的不行,只好无奈地道:“公子放过我们吧,这几座山都不是我们自己的,若是我们自己的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只是这几座山上的茶田都是五毒教的,我们实在是惹不起。”
      我听到五毒教这几个字的时候,委实愣了一下。
      像是天都要证实这句话似的,我喃喃着这个词走出佃农的茅屋,山风吹拂过绿盈盈地茶田,嫩翠两行茶树间多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大约是因为已经回了苗疆,他今日也是为了来处理教务,阿鸩今天并没有穿着寻常的苗衣,而是换了一身五毒高阶弟子惯穿的南皇服饰,绛紫色滚银边的小褂,袒露出结实漂亮的腹肌,若不是他那头扎眼的银发,我一时未必能将人认出来。
      这时,我身后屋里的佃户也跑了出来,见到阿鸩,他一拍大腿,同我我说:“哎哟,巧了!公子您看到了吧?您想要茶叶得去跟那位老爷商量,他是五毒教里的风蜈祭司,祝融殿的掌教。虽然不管我们这些小事,但你和他商量准没错。”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您可要小心了,千万别和他犯冲。他脾气不大好的。”
      我正看着阿鸩出神——他还没发现我——没能认真听佃户地话,只听了个笼统,最后只记得一句,他脾气不大好。我想起当年的事,不由笑着摇摇头,心道他脾气哪里不好了,我几乎没见过脾气比他还好的。
      只是开口向他讨茶叶这种事,实在叫我有些放不下脸面,我正犹豫。
      佃户却跑了过去,将他往这处带。
      我立刻将冪篱放了下来,将头扭到一边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么,心情十分微妙,能见到他有些高兴,但又不太想让他见到我。
      农家人的脚步很快,阿鸩脚力也不差,两人很快便走了过来。我不敢正视他,只能听见他冰冷的声音。
      “你要买茶?”
      他初见我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冰冷,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跟我说过话。后来闹翻了,他便索性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我不愿再见他时,他停在屋外的廊道上,轻轻叩门,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便是,我走了。
      现在想来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很温和的,还有些淡淡的无奈。
      如今听他用这种完全陌生的口气讲话,一时间便好似疏离了。但我这才想起,我们之间本有多少交情,没有见过几次面,他曾经帮过我,或是因为行戈,或是因为他的善心……总之,事情或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
      我叹息了一声,索性将冪篱摘了下来,正对上阿鸩的脸。
      然后便莫名欣赏到他略有些吃惊又古怪的神色,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但让我觉得颇有意思。他飞快的将目光挪开,重新与我目光相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惯有的镇定了。他那浅色的眼睛像是名贵剔透的白玉,目光略有飘忽。
      大约是许久未见了,又真的有些疏离,我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看脚底下的土地。
      过了一会,听到他用依旧有些冷淡,却又让我觉得比方才平静缓和的口气对茶农吩咐道:“从我的那一份里匀给他吧。”
      我知道像他这样的高阶弟子,在五毒教内的待遇会比寻常弟子要丰厚的多,五毒教名下很多的产业都会给他们多留一份供养。但曾经和他闹的那样不愉快,还要受他照顾,这点让我有些不能接受。
      我不由开口打断道:“不必了。”
      顿了顿,又觉得这样太过直白的拒绝,实在很失礼,毕竟他是出于好意,便又补了一句。
      “谢谢,但是不用了。”
      说完以后,又感觉自己这纯属画蛇添足,说了比没说效果还差,心情一时跌到谷底。只想着尽快离开,反正不可能整个苍山的茶田都是五毒教的,多走一段路,总会找到肯将茶叶买给我的佃户。

      下山的路上脑子里都像是缺个弦,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阿鸩告别的,甚至是不是告别了都不记得了。
      回到住处,便彻底累了,草草的梳洗了以后便上床休息,连医书都忘记看了。
      翌日天明,晨光熠熠,鸟语花香中才回过些神来,只觉得自己昨天做的事傻的都不像是自己做的。又好像是做了个梦,袅袅云雾里,在茶园里遇到了个苗衣故人。

      春雨又连绵地下了个两日,我便在山脚下的茅屋里修养了两日,没有再远行。但周围的景色也十分的好,从山下也能看到山上的奇石与云松,而临近的江岸边红药繁茂的蔓延到水里,在湍急的湖面上开出艳丽的红花,柔嫩地蒹葭随着春风一日高过一日。
      第三天我从江边打水回来,发现小院的门被推开,心想这么淳朴的地方竟也会有贼。
      结果进去发现贼是个熟人。
      我的目光从阿鸩的身上挪到门上再挪回去,心里检讨想着下次不能再忘记关门,他走过来,默不作声将水桶接了过去,熟门熟路的倒入了院子里的大缸里。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因为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来的都做的相当理所当然,竟让我觉得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最后,他将桶放下,说。
      “我带你去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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