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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孤魂不入梦 ...


  •   仲春时节,日暮的光阴尤其经不起消磨,夜幕很快落下,又因为今日断断续续的细雨,本就不甚明亮的上弦月淹没在云雾中,那些微末的星光更是被薄云冲刷的暗淡。
      林子里慢慢飘起了白雾,雾气与飘零的梨花花瓣交织在一起,亦梦亦幻。
      我们藏身的地方离秦姑姑的院子并不远,隐约能瞧见门口的灯笼,不过林子里的虫蚁很多,并且绝大多数都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悉悉索索的在身边的草丛里动来动去。行戈忍不住在方圆几尺内落了气场,我问他做什么,他说防蚊虫。
      我一阵无言,阿鸩却一本正经地道:“没事,我在他们不敢近身。”
      于是行戈使出一招人剑合一把自己的气场给炸了。
      我只好继续默然。
      等了一阵子,夜色更深了些,我忍不住在旁边的石墩子上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又过了一些时候,一只白蝶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落在我的指尖上煽动着翅膀,蝶翼莹莹发光。我正想问阿鸩这是什么品种的蝴蝶——我曾经听说五仙教的弟子也有善养蝴蝶的,他们甚至可以驱使蝴蝶为人疗伤。
      但转过头却发现阿鸩和行戈都不见了,我心中顿时大惊,背脊都凉了。
      左右望了一圈,才发现这不是刚才我们歇脚藏身的地方,已然是秦姑姑的院子里了。我有些吃惊,但大概能想出来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我方才睡过去了,所以他们直接将我挪到院子里了,这样也是说得通的,只是我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将我叫醒。
      而且他们人又去了哪里?
      我正一头雾水,角落的篱笆从里发出细碎的声音,一只又一只的白蝶从草丛堆里盈盈飞出,它们都如停在我身边的这只一样,莹莹发光。我揉了揉眼睛,那些白蝶飞的高了,我才看见藏在花影里的阿鸩和行戈。
      他们朝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这才放下心来。
      白蝶一只又一只的飞过篱笆,在院子里来回的徘徊飞舞,光线越来越强,将我的影子投到窗栏上。
      “是谁?”
      窗子里面传出来模糊的声音,我只好背过身去,在阿鸩的示意下坐在地上。我内心感到十分的忐忑不安,生怕露出马脚,甚至开始考虑如果被撞破该怎么编话圆谎。身后的灯火亮起,但转瞬被阿鸩手一挥便弄灭了,身后灯火忽闪忽暗,想来是秦姑姑不死心,但这么来回折腾了两三次以后,她终于放弃了。
      行戈从草丛中探出身子来,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示意我装出点哭声来,我嘴角一抽,一脸眼神死的瞪他。别说我从小到大就没哭过几次,便是哭过也不见得能哭的像个女人一样,而且我还真没见过几次女人哭,只能干瞪着眼望着行戈,也不知道他领悟出我的心意没有。
      但过了一阵子,他见我毫无动作,大概也是明白过来了,一脸嫌弃的表达了他的痛心疾首,继而用袖口掩着嘴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大概是怕秦姑姑循声时发现传来的方向不对劲,故而用上了一点内力,让哭声徘徊四周,完全找不到来处。
      身后安静了好一会,我都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了,但且微微侧过头,便听到极轻又不确定的声音。
      “姐姐?”

      我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在喊我,但又感到十分惊悚,因为虽然阿鸩有所推测,可我完全没能想到事情竟真会向着这方面发展。我一方面感到吃惊,另一方面也感到有些茫然,心内五味陈杂,既希望得知真相,又害怕得知真相。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
      但事到如今也不容我退缩,便只好依旧坐在这里,我想了想,压着声音含糊不清地道:“孩子……我的孩子。”
      其实我是很担心这声音一出口便会露陷,但没想到运气很好,她怔了一怔,却最终苦笑出生。
      “原来你还是怪我的,姐姐。所以这些年来,终究不肯入我梦来,叫我也不知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了。”她又叹息,也不再向前来。过了一会,她又凄切地道:“可我不甘心啊,原本该死的就不该是你,为什么他能活下来,你却死了。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叫那男人和他的母亲能称心如意,你那样爱他,他却是那样对你的,我怎么能甘心……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们从小相依为命,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他们害死了你,是他们害死了你……”
      “……”她这番喃喃自语,我不能完全明白,只能隐约猜测到一些东西。可我越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她也将我认错了?
      我正纳闷,只听她哭着道:“我是那么后悔,当年便不该救下他。如果我不救下他,不将他带回圣教,你就不会认识他,你若不曾认识他,那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情。或许你会嫁给教里的师兄,一生不曾离开南疆,便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她越发哽咽了起来。
      “若是那样该多好啊,偏生你却爱上了汉人的花言巧语,你随他离开南疆,为了他叛离仙教,可他连应有名分的都不能给你,最后竟还为了一个未必能出世的男婴舍弃你的性命。我恨他!我恨他!”
      她哭的泣不成声,幽怨哀切。
      “阿白……阿白他是个好孩子,我对不住他,可我受不了!我每每看见他,便会想那个男人,便会想起你,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活了下来,而你却死了?为什么?我每每看到阿白,便不禁的想起他们在你生产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一字不落听到了,他们一听说阿白是个男孩,便怎么样都要让他活下来,便是叫你丧命也是在所不惜……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你还那么年轻,就算没有了阿白,你还会有别的孩子,可他们却那样容不得你,因为你是苗疆的女子,你的婆婆那个恶毒的老女人就怎么都不能对你满意,为了她的孙儿要杀了你,我怎么能叫她如愿?”
      “我怎么能叫她如愿?他们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却还想享受天伦之乐?”
      她带着哭腔嘲弄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屑。
      “我不可能让他们如愿的,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我被这番话语震惊的不能自己,行戈也是一脸吃惊的忘了言语,那伪装出来的女子哭声也停了下来,只剩下蝉鸣鸟叫间女子嗤嗤的笑声。阿鸩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仅是微微蹙眉。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没有别的心思了,全然沉浸在她那一番话语里,将事情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过了一会,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继续道:“我给那个男人下了药,让他再也没有办法生育,又把阿白抱走……我……我原是想要杀了他,可我下不了手。我知道你怨我,怨我那样对待阿白,在他身上中蛊,让他不能像个寻常人一样好好活着。可在我看来,那是他欠你的,他活着就是罪过……”

      “那你可还曾记得,在无辜孩童身上下蛊,是违反仙教教规的?”
      阿鸩从黑暗中走出,白蝶照亮他的容颜,他面上肃穆,白发如雪,面容如冰,淡色瞳孔隐没在睫毛的阴影下,比我如今的模样还像是个索命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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