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25、元首大人在召唤（四）

　　显然，艾丽莎梅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站队，她只是想让罗德里戈的老头子闭嘴。只见她上前一步，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伸出了食指，在佩恩的下巴上轻轻刮了一下：“可别扫了大家的兴。”说完，她转头朝元首眨了眨眼睛：“这么严肃的话题，放在今晚可就太浪费如此美妙的时光了。”

　　陆氏的克里斯似乎松了口气，也站出来打圆场：“为了不让女士感到无趣，政治话题就此略过，大家改日再议罢。”

　　“谁说女人不喜欢政治？”一个慵懒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子，她面容姣好，身穿黑色鱼尾裙，“我啊，最不喜欢被边缘化了。”

　　“贝拉，你终于来了。”元首张开双臂，而那个女人微笑着走上前在元首的脸颊分别吻了吻。

　　陆园岛露出了看到大便的表情：“噢，不是吧。”

　　“怎么了——”我的疑问刚脱口而出，便见元首里昂桑切斯搂着那个叫贝拉的女人。

　　女人满脸堆砌着幸福的表情:“我们可以用行动告诉大家，通过基因选择配偶是十分可取的，我与里昂就是通过松门的基因靶向选择结识，仅仅过了三天，我们就能认识到来自对方强烈的吸引力，基因匹配的人，命中注定会在一起。”

　　虽然她在笑，我却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在用鼻孔看着所有人，她有着尖下巴和高高的颧骨，眼珠子颜色较淡，看人的时候即使在笑也仿佛鄙视的嘲笑。

　　“伊莎贝拉桑切斯，这两个人也真是命中注定的般配。”一旁的陆园岛啧啧道。

　　我瞟了一眼他那扭曲的表情，不由得也猜测出里昂桑切斯和他漂亮的女朋友是如何让人们感到不适，如果说里昂桑切斯只是一坨臭不可言的大便，那伊莎贝拉桑切斯毫无疑问便成了叮在上面的苍蝇，或许是我想多了，但表情看起来像是强忍着什么的绝对不止陆园岛一个人，佩恩罗德里戈脸色都发青了。

　　“我与贝拉已经订婚，”里昂桑切斯说，“以作为基因匹配项目的表率。”

　　台下一群人鼓起了掌，大部分貌似是松门和桑切斯，相对而言罗德里戈和陆氏便稀稀拉拉很多。

　　“让我们祝福基因匹配计划能造福人类！”元首大人举起了香槟。

　　管弦乐队的卖力演奏让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低声说着“为了造福人类”如此一般的废话。

　　当人群散去的时候，陆园岛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接下去我们要低调一点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只是碰了我一瞬，那种发麻的感觉却像是从手臂传到了心底。

　　我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奚昭庭的声音在我身边响了起来。

　　“你和陆园岛什么时候那么熟的？”

　　我扭过头，盯着他，慢慢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奚昭庭面无表情，他站在距我三米远的地方，附近都没有人，奚昭庭双臂环胸，我知道这是一个防御的姿态，代表他实际上是拒绝与我真正交流的，他只是在进行质问——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看到你们在说话，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已经同他接触过了？”他吐字清晰，咄咄逼人。

　　也许我应该杀了他，为了守护反叛的秘密。

　　“你的怀疑毫无道理，我与陆园岛唯一接触过的那次你也在场，”我故意做出瞪着他生气的表情，“这次只是遇到了聊了几句。”

　　但是他似乎根本不相信我：“你知道人在说谎的时候会一直盯着别人的眼睛看，眨眼的频率也会下降吗？”

　　我很心虚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是不是还要加莱给你做一个谎言测试？”奚昭庭连讽带刺地威胁道。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如果奚昭庭发现我已经参与反叛军……如果他知道陆园岛的秘密，我想最好的结果应该是让陆园岛派人暗杀奚昭庭，但是我的审核期还没结束，监护人意外身亡这种事，松门一定会联系到我身上，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对他下得了手。

　　大脑疯狂运转中，我竟然对着他脱口而出：“好啊，你这么喜欢加莱，果然就像卡拉汉所说的那样，你就是松门的走狗。”

　　奚昭庭的脸，不知道如何形容——仿佛被激怒的野兽。

　　他的眼睛甚至开始充血，我觉得他马上就会扑过来亲手扭断我的脖子，那一瞬间的恐惧感淹没过我的头顶，我从头到脚都开始在颤抖，这时候本该逃跑，至少也应该钻入相对安全的人堆里，但是我却犹如被他的目光凝住，全身动弹不得。

　　这种恐惧，远胜于在松门集团初见他的惊惶。

　　他喘着气，像是竭力在忍着什么：“池靖，你……”

　　“两位怎么了？”加莱的声音打断了他发怒的征兆。

　　仅仅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奚昭庭便已恢复了常态，他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子，仿佛是坚守岗位的士兵。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会不会向加莱举报我的异常。

　　我甚至不敢看奚昭庭，只能神情恍惚地盯着地砖。

　　“如你所见，我们在说话。”奚昭庭回答道。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呢。”加莱耸耸肩，轻描淡写道，似乎对我们并不是很感兴趣。

　　奚昭庭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我提心吊胆地扫视着他和加莱，加莱却显然十分心不在焉，转过脸对我说：“元首让你过去一下。”

　　他示意我跟着他走，我跟在加莱身后，离开了宴会大厅，穿过走廊，进入了另一个小一些且更加封闭的房间，似乎是个会议厅。

　　加莱从外面关上了门，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整个会议厅只有我和元首两个人。他忽然转过了脸，仔细地打量着我，冰蓝色的眼眸中仿佛带着些许困惑。

　　我看着那张与阿良君一模一样的脸，不禁失神。

　　里昂桑切斯终于站了起来，不再直白地盯着我，说实话他的目光太过侵略性，就像是审查，令人极为不舒服。元首亲自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我，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葡萄即将从这个时代消失了，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好好享受一下吧。”

　　我盯着那猩红色的液体，有些搞不明白他所说的“最后的时光”是形容葡萄酒还是我自己。

　　但是在他的注视下，我只好哆哆嗦嗦喝了一口酒，味道除了酸涩没有其他什么感觉。

　　“不好喝？”他淡淡地问。

　　我还没来得及装出十分享受的样子，他便低声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了，一区最后一个葡萄庄园里的藤叶已经全部枯萎，剩下来的全都是没有成熟便已经腐烂掉的葡萄，酿出来的酒当然是这种该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而我心里想的只是还好他应该没往酒里下毒。

　　“听说你来自二十区？”里昂桑切斯突然问道。

　　我低头回答：“是的。”

　　“那真巧，我十年前还是二十区的执政官。”他眯着眼睛看我，声音也变得悠闲散漫，仿佛只是在同我拉家常，“我依然记得二十区的样子，所以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到现实？明明梦中的生活那么美好。”

　　我不知道他想听到怎样的答案，于是放弃了过分渲染自己痛苦心情的打算，简短地回答说：“因为梦里的都是假的。”

　　“如果知道现实只是徒有痛苦与看不到希望的空虚，你还会回来？”

　　“……我不知道，”我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绕过这个问题，“当时的情况下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不敢保证自己知道未来后所作出的决定，因为这本来就是没有发生过的。”

　　元首扬起了眉毛，故意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意外的谨慎啊，池小姐，我真的对你今后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很感兴趣了。”

　　我干笑两声，道：“现在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我生存所依赖的一切，都是永恒之城政府提供的，我对五大家族充满感激之情。”

　　“人啊，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元首对我拍的马屁不置可否，他笑着摇了摇头，“多少人一边厚颜无耻地享受着永恒之城给与的福利，说着感谢之类的好话，但是一转身就会背叛。”

　　我低着头，努力不让他看出什么异常，但事实上后背的冷汗已经将礼服浸湿了。

　　他是在暗示自己已经知道我的事马上就要对我动手了，还是只是在扯淡的时候恰巧扯到了这个话题？

　　我一动也不敢动，垂着头静静听着他发话。

　　“我曾经有过一个朋友，他是二十区的居民，你一定无法想象……那时候，我们关系很好，直到他在二十区发动了暴/乱，嘴上说着什么为了正义与公平，他将奉献一切以此来创造更好的世界……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元首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那冷淡的蓝色眼珠却未包含任何一丝感情，“最可笑的是，在我把他丢去三十区的一个月后，他就变成了舔着我的鞋子——歌颂世界美好的，一只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