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23、元首大人在召唤（二）

　　奚昭庭来接我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回到公寓没过几分钟松门便派来了造型师，除了给我送来一套礼裙，给我化妆，最后我还戴上了假发，那头大波浪卷虽然被盘了起来，但是我依然觉得不太透气，毕竟没有平头的清凉感令人舒适。

　　待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后，我和奚昭庭一同进入了元首大人的宴会大厅，这是永恒之城最好的酒店，外头包围着军队，进门要挨个搜身。

　　奚昭庭穿着黑色西装，我觉得他倒是不太适合这样的装扮，但是他的表情一直绷得很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样子倒是比平时更加严肃。

　　我想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他居高临下撇了我一眼，眼神不善。

　　“没什么，”我赶紧摆摆手解释，“只是觉得这种场合……从来没见过。”

　　眼前的排场简直让我震惊，虽然我在梦里和阿良君的生活优渥异常，大小宴会也参加了不少，但是都和当前场景无法比拟。

　　或许国宴就是这样，眼前的贵妇裙摆上还镶嵌着无数颗钻石，杯子是水晶的，盘子都是金子做的，两条长长的桌子上堆满了数不尽的食物，大部分我都从来没见过，包括长相稀奇古怪的水果。

　　我紧紧跟着奚昭庭，浑身上下都是不安的鸡皮疙瘩。

　　大厅所有人的姿态可能都比我放松，那些永恒之城的贵族们大概都彼此熟悉了，互相攀谈着，就连服务生们面孔上的笑都如此坦然且从容。

　　就在我踌躇着想着该如何保持优雅与逼格，一群人却是涌到了我面前。

　　而加莱就站在那群人的前列。

　　“又见面了。”年轻的男人对我笑了笑，面孔看起来温和无害，“松门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池小姐。”

　　加莱旁边的男人对我笑着伸出了手：“久闻大名。”

　　他有一头浓密的亚麻色卷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没有皱纹，看起来就二三十岁的青年模样，我曾经在电视里见过他，当然也知道他是松门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松门越。

　　“你好。”我同他握了握手。

　　松门越看起来高大魁梧，却没有类似于奚昭庭那种逼人的压迫感，外表看起来也是温文尔雅，语气和音量正好，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不快。

　　他柔声道：“之前就听说了池小姐的事情，本想早点去拜访，但因为有事耽误了，池小姐可不要怪松门的怠慢。”

　　“当然，”我点点头，“我能到一区，本来就是松门的恩惠，怎么能说怠慢。”

　　我感觉自己在笑，实际上对于控制面部表情的事情，我有些力不从心。但是转眼一看大家的面容都像是挂着假蜡皮，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溶解。

　　松门越的表情还是那么和善，就像一个长辈看到可爱得后辈一样充满慈祥，他一手拿过旁边服务生托盘上的酒，递给了我：“那么让我祝贺你在一区生活愉快。”

　　我接过酒杯，水晶杯里是琥珀色的液体，我对着松门越举杯示意：“谢谢松门先生。”

　　酒的味道差点让我喷出来，但还好我有强大的耐力能把那些液体咽下去，接着就能感觉到火辣燃烧的感觉一直从喉咙蔓延到胃部。我从来没在现实中喝过烈酒，天知道味道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我好歹在松门面前保持了仪态，虽然到底不清楚松门越的具体态度，作为一个推行让无辜者沉睡的政策的主使之一，他的言语和表情都是那么让人琢磨不定，即使在笑也让我毛骨悚然。

　　松门越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了我身后的奚昭庭，但是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示意我在宴会上好好放松一下。

　　在他离开后，加莱又站到了我面前。

　　“嘿，不要紧张。”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池小姐今天真的是意外的可爱。”

　　我捏紧了酒杯，下意识回应道：“哪里哪里。”

　　我只是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但是很快就将情绪掩饰了过去，他看了看奚昭庭，抬起了下巴冲他笑：“好好干，时间就快到了。”

　　奚昭庭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

　　我感觉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是不敢多问，加莱临走前还拍了拍我的肩，用他那客观且标准的口音道：“你知道的，想要得到什么总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明白。”我分外诚恳地说。

　　待他走后，我抬头望着奚昭庭：“他们是什么意思？”

　　“鬼知道。”奚昭庭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清爽，他拿起一杯酒，一口咽了下去，我估计若不是现在身处于这么个高大上的场合，他可能会对别人呸几口。

　　我叹了口气，也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我实在无法同陌生人正常搭话，而奚昭庭又仿佛一个闷葫芦，我只能走到餐桌边，拿起一个不知名的水果啃了起来，味道甜中带着微酸，十分可口。

　　“我认为这个决策很好。”旁边一圈人围着在谈论着什么，我一边咔嚓啃着水果一边望了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老头子，他面色是十分健康的红润，整个人胖得跟球一样，此时正面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对面的男人。

　　那个被一大群人包围的男人我在新闻上见过，好像是陆家的掌权人，是一个叫克里斯的中年男子。

　　“……当然，松门是为了我们的生存情况将基因优化到最大的程度，我认为这是完全可行的，”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说，“提高生产力，社会结构更加稳定，松门当然是希望这项决策能够从国会通过，这是一项十分科学的方案，对永恒之城非常有利……”

　　“我会考虑。”克里斯说，“这种事实施起来会比较困难，尽管我也乐于见到这会有显著成效。”

　　“当然，谁都有这样的希望，元首大人昨天已经同意了，”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说，“这应该离国会通过不远了，我个人倒是十分赞同，血缘是一种危险的纽带，在当前情况下并不适合我们去维持。”

　　但是显然克里斯的脸上出现了烦躁的情绪。

　　他的嘴角显然抿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无论如何，国会的流程还是应该进行一遍的，诸位这么说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这帮家伙们快要开吵了，我隐隐有些兴奋，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提案是什么，但是至少看起来五大家族是存在分歧的。

　　五大家族在国会席位里差不多占到全部的百分之九十，而他们人数也差不多，永恒之城的议案通过必须得获得国会的百分之五十的票数，而元首具有一票否决权，眼下大概算松门和桑切斯在拼命拉票。我倒是希望这群人能打起来。

　　他们打起来的话一定特别精彩，克里斯正值壮年，看起来挺强壮应该接受过什么训练，而那一开始啰嗦没完的老头子离他最近，他完全可以一拳头下去从中突破。

　　“喂，偷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背后的人站得离我极近，他的呼吸喷在我后颈上，我猛地哆嗦一下，回过头，紧接着便感觉冷意突兀地钻进了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面前的男人有一张精致且俊美的脸，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仿佛闪闪发光。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我却觉得犹似毒蛇般冰冷。我当然记着这张脸，就是这个男人在森林书吧里踢断了我的肋骨。

　　“嗯？”他挑起眉，盯着我看，“你干嘛往后退，心虚什么？”

　　“没有……”我嗫嚅一声，用余光寻找奚昭庭，正当我急需他在旁边镇场子的时候他却不见了踪影。

　　我还记得他告诫我不要与人特别是五大家族的人起冲突，遇到什么事找他解决，眼下他已经没人影，我能做的只是想个低调的办法开溜。

　　然而眼前的年轻人却没给我这个机会，每当我后退一小步他便前进一大步，他甚至低着头凑到我面前，声音也沾染上了调笑的意味：“你看起来很面熟。”

　　我将头埋得更深：“没……没有，你认错人了……”

　　“你是那个家族的？”他继续逼问。

　　我也很想用一个牛叉哄哄的家族名字来吓退他，但是我毕竟不是松门的人，身份也十分尴尬：“不关你的事……”

　　我弱气地回答。

　　“你怕我？”他不依不饶地说。

　　“不——”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却突然卡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我感觉自己在发抖，而他的脸上毫无笑意。

　　“我不喜欢别人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他盯着我的脸，我可以知道他在打量我，或许在回忆之前见面的场景。

　　“哦，是你。”

　　在僵持了片刻后，他忽然眯起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我意识到他绝对想起来踹我的那一脚了。

　　只见男人的嘴角兴奋地咧了开来：“小平头，换了个装扮，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我几次想甩开他都没有用，这家伙很可能是个施虐狂，见我害怕，他倒是越来越开心。

　　“放开我，”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昂起头瞪着她，“我是元首邀请来的客人，你不能对我无礼。”

　　“我当然不会对你无礼，可爱的小姐。”他竟然抓住了我的手，放在唇边行了一个吻手礼，“我们不妨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卡拉汉。”

　　一阵恶寒涌过我的身体，我必须努力控制才能忍住表情不当众抽搐。

　　“池靖。”我说，“现在可以让我离开吗？”

　　“何必如此无情呢，”男子却像是没有放手打算，“你也是孤身一人，我们互相慰藉对方不是更令人愉悦？”

　　我的内心在疯狂咆哮，愉悦个锤子，除非他肯乖乖趴在地上挨我一脚。

　　“让你失望了，她并不是一个人。”身后传来奚昭庭的声音，我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回来了。

　　奚昭庭个头略高，他冷冷地注视着卡拉汉，毫不客气道：“把手拿开。”

　　但是卡拉汉像是被激怒，又像是很乐于见到某些激烈的场面，他非但没放开我，抓着我的手反而捏得更紧。

　　他盯着奚昭庭，发出了不屑的嗤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三十区的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