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22、元首大人在召唤（一）

　　晚上十点，我敲开了顾临人房间的门。

　　他看起来刚洗过澡，身穿浴袍，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有吹干。

　　“能陪我一下吗？”我紧绷着脸，勉强装出一副不谙世事且受到惊吓只想找个人陪在身边的模样。

　　他似乎愣了一下，表情十分古怪。

　　“我睡不着……”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我怕，那个火灾……”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让开了身子：“进来吧。”

　　顾临人的样子看起来也是万分紧张的，他的脸泛起了些许红晕，像是十分不安。

　　我拎着啤酒进了他的房间，我穿着很多衣服，鼓鼓囊囊的，尼龙绳就绕在我的腰间，裤子口袋里放着水果刀。

　　他拿了一条毛巾坐在床边擦着头发，而我直接盘腿坐在毯子上，打开一罐啤酒便朝嘴里灌。

　　啤酒的味道意外的不错，我在现实中没有喝过啤酒，梦境中的啤酒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清淡淘米水的味道，而是清凉却浓郁的，即使咽下去唇齿间也会有种醇香。

　　在顾临人于我旁边坐下来的时候，我拿出一罐啤酒递给他，他低声说：“谢谢。”便打开罐子，慢慢喝了起来。

　　“昨天救我的事，真的谢谢你。”我说，“你的手没事吧？”

　　他抬起了被包扎的左手，冲我笑了笑，露出了一对小虎牙：“没事，一点小伤。”

　　“昨天我……一开始对你的态度……”我摇了摇脑袋，“我对你态度并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看到孤零零的小妹妹遇到困难当然要帮了，”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含糊不清地咕哝，“哎，说实话当时也是脑子一片空白，想着能救几个人就救几个人，而你的门离我那么近，当然上去就去敲了。”

　　我说不出话来了，而顾临人一直偷偷瞄着我。

　　确实我深夜主动去一个陌生男人房间这种事一定会被人想歪，顾临人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看起来似乎更加不知所措，最后他站了起来，说：“我先去换身衣服吧。”便如落荒而逃般抱着一堆衣服窜进了厕所。

　　我从口袋里取出安眠药，不知道效果如何，应该能快速溶于水，我买的是一种胶囊，打开胶囊后将粉末倒进了顾临人的啤酒罐里。

　　顾临人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五分钟后，他换上了毛衣和牛仔裤，冲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竟十分腼腆。他一屁股坐到我对面，拿起啤酒又喝了几大口，并没有发现味道异常。

　　“你现在还是学生吗？”他问道。

　　我蓦地想起来，他对我的信息还一无所知，于是道：“嗯，在上学。”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叫池靖。”

　　顾临人点点头，渐渐的，他的脸上浮现了倦意，他的背靠着床沿，打了个呵欠：“抱歉啊，我有点困了……”

　　但是他还是维持着清醒，安眠药并非迷药，他只是想睡觉，而非直接昏过去。

　　“我能睡在这里吗？”我抬起头努力做出可怜的样子，“我不敢一个人睡。”

　　他的脸上出现了犹豫：“这样……你不担心自己不安全吗？”

　　“我真的不敢一个人睡，昨天真的太可怕了。”我哭丧着脸道，或许再来点眼泪会更加真实，但是我已经挤不出眼泪了。

　　最终顾临人还是同意我留宿在他的房间，只是将我房间里的床单毯子什么的一起挪到了他的房间里，铺在地上。

　　他打地铺睡，把唯一的床留给了我，做完这一切后他躺在地上，样子看起来疲惫异常，毕竟昨天发生了火灾，他千辛万苦将我拖出来又在椅子上熬了一夜，不累就奇怪了，我怀疑即使不给他下安眠药，他也会倒头便睡死过去。

　　果然在他躺下的几秒钟后，他的嘴微微张开，看起来已经完全睡着了。

　　我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借着从窗外透来的微弱光线，仔细看着他的睡颜。

　　他的表情十分安详，样子也是乖乖地侧卧着，偶尔眉头会微微蹙起，但很快翻过身去又变成了一副舒坦的模样。

　　“对不起。”我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

　　我悄悄翻起身，用绳子绑住了他的腿，然后拿出水果刀，对准他的心脏，很长时间过去了，我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最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那一瞬间，他惊醒了，为了防止他挣扎得厉害，我整个身体都压在了他身上，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身子大幅度扭动着，因为极度的疼痛，还在不停发抖打颤。

　　“对不起，你只是虚构的。”我觉得他虽然在挣扎，但是很可能还是保持清醒听得见我所说的话，“你是不真实的，而我是真实的，所以我杀掉你也是很无所谓的吧？”

　　我在努力向他解释，但是他瞪着我的眼睛里却依然充满了惊怒和不解。

　　“我知道很痛，不过忍一忍就好了嘛，”我抽出了刀，在他身体抽搐的同时再次狠狠扎进他的胸膛，“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想哄哄他，但是他的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嘶吼。

　　那可怕的声音，让我的手臂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而我能做的只是死死压住他，等他完全停止挣扎。

　　然而当他完全不再动弹——失去脉搏与呼吸躺在我身下的时候，那种可怕又黏腻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全身，我慢慢爬了起来，冲进厕所，蹲在马桶旁边干呕。

　　我把晚饭和啤酒全部吐了出来，一直到呕出了酸水，我还是感觉那种伴随着恶心的寒意，仿佛已经深深刻在了脑海的深处，无论我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

　　我恍恍惚惚洗漱一下，再次走出卫生间门口，却发现顾临人此时却站在了地上，背对着我。

　　他的身上全是血，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着魔般盯着他看。

　　片刻后，他僵硬地转过了身子，他的胸口依旧插着水果刀，只是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他的脸——

　　那个五官，那张脸分明是阿良的。

　　“屏……成良？”我的嗓音在颤抖，而手脚依旧冰凉得毫无知觉。

　　他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对我绽放了一个扭曲的笑容：“阿靖，好久不见了。”

　　我生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身体朝后倾了一点：“你怎么在这里？”

　　他为什么在这里？我出神间却又觉得自己还在那个有阿良君存在的梦魇里，这种感觉让我无端地感受到了恐惧。

　　“我一直都在啊。”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丝毫不在意胸口的匕首，“阿靖，我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你是假的……你是假的……”我捂住耳朵尖叫一声，猛地窜进了卫生间，大力将门关上并反锁。

　　我蹲了下来，闭上眼睛，抱着头堵住耳朵，不停自言自语。

　　但是我依然感觉阿良在外头敲门，和他机械而冷漠地声音。

　　“池靖，开门，快点开门。”

　　“走开！”我将自己缩成一团，大吼道。

　　“开门，快点开门！池靖，你逃不掉的。”阿良开始砸门了，“你为什么要杀死我？我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能感受到门被他捶得砰砰做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支撑不住。

　　“你走开！这不是真实的！你不是真的！”

　　但是他开始踹门了。

　　他重复地在外面质问我：“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却要杀掉我？”就像一个诅咒，快要将我逼疯。

　　然而在门板被他砸碎的时候，我突然醒了过来。

　　我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床上，而顾临人的尸体就在地上，他并没有变成阿良君来找我麻烦，我重重地喘了口气，可能之前只是在梦中做了一个梦而已。

　　拿起放在床头的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从我前一天晚上杀死顾临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我竟然在梦里睡了那么久。

　　快到返回现实的时间了，我坐在床边，望着顾临人青白的脸发呆，直到梦境结束，我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我睁开了眼睛，此时我已经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伊莲娜不在地下室里，我把芯片取了下来，望着造梦机，说实话那造梦仪器倒像是蒸汽朋克时代的产物，表面上装着齿轮缓缓转动，外表是暗金色的，仪器连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示屏上有数据不停地移动，可能就是编写梦境的代码。

　　我对那机器十分好奇，刚伸出手想摸的时候伊莲娜就打开了门。

　　“醒了就赶紧上来。”她说。

　　我最后看了一眼机器，便离开了地下室。

　　外头的伊莲娜正在看书，见我出来了便将书放了下来，我瞟了一眼封面，名字居然是《树的品种大全以及种植指南》。

　　“你今晚是要参加元首的宴会吧？”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是的。”

　　“五大家族的高层大部分都到齐了，”她耸了耸肩肩道，“如果一个炸弹放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之喜。”

　　我瞪着她。

　　“哈哈，开玩笑的，五大家族个个都是胆小鬼，安全方面可是做足了准备，”伊莲娜拍了拍我的肩，“他们不会是仅仅因为你对梦境的掌控力而把你当做宝贝一样供起来。”

　　“我知道。”我说。

　　“所以你今晚可要格外小心，特别是陆氏、桑切斯和松门，他们可是对不听话的人十分反感，”伊莲娜歪着头看我，“你应该知道，当你反抗他们给你的梦醒过来的时候，你就进入了他们的黑名单。”

　　我的双手握成了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我平静地回答，“我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所以我会守好你们的事。”

　　“是我们的事。”伊莲娜纠正了我的错误，“我们可是秘密的好伙伴哟。”

　　我忽然想起了某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追随陆园岛，帮助他？”

　　她这次的态度倒是很随便，轻描淡写道：“为什么呢，因为他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池靖，其实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