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约一百年》王仁昊

17、第 17 章

　　阵阵爆竹声宣告春节的到来，小山村迎回部分在外的人，把他们与这喜悦的爆竹声融合在一起，增添了一份新年的色彩，不再是孤孤单单。
　　吴林无所事事在屋前的坝子上来回走着，不时的用脚踢在地上爆竹的碎屑，偶尔还能听到屋里父亲和林叔借着酒劲高分贝的声音。他们说话的内容大概是。
　　吴爸爸:“别客气啊，老林。来，喝，喝，喝。”
　　老林:“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我会跟你客气？”
　　吴爸爸:“就是，就是。来……，喝。”
　　老林:“喝着呢？你别管我，我自己知道。”
　　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估计是在喝酒。
　　吴爸爸:“老林啊！那吴林就麻烦你了。”
　　老林:“没事，你就放心吧！”
　　吴爸爸:“吴林吧……，从来都没出去过，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多带带他。”
　　老林:“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吴爸爸:“那就麻烦你了。年轻人不太懂事，有什么做的不对，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决不多说什么。”
　　老林:“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吴爸爸:“…………………………”
　　吴林实在听不下去就走开了，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自家的一棵果树下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天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心里的感觉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幸运，或者说是命运更加恰当，如同耕牛，如同风筝，永远都会被人牵着，被人掌控下一个方向。
　　吴林突然对人生的矛盾有了更深的体会，以前他认为矛盾只是想与不想，愿意与不愿意之间抉择。现在他体会的是不知道想还是不想，愿意还是不愿意，根本就是无从选择。
　　吴林用嘲弄的目光看着一切，他在心里承认，自己是羡慕过农民工那个身份的，甚至在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是农民工的时候仍然在羡慕，可在一切即将变成现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些退缩了，没来由的退缩。
　　或许这就是现实与幻想的碰撞。
　　吴林嘲笑着自己以前时常幻想的逃离想法，觉得是多么的可笑，像是孩子以为看到的所有就是整个世界。当他渐渐发现自己看到的只不过是被世界抛弃的一块，就不知所措了。
　　以前幼稚的逃离想法让吴林想起以前，以前的柳梦帆，以前的王舟，以前的同学，以前的学校，以前路面上的匆匆过客。
　　那些以前让吴林有些疼痛，柳梦帆在几千公里外在做什么？王舟虽在同一小镇，却也要祈祷同一时间在同一地方出现。以前的同学，现在的生活里找不到他们任何的蛛丝马迹。路上的过客，更像是人生前进的匆匆倒影。
　　吴林忽地想起，以前王舟开玩笑的一段话。那时候他们还是初中，吴林同每个希望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人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和读书以外，就再也找不到其它的事情。
　　有一次下课的时候，王舟突然对吴林说:“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吴林疑惑的看着他，本能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王舟就接着说:“你就是一头圈养的骡子。”
　　这句话让吴林很不高兴，不过为了自己问出原因，这次他的本能出现的更快一些:“为什么。”
　　王舟比刚才认真了些:“因为你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是照着图纸施工。”
　　吴林在心里是有些同意他这句话的，他觉得任何的计划都是人生这项浩瀚的工程中的图纸。
　　“那你是什么。”不想被看成是骡子的吴林问。
　　王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是一匹野马。”
　　“为什么。”吴林的本能再一次出现。
　　又是片刻的沉默，王舟在心里总结着想表达的言语，觉得差不多了才说:“野马拥有大地和天空，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没有家的，可那并不妨碍他们天马行空的生活。”
　　吴林问:“那骡子呢？”
　　王舟又总结了一次:“骡子有家，可他的命运却是笼统上的那一根绳子，每一个方向的每一步都不由自己控制。”
　　吴林没有过多的思索王舟的话，他觉得那只是王舟在学习上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让自己找到平衡的安慰。
　　风冷了，无比的锋利。
　　吴林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让已经被割的遍体鳞伤捍卫最后的尊严。他现在才发现，王舟的理由和安慰，在这一刻变的如此真实和哲理。
　　吴林又紧了紧外套，打算抛开一切，接受在别人看来父母为他安排的较为妥当的命运。
　　吴林起身离开了那棵果树，无聊再次驱使着他，踢着坝子上爆竹的碎屑。屋子里的声音比刚开始又大了几分，内容也已经变成了互相吹嘘，一个夸张的大声嚷到外面怎么怎么好，另一个毫不示弱的说着老家一点也不差。
　　吴林觉得他们的谈话有些虚伪，如果不是因为有自己的父亲，他肯定会觉得很虚伪，而且还很不耻。紧跟着，他就觉得自己也虚伪了，把很虚伪的话虚伪的说成有些虚伪。
　　吴林打算不再去理会其他的言语，那样可以让自己不再虚伪，既然注定是要接受命运，何不给自己描绘一个美好的画面以作期盼。
　　吴林开始勾勒着未来的画面，为了更加真实更加立体，他还故意加上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人生逆境，再一一的被自己的智慧化解。然后就是他功成名就，用自己的智慧跟双手，打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最后衣锦还乡，高傲的迎娶已经小鸟依人的柳梦帆。
　　吴林所期盼的美好，火种还没来得及点燃，就被正月的冷风吹灭了。
　　新年的气氛还没完全消退，使往远方的列车，就已经塞满了离家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