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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天元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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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以为这青年是个好脾气的,于是再次解释道:“公子若想看袖袖姐姐跳舞,明日来也是一样的——”
“我们,必须进去。”青年脸上罩了一层冰霜似的冷厉,手背到身后,缓缓抽出刀来。
令人牙酸的声音让满堂瞬时鸦雀无声,离得近的人都哆嗦着爬起来躲到堂柱之后,瞪眼看着,恸剑阁伫立安京多年,就是王公贵族也未有人敢公然行凶,这人什么来路?
婢女腿一软滑坐到地上,眼珠与刀尖之距不过寸余,想晕还怕真就这么被他杀死。
孟少枭都一一看在眼里,蹙眉喊道:“门口两位兄台,我这还有位置,若是不介意,与在下共坐一席如何!?”
大堂寂静,孟少枭声音倒不用多大就被听得清清楚楚。
青年闻声望来,神情倨傲:“你?你又是谁?”
孟少枭抱拳:“在下姓孟,乃是安京人士。”
“姓……孟?”那人看着她身.下的轮椅和身后跪坐的侍卫,转头与门外的兄长低声说了些话,刀还入鞘,十分不耐烦地用刀鞘拨开婢女,两人径直走来。
前者骄傲自信,他上下觑了孟少枭两眼,在她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下,解下刀放于身侧。随后而来那位兄长倒是稳重,看脸不下于李月亮,神色坚毅沉默,不怒自威,即使是坐着,身上的气势也如喜马拉雅山般扑面而来。
他们穿着同样制式的衣裳,除了衣缘颜色有所不同,已足够看出二人出自同一个势力。
孟少枭眉头深皱。
魏国律法允许平民带刀走动,却不是用来欺负人的,这两人践踏的不止是婢女的尊严,还有魏国的律法和魏人的骄傲。
郑刘两个侍卫早已紧张起来,孟少枭伸手,笑道:“两位兄台,看看想用些什么,今日孟某做东,请两位兄台喝个小酒如何?”
她回头看看,恸剑阁的护卫隐在廊柱后的人群迟迟未来,估计是看见她出手稳住这人,暂时观望着。躲到堂柱的人也大都是常客,他们接耳谈论后,才知竟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三个青年人都是谁。
拿长短双刀的人很是盯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拳道:“孟公子,在下姓元,我兄长姓沉,初来安京,元某若有无礼之处得罪,还望海涵。”
孟少枭:“你要请求海涵的是那位姑娘,不是我。”
元惊讶道:“那姑娘是孟兄的相好不成?哎呀,这可真是对不住了。”
“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婢子谋生不易,也不是恸剑阁中说的上话的,元公子忽然暴起为难一个姑娘家,委实看不过去。”孟少枭捏起一枚芙蓉糕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的美妙口感让她感动地闭上眼睛,瓶儿见状,摸出手绢为她擦了嘴角。
“不过一个婢子,孟公子真是软心肠。”不提道歉,姓元的只是勾勾唇角,找来新婢叫了一些酒水点心,便和他兄长一样正襟危坐,眼神四处瞟着,就是不看台上提早出来跳舞的修袖袖姑娘。
明知这两个家伙有古怪,孟少枭还是把人招了来,现在对付不了,不代表不可以稍后找家属帮忙解决嘛。
窝在轮椅里,身后垫着软垫,腿上盖着毛毯,孟少枭舒服地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摆出一派纨绔行径,觉得不够,又抱住瓶儿的腰肢,把脑袋堆在她柔软的胸口:“哎,明日要是得空,瓶儿与我去阿兄那看看?省得过些日子他得了空,说我见色忘亲。”
不该跟李檀起说,是自己贪图李玥涯美色才把人忽悠到家里去的。
瓶儿对孟少枭心知肚明,笑道:“是,瓶儿都听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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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嗤笑从对面传来,孟少枭眼皮一抽:“元公子对孟某有什么指教不成?”
“我只是觉得惊奇,看孟公子年纪不大,但也好说过了二七之年,怎么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抱着女人不松手?”
“元公子,我娘亲都没管的这么宽呢。”孟少枭皮笑肉不笑,“两位费尽周折才进来,不好好看袖袖姑娘跳舞,也委实是浪费了……两位,莫不成是来找人的?”
话音未落,沉默的那位兄长双目微凝,此刻才抬头看着孟少枭。
“孟公子,你可还珍惜自己的小命么?”
孟少枭微微一惊,这兄长眼中的冷气可不比姓元的少,且看姓元的对他的恭敬程度,肯定不只是兄长之流。两人既然是来自同一个势力,出来谎称是兄弟也算合理,看样是门规森严的上下级关系?
莫非,是恸剑阁里有黑圣石相关的消息?
消息走漏,四方势力云集安京,如今的形势,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
现在也不能即刻联系上李檀起,孟少枭自己带的人太少,更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办?
孟少枭还在苦恼着,忽然觉得脊背一凉,下意识仰过头,下一刻,一股劲风就夹着凌厉剑意擦过她的鬓角。
她愣愣地看着膝上落下的几根发丝,冷汗一丝丝从后背冒出来。
元收刀入鞘,将双手放在腿上,笑道:“孟公子,在下还跟你着说话呢。”
两名侍卫也是一愣,接着双目充血,长刀铮然向元沉二人的脖子砍去——他们是太子精心挑来保孟少枭安全的,若她在眼前出了事,两人就是自己凌迟自己也难逃其咎!
沉微闭双眼,正襟危坐,完全每当眼前的刀锋是个事儿,却是元挥了挥袖,汹涌的劲风不断涌向四周,不止挡住了侍卫们的刀子,还惊得附近的人重新爬起来再躲到堂柱后,继续看热闹。
有的还记得端着一盘糕点,或者一壶小酒什么的。
眼看两位侍卫有点撑不住,孟少枭脸色难看,也不管内伤如何,动了九成内力抬手挥向半空——沉见孟少枭出手,几乎也是同时挥掌而至!
“一群无礼之徒!若无心看舞,就都给我滚出去!”
红色的水袖轻然飘来,力道阴柔而脆弱,似乎马上就要被半空的力量撕碎,但就是这柔软的水袖让五人同时变了脸色,互看了彼此几眼。
虽然都不服气,但五人还是在水袖来前一齐收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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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促出力又收力,身体肯定受不了,孟少枭捂嘴急促的咳嗽起来,抬手一看都是血迹:哎呀妈啊,这个亏吃大了。
瓶儿双眼一红,急忙给她拿出应急药丸吃下:“公子!”
“没事,就是岔了点气,休息会儿就好”孟少枭凝神,低声问:“这回来的是?”
瓶儿看了一眼,如释重负:“是恸剑阁的阁主若渔姑姑,殿下极尊重她,你可放心。”
孟少枭满面潮红,胸口的疼痛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好容易才苦笑着憋出几个字:“姑姑?看不出年纪这么大了啊,难不成是古墓派小龙女的师父?”
瓶儿头顶冒烟,狠狠掐了她手臂肉一下。
若渔阁主是个容貌和身材都极品美丽女人,齐胸襦裙内外都只罩着一层粉白的纱衣,半露着一双圆润如玉脂的肩头。她听到孟少枭的嘀咕,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孟少枭一眼,振起大氅的透明宽袖,盈盈叉手福身道:“恸剑阁若渔,见过小公子。”
瓶儿更狠得掐了她一下,孟少枭立即挺直腰板,僵笑着作揖:“孟少枭,见过若渔阁主。”
“小孟公子,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不必跟我多礼。你可是来找你阿兄的?他正在楼上,你要是不知道位置,我喊人来带你去。”
孟少枭轻笑着摇摇头:“谢姑姑提醒,我是来自个儿玩的,没通知阿兄,就在这坐坐吧。”
“也好,二楼还有一个特殊的房间,今日那人不来,你去那清净处坐着吧。”若渔阁主亲昵的摸摸孟少枭的脸,目光看到她身下的轮椅,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她回身冷道:“沉门主,元少帮主,两位好大的架子啊。恸剑阁开门迎客,只要您有银子,只要阁里还有空位,我若渔随时欢迎两位光临。但二位若不能遵守阁中规矩,我可要拿我的规矩来问候两位了。”
孟少枭眨眨眼,沉门主?元少帮主?若渔姑姑知道他们这什么来头?
见两人不出声,若渔阁主继续道:“你二人师门再如何厉害,在我门上闹事也绝不姑息,且正是因为与两位师门有旧,我更不会手软!”
元指着孟少枭冷笑:“哦~我知道了,这女人就是——”
“阿狄,住嘴。”沉出声拦住姓元的将要出口的话,他低头向若渔阁主作揖道:“久不入世,是我们鲁莽了,对不住姑姑。只是要让若渔姑姑知道,我师兄弟二人奉师门之命前来,是为二十年前家师与姑姑约定之日,不多不少,正是今日。”
“……竟是今日?”若渔阁主看看漆黑的天空,叹息道:“我还以为要在数年后才能看到山中人。”
“家师也曾说,姑姑并不期望这一天的到来。”
“庙里尊老曾为我批命,说我若答应此事,下场可不会好看。令师胸怀天下,自然不会把我这个小小的女子放在眼中,有时候我真想往他身上切一刀,看看流出来的血是不是圣人的金色。”若渔阁主温婉的笑声隐着丝丝凄厉,“但约定就是约定,令师做了答应我的,我也要做到答应他的……你们随我来后院吧。”
见若渔阁主要带人走了,孟少枭推着轮椅挡在了三人前路:“姑姑见怪,少枭拦路只是想跟姑姑说句话。若有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根本无需去理会他,他欠你又还你,却还让你还,这账平不起来,不是摆明了坑害姑姑吗?”
若渔阁主一愣,如铃的笑声便回荡在阁中:“哈哈哈哈哈——小孟公子,你果真是你父亲的孩儿,连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串通过。”
她蹲下身子,同孟少枭平视,指尖抹掉眼角笑出的泪:“你这小娃也是没长大,怎懂大人间可不是平不平账的事?在西北军呆了这么久,没让蛮子抓去可不容易,你阿兄没少为你担心吧。”
孟少枭还想说些什么,但肩上忽而一热,回头一看,竟是李檀起:“阿兄?”
李檀起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抱拳道:“阁主见笑,家弟还是年轻。”
若渔阁主捂唇娇笑道:“起公子便是不相托,我也会好生照顾小孟公子的。”她温柔摸摸孟少枭的脑袋,“小孟公子,下次再来就去后院玩,姑姑单独招待你一个人。”
“谢姑姑。”李檀起对若渔恭敬,孟少枭也不敢失了礼数,目送若渔而去。
姓元的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孟少枭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明明是初次见面,这姓元的却一开始就频频挑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人了?
“在想什么?”
孟少枭收回目光:“没想到若渔姑姑是认识我父亲的故人。”
“即便如此,我仍未能查清若渔的底细,总归还是有些忌惮。”李檀起怕恸剑阁耳目多,尽量压低声音:“以后再说这事,先随我上二楼来吧。”
“……去见那位从东南回来的好厉害的军爷?我还是不去了吧,他们也肯定不怎么喜欢我。”孟少枭很纠结,这就像是学霸一般不怎么待见学渣一样,到这儿还得掺上性别歧.视啊喂。
“无妨,今日的主人翁你本也认识,没什么好害羞的。”李檀起知道她心里打的小九九,指挥两个侍卫道:“来人,把她给我架上去。”
李檀起的侍卫听令上前,孟少枭差点给跌个趔趄,死命的抓住李檀起的胳膊:“等等!瓶儿姐,救命啊——”
瓶儿轻咳两声,当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款款上楼,孟少枭呆了一下,随即败下阵来:“行行行,我去!但阿兄你先告诉我刚才那两人到底是谁,看样你是认识的?”
“你……竟然不知道?怪不得敢跟他们动手。”李檀起长吁了一口气,他听见楼下动静想着去看看,结果正好看见五人对掌那一幕,差点儿没吓得他魂魄出窍。
“那两人都自天元山的天门而来,用剑的是沉一剑,是天门大师兄兼任天门门主,如果现在的天元山掌门死了,继位的就是他;用长短双刀的叫元叶狄,虽也是纯正的天元山天门出身,但他还是祁国沙海帮帮主嫡子,背景十分复杂。”
沉一剑和元叶狄,就是来自这个世界里最可怕势力之一的天元山?而且还是传说中最可怕的天门……这些世外之地的子弟不是从不入世的吗?即使入世,不也是隐姓埋名从不暴露姓名的吗?
“看你的神情,是想起来了?”
孟少枭严肃地点点头,她久居西北,接触的都是鞑子,倒是忘了有关于“世外之地”的事,要论来,天元山应该能算是世外之地中最深不可测的一派了。
这一脉求仙道的人原本没有名字,但他们栖居在中原福地最高山,那是传说创世之处众神群皇居住之地“天元”,人们逐渐知晓他们的存在继而以天元山称呼这一门,流传至今已有数千年。人们只知道天元山分天、地、人三门,曾有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寻到山下挑战,轻易败在人门排行第三的师兄手中,更遑论其上天差地别的天门到底有多强了。
没有人知道这座拥有万座山峰的天元山脉究竟居住着多少人,更没有人知道天门又有多少可怕的高手,甚至于到底有没有能悟道飞升的存在。
孟少枭摸了摸脖子,她自认为自己的功夫比同龄人还算可以,但刚才……她的确是被人手下留情了,以后不用李檀起千叮万嘱,她自己看到那两人就会先脚底抹油先跑再说。
“我真怕你都被人家抹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叫救命,”李檀起恨铁不成钢地抽了孟少枭脑门一下:“天元山的人行事乖张,不把平常人命看在眼里,这次没有直接拔剑摸了你的脖子,我都觉得他们是不是真的怕了若渔阁主了!”
“咳,殿下,我还有个问题——如果他们真这么厉害,当初殷朝亡国后,他们为什么不下山自立为王呢?”
李檀起望着窗外的乌云和雪花,轻笑道:“原因很简单,他们只是不屑于让地面的泥土脏了他们的鞋底而已。”
“……这还真是奇特。”孟少枭心道,天元山的人会飞不成,难道天元山没有地心引力?